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他們有異動是什麽意思?”


    秦諾搖搖頭表示不清楚內情:“那些私兵都是戰場上的遊勇莽夫,養在山裏養成了土匪習性,一旦他們有所行動,絕不會是好事。”


    我心亂如麻,不安的感覺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如果留在京中理政的是太子的話,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要控製京城布防或者直接篡位,但他跟著皇上去了蒙古,京城已不是他的最佳目標……難道他準備像在霧靈山腳那次,打算在蒙古動手,二度弑君殺父?


    此次皇上帶走了半數以上的重臣,京中除了直郡王以外也隻留下了臥病的五貝勒,就連四貝勒也於半個月前跟著四川提督嶽升龍南下巡防去了,如果皇上在蒙古出事,那無論哪邊的軍隊都無法援救,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太子自然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出來主持大局,順利繼位。


    我想的後脊發涼,未等理清思路,便聽到八公主在走廊上四處找我的聲音,秦諾那句‘別跟她說我在這兒’的話音未落,八公主已經推開了雅間的門,頓時我們三人大眼瞪小眼地愣在當場,而下一瞬八公主已直接撲進了秦諾的懷裏。


    我驚地眼睛都快掉出來了,八公主生性怯懦,有此動作絕對是衝動襲了腦子,把理智打敗後丟了出來,砸得滿地都是。


    秦諾僵硬地站著,不敢動手也不敢推她,抿抿唇小心翼翼地說道:“八公主……”


    我趕忙將身後的門關上,若是被人看到了八公主的這般模樣,那傳言還不得殺人?


    被秦諾這麽一喊,八公主方才如夢初醒,愣愣地後退了一步,臉紅的像番茄,“我……我……”


    “我……”秦諾無奈多於尷尬,“多謝……公主的厚愛。”


    八公主兩眼盛著水光,幽幽地看著秦諾,長長的指甲壓在手心壓出了無數個月牙,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道:“你來了不告訴我,是不想見到我嗎?”


    見秦諾不答,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又問了另一個問題:“我讓你為難了嗎?”


    秦諾畢竟是秦幫之主,一個女孩子的仰慕不至於就讓他方寸大亂,可當這女孩是當朝公主的話,他的處境就發生了微妙的改變,畢竟沒有多少人可以大誇海口地說‘當朝公主喜歡我’這樣的話。


    這也是為什麽隨便一個人的手帕他都可以留著,卻唯獨不能留著八公主的手帕。


    “當然不是,”秦諾坦坦蕩蕩,“公主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身份尷尬,與公主見麵,為難的反而是您。”


    “不,”八公主趕忙說道:“皇兄他們的事跟我無關,你別把我牽扯進去。”


    “……”秦諾頓了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八公主自知失言,生怕把他嚇跑一般拉住他的袖子:“你……你若是真的謝我,就要收下……”


    她紅著臉從衣袖裏掏出一塊手帕來,正是那塊繡著紫色鳶尾花的手帕,這是她的心結吧,想起那晚在知春園哭得梨花帶雨的八公主,我突然覺得很難過,她想要的是那麽的少,卻也是那麽的不容易。


    秦諾攥緊的手張開又合攏,半晌道:“秦某不值得公主這樣相待。”


    八公主趕忙道:“你別有什麽壓力,這塊帕子是給你的,你就拿著,我便安心一些,將來也好整理幹淨,各走各路。”


    傻丫頭,整理幹淨最好的辦法便是像秦諾一樣,把帕子物歸原主,而不是……


    秦諾怔怔地看著她,雙手伸出接住了那塊在他看來重於泰山的手帕,輕聲道:“謝謝。”


    八公主立刻笑了,笑得天真爛漫,“你一定要保重啊。”


    秦諾笑了笑,看向我,我朝他點點頭:“第一件事我會盡力。”


    他也點點頭:“我會去跟蹤第二件事,如果有消息,你可以送信到郎二胡同的秦家鐵鋪。”


    外麵一陣吵嚷,薩梅評判說書先生和唱曲小妹的聲音從樓梯口傳到了這兒,杜自芳也跟在後麵感歎誇讚,我連忙拉著八公主和秦諾告別,趁他們未進迴廊之前迴到了先前的雅間內。


    “七月,”八公主看著我小聲問,“我不是公主的話,他會喜歡我嗎?”


    我看著她潮紅的臉色和認真至極的眼神,突然起了一個念頭,我帶她出來見秦諾,到底是對還是錯?


    ……


    不知從哪裏傳來的一聲爆竹,或是天邊閃過的雷,總之我從一陣驚駭中醒過來時,房中黑得可怕,我睜大眼睛,卻像瞎了一般什麽也看不見,耳邊依然迴蕩著巨響的餘音,嗡嗡地像是要與我的喘息融為一曲。


    我翻身坐了起來,簾外已幽幽亮起一絲燭光,藺蘭披著長衫手持燭台走了進來,問道:“公主做噩夢了嗎?”


    我揉揉眼睛,“今晚怎麽一絲月光也沒有。”


    藺蘭看了看窗外的天,說道:“是啊,怕是又要下雨。”


    我掀開被褥下了床,一身的冷汗被從推開的窗戶裏滲進來的涼風吹散了,空氣中浮動著濃烈的月桂香氣,安靜地仿佛能聽得到花香四散的簌簌聲。


    夢裏的混沌我已忘了大半,但撫上心口,劇烈的心跳仍讓我不安,不知去蒙古給十四阿哥送信的恰骨伊到哪裏了。


    “公主,您最近睡覺總是不安穩,要不明兒奴婢去請太醫來瞧瞧?”藺蘭倒了杯茶遞給我。


    我接過茶搖搖頭,“沒事,不過就是做夢驚醒而已。溫恪怎麽樣?睡得好嗎?”


    藺蘭瞧了一眼左廂房的方向,笑著點頭:“很安穩。”


    “那就好,”我點頭道,“別跟她說我最近總是驚醒的事兒,她膽子小,喜歡大驚小怪。”


    藺蘭笑道,“依奴婢看,八公主的膽子可不小,是位極堅強的人。”


    “是嗎?”我微微皺眉,“七夕過了她就得迴宮,可委屈了,昨兒就開始惆悵,巴不得一個時辰掰成兩個時辰來用。”


    藺蘭微微歎氣:“宮裏規矩多,愣是公主,也步步艱難,何況八公主生母早逝,無人幫扶,在那宮中自然過得比其他人還要難。”


    我趕忙說道,“那這段時間能不能讓溫恪就住在咱們府裏?反正老巫婆不在。”


    “這是孩子話,”藺蘭笑道,“惠妃娘娘已經一讓再讓了,準允八公主過了七夕再迴,又提要求,就是為難娘娘了。”


    藺蘭說的沒錯,我無話可說,便道,“對了,明兒我請了蘇秀水來府裏做客,你吩咐小廚房了嗎?”


    藺蘭笑道,“吩咐過了,就在這院裏擺上一張小桌,由你們三人鬧去。”


    我笑道:“記得要上酥油奶茶和辣羊肘,別說蘇姑娘,說不定連溫恪都沒吃過。”


    藺蘭連連點頭,“知道了,備著呢。”


    ……


    一夜星光寥寥,沒想到晨起之後卻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暖陽斑斑,從密密的樹頂透下亮來,將林中小道照得青蔥耀眼,若不是地上鋪滿了金黃的落葉,哪裏就是初秋了呢?


    八公主踩著一地的綿軟落葉,偶爾撿起一片帶著青色尖頂的樹葉朝蘇秀水擺手,“這是嗎?”


    蘇秀水笑眯眯地搖搖頭,八公主‘咯咯’笑著,“好美的樹葉,不可做藥,就做我的書簽吧。七月,你求求我,我可以把它送給你。”


    我沒理她,追上前麵的蘇爺爺,“蘇爺爺。”


    他頭也沒迴地往前走,“怎麽?陳老沒治好你的腦袋麽?”


    這老頭同我說話總是連諷帶刺的,我忍,笑得無辜:“您還認識陳老啊?”


    “陳老太醫可是治腦內傷的泰鬥,他賦閑多年,出一次診驚動整個京城。”


    我驚地目瞪口呆:“那豈不是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腦袋壞了?”


    “他給你瞧之前,你腦袋壞了的事兒不就已經人人皆知了麽?”蘇爺爺站定問我。


    我閉了閉眼睛,再忍,“我想問問您,治好阿媽的那劑藥是些什麽?為什麽能夠起死迴生?”


    蘇爺爺臉色有些不好看,卻仍舊保持帶笑的表情:“公主言重了,老夫一介布衣,哪能起死迴生?”


    “不是……”我忙道:“就是……你能把藥方給我嗎?萬一以後阿媽再次犯病,也好有個準備。”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我卻從他臉上看出一絲悔意和煩躁來,難道蘇爺爺覺得給阿媽那劑藥方是極其後悔的一件事麽?我張大了眼睛仔細看,隻怕我是看錯了。


    “你找秀水要吧,我會把方子給她。”他撂下一句話往前走去。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俗話都說醫者仁心,可蘇爺爺這般冷淡,直到現在也未有問過一句阿媽是否痊愈。


    “快看快看,”八公主大喊道,“蘇姑娘找到一株婆婆針。”


    “溫恪,”我歎氣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大驚小怪,這婆婆針到處都是。”


    蘇秀水抿嘴笑了起來,陽光曬在她和她背著的竹篾籮筐上,亮堂堂的非常耀眼。


    今兒一大早,我和八公主還沒有起床,蘇秀水便背著她這個小巧的竹篾籮筐來謙府求見,說是蘇爺爺要帶她去東郊的慶春林裏找草藥,想著我們應該無事,便來邀請我們一同前往,順便看看秋日風光。


    一夜憂心之後,頂著秋日的晨光,我反而冷靜下來,太子私兵有異動這事兒隻是秦諾的一麵之詞,我去找留在京中的錢晉錫上商量過,換了個說法告知他皇上可能有危險,可他卻認為此事大可不必憂心,蒙古是比京城還要安全的地方,一旦有事,各部必會聚而攻之力保皇上的安全。


    恁是如此,我仍舊讓恰骨伊千裏迢迢去了一趟蒙古給皇上身邊的十四阿哥送信,讓他多多留心。


    我在一棵粗壯的喬木前蹲了下來,扒開一地枯黃,撿起那片仍然帶著翠綠色的樹葉,它呈橢圓形,葉邊內卷,底部鋪了一層黃色的短絨毛,我將它舉起對著陽光,葉脈清晰得從中間向葉邊延伸,根根細致,葉柄粗壯,美麗極了。


    我笑了,就是它。


    “婆婆針我知道,是清熱解毒、散瘀活血的,之前在草廬裏給秦公子熬藥的時候我見過。”八公主接過蘇秀水遞給她的一片葉子嗅了嗅,“就是這個味道,清清涼涼的。”


    “你一口一個秦公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的貼身丫頭。”


    “貼身丫頭怎麽了?”八公主將那片葉子扔進蘇秀水的籮筐裏,“秦公子如此人傑,本該有個丫頭。”


    我和蘇秀水都哈哈大笑起來,我挑挑眉道:“我的八公主,你將來可是要當主子娘娘的人,最不濟也要當個王妃吧,竟隻有為人丫頭的願景?”


    八公主臉一紅,跺跺腳就來追我,揚起手來說道,“看我不撕爛你那張嘴。”


    我後退一步躲開她,繞到樹後探出頭來對她笑道:“秦公子若是知道我們這位嬌滴滴的小公主竟想給他當丫頭,豈不是要慌地四處買地。”


    八公主一愣,秀水也歪著頭看我,我背著手往前走兩步,迴頭笑道,“因為他得多建幾棟大屋子,好金屋藏嬌啊。”


    八公主‘哎喲’一聲就朝我撲來,我和她齊齊滾到鋪滿落葉的地上,平時溫柔似水的姑娘此時卻毫不留情地拽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伸到我胳肢窩裏,撓得我咯咯直笑,不得不討饒。


    蘇秀水站在一旁笑彎了腰,我揚起手中抓著的那片落葉大喊道:“我的姑奶奶,求你了,看在肉桂葉的麵上。”


    八公主這才停了手,笑盈盈地訝然道:“你找到肉桂葉了?怎麽不早說。”


    肉桂葉有溫中散寒的功效,一般生長在溫暖無霜的環境裏,宮中進貢的肉桂葉都來自雲南,而蘇爺爺說慶春林地處四麵高山的窪地之處,長年溫高氣平,林中最低之處又屬溫度最為適宜,獨獨生長著一兩棵長勢極好的肉桂,所以今兒帶我們來尋一尋。


    蘇秀水驚喜地接過我手裏的葉片左看右看,然後使勁點點頭,我們一起走到那棵喬木之下,蘇秀水撫著灰褐色的樹皮,撕開一小片嗅了嗅,朝我打了個手勢,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就是棵罕見的肉桂。


    “這下好了,”八公主笑道,“小哥哥的寒症有救了。”


    蘇秀水做的金露梅香囊一直在有效地緩解十三阿哥身上的寒氣,但無法根除,而新鮮肉桂卻能入香或是做茶,不僅能加快祛除寒氣,使用得當的話,還能徹底根除體內的濕寒症狀。


    蘇秀水朝我點點頭,指了指我們前方的位置,意思是她去把蘇爺爺找來,讓我們在這裏等。


    可她剛走出兩步,就聽見不遠處蘇爺爺沉悶的一聲吼‘什麽人?’隨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我們三人對視一眼,一齊朝那個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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