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廂房布置得十分溫馨典雅,一進房一股淡淡的女子香混雜著書墨香襲來,粉色的帷幔輕晃,日光透過窗欞落在窗邊的綠色盆栽上,透著淡淡的綠影。


    沈子衿淡淡瞥了眼書架上滿滿的書,摸了摸鼻尖,默默收迴。


    “枕月許是去忙了。”


    樓嫿邊說著,背對著她在找什麽,等轉身時沈子衿注意到她手中拿著一個檀木色的匣子,手指纖長如玉。


    “這是止疼的膏藥,阿姐早就猜到你今日定要操勞一番,所以特意提前買好了。”


    樓嫿衝她輕輕一笑,在她麵前坐下。


    “阿姐有心了。”


    沈子衿往腳踝上擦了一點,頓時傳來一陣清涼的觸感,過了半晌酸痛的感覺便消散了不少。


    “可有效果?”


    樓嫿問。


    沈子衿連忙點頭,眼底帶著一抹驚喜,“挺不錯的,阿姐眼裏挑東西的眼光真好。”


    上頭傳來一聲輕笑。


    “這瓶呀,是我兩年前及笄禮時用的,所以自然有了些經驗。”


    沈子衿了然,抬頭間朝沈子衿望去便見樓嫿則半支著頭,坐在一旁靜靜望著她,末了輕彎唇角道:“沒想到不知不覺中,我們阿瑾都長這麽大了啊......”


    眼底夾著淡淡的感慨,聽來令人思緒萬千。


    沈子衿垂眸接下話茬,“是啊,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她都在這具身體裏待了這麽久了。


    沈子衿心裏微微感慨一句,繼而重新整理了情緒,抬眼朝樓嫿看去,眼裏滿是沉甸甸的笑意。


    “時間卻是挺快的,連阿姐都馬上不是別人家的了。”


    樓嫿微微一怔,神色間微頓,繼而麵露無奈之色道:“你啊你,怎麽也開始打趣你阿姐了。”


    真提起這事,沈子衿臉上笑意微斂。


    “阿姐,今日嫻貞夫人來......”


    似是已經知曉了對方心裏的想法,樓嫿輕輕搖頭,“不是。”


    “範夫人此次來做客,隻是與阿爹阿娘他們敘敘舊,並沒有提起別的事情。”


    見沈子衿一臉沉思,樓嫿輕笑著開口道:“阿瑾不用擔心我,這些事情我自會分得清。不過......”


    女子麵上浮起一絲戲謔的笑,“阿瑾既及笄了,也應對自己的婚事過上些心了。”


    沈子衿神色有些無奈。


    正當兩人聊著天,彩月從門外走進。


    “大小姐,二小姐,宴席即將開始,夫人喊你們過去。”


    “好的,我們知道了。”


    沈子衿起身時,餘光瞥見樓嫿做了個打氣的手勢,不覺莞爾一笑。


    ——


    夜涼如水,院落梅樹積雪壓枝,時不時落在地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沈子衿倚窗而立,默然望著院落,枕月則在一旁幫她拆今日收到的禮物。


    大多都是些字畫筆墨之內的禮物,除了十四公主等人送的禮物別出心裁外,其他大都沒什麽看點。


    “小姐,這些禮物可要放哪裏?”


    沈子衿迴頭,便見枕月懷中抱著一大把的字畫,神色懶懶道:“隨便找個箱子放著吧。”


    “那案台上這些也是一起發進去嗎?”


    沈子衿目光落在案上,靜了幾秒才慢慢走過去,隨意把玩了一陣,從裏麵挑出幾個可以隨身帶著的東西,隨後才道:“這些也都放進去吧。”


    “是。”


    沈子衿把玩著手裏的玉佩,想起薛容百日時和她說過的話。


    “這玉佩是當年的那位雲遊道士留下來的,說是在你及笄之年交給你,說若是有緣日後自會再見。”


    她盯著手中的玉佩打量了一陣,看質地玉佩渾濁不堪,實在不像是什麽好玉。不過她想起樓彥曾經和她說過這雲遊道士曾經預言過她一生的三次磨難,已經有一次了,想來還有兩次。


    看來日後若有機會還是要去見見這位道士一探究竟。


    ——


    暮冬末,京城飄雪。


    長街燈火長明,寶馬香車,金鑼綢緞,帷幔彩帳,嫋嫋繞行,綿延幾裏,進宮的隊伍從宮門一路排到京外,長街兩側人頭攢動,孩童穿梭其間,一眼望去,猶如烏雲壓境,鼓聲震天動地,樂聲繞梁三日,壯觀至極。


    宮門前是人流擁擠,高官達貴偕同各家女眷也紛紛在門口排起了長隊。


    沈子衿站的位置尚處於正中央,不論是往前或者往後都看不到盡頭,照實讓她為這宮宴之盛大都驚訝不已。


    前世沈家因為景兆帝的恩許,他們向來是直接坐馬車進了皇宮,所以也從未排過隊。


    輪到他們時,走在最前方的樓彥朝那站在門口的太監遞上一份帖子,帖子下麵赫然壓著幾張銀票。那太監見怪不怪,神情懶洋洋地接過帖子,朝沈子衿幾人看了幾眼,隨後揮揮手放行了,而那銀票則是不動聲色地進了自己袖裏。


    “進了宮便要事事小心,宮中個個都是人精,行差踏錯便有可能步入深淵。”


    樓彥微側了首,低聲和他們說道。


    沈子衿幾人頷首,一路跟著宮人穿過朱瓦紅牆進了臨時準備的廂房。男子自打近了宮門起便是去了另一處,而女眷則在另一處。


    廂房雖小,期間卻布置典雅,燃著淡淡的熏香,案上放置著一壺新茶,幾碟點心,


    門外時不時閃過幾個人影,偶爾傳進幾聲交談。


    “據說此次宮宴是太子殿下一手操辦的。”


    “倒是有些出奇,聖上怎會讓太子來操持?”


    “不知,”門外那人頓了幾秒,既而又道:“許是聖上為了試煉太子的能力?”


    “難測啊,難測啊......”


    沈子衿輕抿了口茶,靜靜聽著門外的動靜。


    枕月侯在一旁,神色有些不解,低聲詢問道“小姐,隨意議論當朝太子不是要被殺頭的嗎?”


    沈子衿放下茶盞,微微斂了眸子,淡淡道:“明麵上自然不允許,但暗地裏總會有些流言蜚語,畢竟......”


    蘇珩的儲君之位可非正當。


    她前世也聽過不少流言蜚語,隻是選擇相信他,因而對這些事情向來不理。


    “畢竟朝中總有不認他這儲君之位的人。”


    沈子衿悠悠開口,起身道:“枕月,陪我出去逛逛吧。”


    “是。”


    甫一開門,便見隔壁廂房的門被打開,一人從屋內走出,赫然便是王薔。


    兩人目光對上,登時一怔。


    沈子衿有些意外,沒想到王薔會正好被安置在她隔壁,不過眼前這情景看起來倒是冤家路窄了。


    見是沈子衿,王薔臉色微頓,像是見到什麽恐怖的事情,腳下後退一句,匆忙道了一句,“樓二小姐。”


    隨後,迅速轉身離開。


    枕月站在一旁,一臉奇怪地問道:“這王小姐以前不是向來喜歡與小姐叫板嗎,怎麽今日見了小姐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啊?”


    沈子衿望著王薔幾近落荒而逃的身影,眉梢微挑,難不成是上次在趙府給她留下陰影了?


    她默默想了幾秒,鎖芯將此事給拋諸腦後了。


    女眷所在的位置應該是皇宮後院的外圍,穿過幾扇紅門才算真正入了後院。地麵鋪陳著大塊的青石板,四周則是高大的紅牆朱瓦,仰頭一望也不過隻能看見四角的天空,隅隅獨生。


    皇宮內雕樓畫棟,九步一閣,三步一樓,其間迴廊曲折,小徑幽深,湖泉叮咚,碧波蕩漾,是世人稱頌的人間仙境,人間富貴之地,卻也是無數人的埋骨之地。


    沈子衿仰頭望著那四角天空,既而垂眸低頭。


    她差點,也成了這皇宮浮華虛妄背後的陪葬品。


    迎麵吹來一陣風,沈子衿頓時心涼,不覺將肩上的披風係緊了些。


    ——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花園,其間亭台水榭,隱約傳來流水潺潺的聲響,夾著孩童分外歡騰的笑聲。


    沈子衿方踏進院子,便有一個兩三歲的孩童徑直撞上她的腿,見他要摔倒,沈子衿連忙扶住了他。


    孩童臉龐通紅一片,一雙眼睛猶如黑葡萄般晶瑩透亮,正眨巴著雙眼看著沈子衿。


    實在是孩童長得可愛,沈子衿忍不住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臉蛋,俯身輕輕問道:“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小魚兒。”


    孩童奶聲奶氣地應答著,話語含糊不清,沈子衿也算聽清楚他說的什麽,正欲再說什麽,下一秒,便有一名宮裝婦人連忙跑上前,從沈子衿接過孩童,接著不住和她道歉道:“這位小姐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衝撞了。”


    接著又對懷中的孩童輕聲勸誘道:“撞到了這位姐姐,小魚兒有沒有道歉呀?”


    “對,對不起......腳,腳.......”


    沈子衿因為他的發音有些忍俊不禁,不覺莞爾一笑,答道:“無事。”


    她抬頭,見婦人一襲淺青色宮裝,衣著素淡清雅,笑時唇角有一個梨渦,襯得麵容十分溫和親切。


    宮宴伊始,薛容便讓她惡補了宮中各位貴人以及朝中眾多女眷的畫像特征,此時便派上了用場。


    “喻貴人。”


    婦人對沈子衿認識自己有幾分訝異,不過很快便又恢複如常,衝她溫和地笑了笑便是將小魚兒牽走了。


    在園中逛了一圈,沈子衿正打算離開時,便聽身後傳來喊聲,迴頭一望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老嬤嬤,衣裳幹淨,穿的是上好的絲綢。


    老嬤嬤在她麵前站定,輕聲問道:“可是樓二小姐?”


    沈子衿一怔,既而微微點頭。


    “正是。”


    老嬤嬤衝她溫和笑笑,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方水上長亭,“我家娘娘請樓二小姐前往一敘。”


    沈子衿朝那處望去一眼,亭中的幾道身影被岸邊的柳樹遮了大半,隻能看見幾道模糊的倩影。


    “敢問是哪位娘娘?”


    “奚貴妃娘娘。”


    亭子裏坐落著幾道身影,皆是一襲宮裝,其間還有方才先前見到的那位喻貴人。


    兩人視線對上,愣了幾秒後便是為我頷首。


    正前方的女子一襲淺紫色大襖,袖間繡有彩雲浮光,麵容嬌豔,琉璃色的眼眸猶如水晶般剔透,一頭墨色卷發簡單地束起一半用一根簪子綰著,握著茶盞的手潔白剔透。旁邊極為女子麵容也是美的各有千秋,一眼望去猶如一場視覺盛宴。


    奚菱悅笑望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樓二小姐請坐。”


    沈子衿接過侍女遞來的椅子,輕聲道謝後便是坐下。


    “突然把樓二小姐喊過來,還請見諒,隻是聽說阿芷那丫頭平日頑皮得很,近段時間給你以及樓府都帶去了不少麻煩,叨擾許久,特向樓二小姐道聲歉。”


    沈子衿自然不可能受她的禮,連忙道:“貴妃娘娘言重了,十四公主天真活潑,乃真性情,能與十四公主交往,是樓瑾的榮幸,並沒有叨擾。”


    奚菱悅輕掩唇角一笑,“樓二小姐可真會說話。”


    “聽聞樓二小姐前不久剛過了及笄之禮?”


    對麵一位穿著綠色宮裝的女子開口道,目光看向沈子衿,既而笑道,“聽說當日可是連九公主都去赴宴了?”


    一旁的藍衣女子咦了一聲, 輕掩了唇角問道:“莫不是那位自三年前起便久居府上不曾出門的九公主?”


    綠衣宮裝的女子頷首。


    “正是。”


    “看來樓二小姐與九公主所交甚密啊,真是令人好生羨慕。”一女子輕掩唇角微微一笑,笑容意味深長。


    “娘娘謬讚了,不過是因為樓瑾知曉一些岐黃之術,而九公主殿下為人寬宥大方。”


    沈子衿滴水不漏地淡淡道。


    那宮裝婦人低哼了聲,顯然對沈子衿的反應有些不滿,正欲說什麽,便聽自己側邊坐著的女子輕咳了聲,這才忙將到嘴的話應下。


    “今日喊樓二小姐前來,隻是單純聊聊,並無他意,樓二小姐不必拘謹,與我們一同賞賞雪景,聊聊宮外的事情吧。”


    奚菱悅丹唇輕啟,直直看向沈子衿,唇角微翹道。


    “是。”


    與諸位娘娘談論了一陣,她們這才放走沈子衿。


    沈子衿沿著來時路走了一段,便聽枕月在一旁低低開口道:“小姐,方才奴婢聽那潔嬪娘娘的意思,似乎是在有意試探小姐與九公主的關係?”


    沈子衿遙遙望了眼早已經消失在圍牆之間的亭閣,眼眸微凝,半晌淡淡道:“這宮中可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啊......”


    她們哪裏是在問她與蘇蕪的關係,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地問樓府與四皇子府以及與太子府的關係。而奚貴妃向來與蘇珩的母親檀貴人交好,自檀貴人病逝後便一直有照顧在被關在冷宮中的蘇珩,如今蘇珩登上儲君之位,奚貴妃自然是站在太子身後的。


    見她與蘇蕪和蘇芷同時交好,不免起了疑心,這才讓人來試探試探。


    沈子衿悠悠歎了口氣,繼續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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