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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鏡軒裏依窗而坐的紫衣女子,手裏握著一朵絕世美麗的碧玉菊,目光冰冷注視著紗帳後沉睡不醒的人兒,水藍色的宮紗長裙隱在雪白的羅帳後。


    窗外,佇立在雨霧中的菊花閃著金燦燦的亮光,宛如夢幻。


    三年前,那一幕仿佛烙鐵似的在她心中刻下永世難以磨滅的印痕。


    清冷的月光,晚涼的秋風,幻蒼崖頂,負傷累累的紫衣女子墜崖的刹那,眼光注視之間,白衣飄揚的年輕公子眼中冷漠的神情,一如天訣穀裏孤懸於蒼穹中的冷月。


    五年前起,他凝視自己的目光裏,便少了一種叫“柔情”的東西。沒有了濃鬱的深情,即使溫暖,也散發著依稀的寒意。幹爹離世的那一日,她獨自站在菊間,默默垂淚。忽然間風起,林葉間的殘敗菊花隨風幽幽淩亂地飄落。陡然間天地都荒蕪起來,她站在那裏,空茫和孤獨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天空瞬間變得黑沉如鐵幕,將她所有的前路包圍。接連的打擊,她所承受的種種是旁人無法想象的。可是天下間唯一能夠值得自己托付的人,也狠心絕情地拋棄了她。


    被拘禁在攬菊閣的兩年裏,暗無天日的生活,仇恨噬骨。兩年間,她做過許多事情想要激怒他,卻始終於事無補。所以最後一次,她選擇鋌而走險——刺殺他。然而,她根本沒有機會近他身,長劍淩空疾馳的瞬間,竟被那個月牙長袍的溫潤男子半路攔截。她不知道,那兩年裏,落雪宮先後入了兩個副宮主:一個是身著寶藍長袍的駱音冬,一個便是那個負命推她落崖的二宮主卓汀白。


    再睜眼,已經物是人非,一柄鱈骨梳在握,依舊著紫衣,依舊栽金菊。然而,那個愛恨極致的女子卻有了別樣的人生——唐門弟子顏別秀。


    隻是在滾滾紅塵中悄然轉身,可是,轉身的瞬間,已經天翻地覆。她想起了許許多多的過往——遙遠的詩歌還在心中低低吟起,卻已經成為絕唱。多少春風中的折柳,多少溪流中的濯足,多少銀燈下的添香,多少菊花間的細酌……在這一轉身之後,便成為色彩黯淡的陌路往事。那一頁歲月輕輕翻過,悄無聲息。


    但是,始終無法淡忘的,卻是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恨。


    她一生倥傯,用盡全力伸手去抓,手心裏最終卻空無一物——她如何能不怨恨眼前這個女子?


    顏別秀靜靜端坐在矮凳上,看著床榻上酣然睡去的藍衣女子,唇角突然扯起一抹令人心寒的冷笑,手指輕輕撫過栩栩如生的菊花瓣,盛開的花間似有嫋嫋清香悠然瀉出。沒有人知道,那枝雕工精美的花朵,其實是蜀中唐門曆代未出的絕品劇毒暗器——碧玉菊。


    打造一種菊花樣的暗器,曾經一直是她少女時期的夢想。如今,夢想成真了,那個許諾用一生時間照顧她的男子,卻早已不在了。


    既生瓊芳,緣何又生舒韻?難道真是上天嫉妒她的幸福得意,而要親手賜予之後再親手毀之麽?還是在懲罰她的貪心……


    “不,不,不……”


    用力握緊了手中的菊花,顏別秀冰雪般清冷的臉上,雙眸中殺氣逼人。


    師兄是她的,任何人都不能跟她搶,不能。所以,她改變了原來的計劃,給那個沉睡不醒的女子灌下了用夢婆柳熬成的湯。


    那是一種水草,生長在富春江畔葫蘆灣的滌水裏。傳說中地獄裏的夢婆湯,就是用它熬成的。


    隻要服了這種藥湯,就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忘卻前世今生,那麽就永絕後患了。


    至於那個卓汀白,她則是用曼陀羅、素心蘭迷暈了他,將他置於一葉扁舟之上,順著岷江支流飄飄而下,生死已全憑天斷了!


    起身。出門。置身於采菊穀中絢麗奪目、滿山遍野的菊花間,任山風吹拂那一身紫衣,黑發飛揚,溫暖的陽光灑遍周身。恍惚間,似是又迴到了十六歲,紫衣的少女和白衣的少年,於菊間朗誦那首千古流傳的絕佳詩篇,時光戛然而止。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十六歲,十六歲……那樣美麗幸福的日子,是離她越來越遠了。那麽恬淡、安逸、寧靜的光陰,她是再也、再也迴不去了。一如當初的背叛,雙足踏入了與他背道而馳的軌跡的刹那,她就知道——一切都無法迴頭了!


    “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逼我長大,逼我心狠手辣,逼我走進這樣滿是血汙的煉獄……這一切,都是你們逼的!”


    滿穀的菊花間,迎風佇立的紫衣女子,眼神空茫,如夢囈般,語音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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