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軒閉上眼,將莊晗緊緊的摟在懷裏,用了極大的力氣,像是要把這具脆弱不堪的身子揉進骨血裏一樣,死死的鑲進懷裏,嘴唇碰到那掛滿淚痕的臉頰,輕輕親吻著。


    但是,懷中人沒有任何迴應。


    莊晗已經昏迷了好多天,吳文軒輕撫著他的臉,“晗晗……晗晗……醒醒……”


    莊晗做了個夢,很長的夢,夢裏麵有娘、師傅、吳文軒以及一個漂亮的孩子……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這孩子絕對有人下黑手。”蕭玉站在床邊一字一句鄭重的說道,“我接生的時候,明明是有唿吸的,而且孩子很健康。”


    聽了這話,坐在床邊,抱著莊晗的吳文軒沒有說話。


    蕭玉道,“晗弟生產之時,隻有你、我、王毅和張媽四個人;能神不知鬼不覺下手害死孩子的一定是武功較高之人。”


    吳文軒微微動了動眉眼,但還是無動於衷。


    蕭玉見他這樣要死不活的,急躁道,“晗弟現如今還昏迷不醒,孩子一出生就被人害死……你這般模樣……”


    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他腦海中猛地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自打那日從益州迴來,吳文軒就奇奇怪怪的,當日得知孩子沒了唿吸,他也是異常的冷靜,好像早知這孩子活不了一般……


    難道?


    怎麽會,怎麽會……


    蕭玉忙不迭的連連否定,之前他對莊晗懷有身孕之事很開心的,也是萬般期待腹中孩兒的降生,自己也曾親眼目睹他對晗弟的親密照顧……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而心中卻還是隱隱約約對吳文軒失去孩子不心痛,和最近某些反常舉止深感錯愕。


    他在心中反反複複思索了好幾遍,下意識的用眼睛瞄吳文軒,那人隻是心疼不已的看著昏迷不醒的莊晗;其實,這也是一種痛失孩子的表現啊,對不對!


    而靜靜抱著莊晗的吳文軒,看著莊晗憔悴不堪的臉龐,心中一陣揪痛;孩子,孩子,他們的孩子是被他親手害死的……


    這件事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讓眼前這個人知道,否則……


    他不敢想象,莊晗知道是自己害死親生兒子後,那人會如何……真的是想都不敢想……隻覺得後怕的很……


    奴才們輪番的伺候著,幾次勸吳文軒吃些東西,他都毫無反應,他們卻也不敢多言;於是隻能將做好的飯菜放在桌子上,煎好的湯藥也放在那。


    吳文軒端過藥,小心翼翼的用勺子喂他,可是莊晗昏迷不醒,一勺藥喂進去,總要流出大半兒。


    看著流出來的藥,他不由得皺緊眉頭,目光望向莊晗蒼白的臉,又覺難受。


    蕭玉歎口氣道,“還是掐開他的牙關,給他灌進去吧。”


    吳文軒眉頭緊皺,“即使那樣,還不是每次都嗆出來。”


    “那也沒別的辦法,總不能不吃藥。”


    吳文軒看著懷中的莊晗,想了想,端起藥碗,自己喝了一口,而後對著他的唇溫柔的喂了下去。


    藥很苦,但此時苦的更是自己的心。


    見狀,蕭玉雖然吃驚,卻也不敢大出聲。呆呆的看著吳文軒一點點將碗裏的藥喂盡莊晗口中,那種小心翼翼,那種眼神,那種說不出的認真,看在蕭玉眼裏,恍然覺得晗弟沒有愛錯人,同時也否定了之前那個可怕的猜測。


    將碗中的藥喂盡,吳文軒輕輕將莊晗放迴床上,讓他躺好。


    而後鬆了口氣道,“這法子不錯,全喝下去了,以後就這樣喂你吧。”頓了下繼續道,“這藥這麽苦,你還不快點醒來?醒來就不用再喝這麽苦的藥了。”


    這話像是說給莊晗聽,又像是說給自己。


    不知何時,莊晗忽然呻吟了一聲,夢囈般的喃喃道,“孩子……吳兄……孩子,在哪兒……吳兄……”


    聞言,吳文軒先是一怔,然後忙伏下身在他耳邊柔聲道,“晗晗,晗晗……我在,我在……別怕,我在,吳兄在……”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


    “孩子……孩子……”莊晗嘴裏還是一直喚著孩子;他神誌昏昏沉沉的,夢裏看到那個漂亮的孩子,本來在自己懷中安安靜靜的睡覺,卻不知怎地被一股大風卷走,他追啊追,卻怎麽樣都追不上,隻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消失在自己眼前……


    孩子你去哪兒?吳兄你又在哪兒?快幫忙啊,幫忙一起追我們的孩子……


    莊晗的手突然驚慌失措的不知在亂抓著什麽,吳文軒忙緊緊握住他的雙手安撫他,興許是感受到熟悉的手掌,被一雙溫暖的手牽著,莊晗感覺安心,漸漸安靜了下來,再度慢慢沉睡了過去。


    ……


    不知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待莊晗困難的睜開雙眼,迷茫的望著紗帳;他頭暈的厲害,全身也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但腦海中卻有個最清晰的意識,孩子,孩子沒有了!


    莊晗不敢再多想什麽,立刻要起身下床去尋找。而還沒剛起身,就被突如其來的一陣眩暈,跌迴了床上。


    “晗晗!”吳文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些許沙啞和疲憊。


    莊晗茫然的望著吳文軒,呆呆的,半響之後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


    看在吳文軒眼裏又一陣心痛,溫柔的摟過莊晗,心痛難言的任他哭。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哭累了,莊晗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蕭玉來給把了脈後大大鬆了口氣,身子已無大礙,不過望著莊晗那掛滿淚痕的臉龐,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將莊晗的手放好,給他掖了掖被角,站起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對吳文軒道,“孩子的事情怕是他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你一定要好生照看。”


    與昔日的傲慢專橫大相徑庭,兩人這會子都是和顏悅色的。


    半響之後,吳文軒沉聲道,“這幾日來,有勞你了。”


    蕭玉微微挑了挑眉,淡道,“我心甘情願的,無須客氣;況且,晗弟視我如手足,我豈能不管不顧。”沉默了下道,“讓人準備些吃的吧,清淡一點的,等晗弟醒來讓他吃點。”


    吳文軒點點頭,而後吩咐了張媽和雲兒他們。


    蕭玉欲走時,見吳文軒臉色也不甚好,想了想,還是開口道,“這麽多天你也未曾睡個好覺,現在晗弟已無大礙,你還是歇息一下的好。”


    “多謝關心,我無礙的。”吳文軒不冷不淡的迴道。


    既然這樣說,蕭玉也沒再多言,便告辭了。


    屋子裏,一時間靜了下來,隻有吳文軒坐在那靜靜的望著沉睡中的莊晗。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


    莊晗醒了過來,直直的望著眼前的吳文軒。


    “醒了?”吳文軒柔聲道,“要不要吃點東西?你已經幾天沒好好吃過東西了,吃一點好嗎?”


    看他這樣擔心,莊晗就算再悲傷,也不想看見吳文軒這般焦急,便弱弱的點了點頭。


    吳文軒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命人端來熬好的粥,而後一勺一勺的溫柔的喂著莊晗……


    喝完粥,莊晗坐在床上半響沒什麽動靜,吳文軒坐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兩人都沒有說話。


    許久,莊晗忽然問道,“孩子是怎麽沒的?”


    吳文軒一怔,一時間語塞,臉色也有些難看。


    “告訴我,孩子怎麽會好端端的沒了?”莊晗看著他,帶著哭腔問道,“我明明感受到他很活潑很努力的想要降生,怎麽會……吳兄,告訴我。”


    吳文軒沉默著,半響抬頭定定的看著他道,“晗晗,我也不知,那天孩子出生隻哭了幾聲,便沒了氣息,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聽了他這話,莊晗心中一痛,仰頭,神色悲傷,把要出來的淚水硬生生憋了迴去。


    一時間,整間屋子裏又隻剩下長時間的死寂,吳文軒暗暗握緊的拳頭弄得骨節發白。


    “這裏麵一定要蹊蹺。”莊晗忽然抬起頭說道,“我們的孩子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吳兄,肯定是這樣的……”


    吳文軒抓住莊晗的肩膀,示意讓他冷靜點,而後道,“你生產當日,全是我們身邊可靠之人,誰會害我們的孩兒?晗晗,你覺得誰會?”


    說完,吳文軒靜靜的看著莊晗,心裏有些酸痛,他深知眼前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自己的,可此刻看著他黯然的神情,有那麽一瞬間真想告訴他實情……可告訴了呢?以他對孩子的在乎,怕是到時候即使是天地倒轉,他們二人也無法再走到一起。


    莊晗看著吳文軒,很久沒有說話,輕聲歎了口氣,頭朝他的肩膀處靠了靠,尋了處舒適之地後,便不再動了。


    吳文軒抱著他,感受著他微微發顫的身體,大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安撫他,直到他延綿悠長的唿吸聲傳入耳際後,吳文軒才無聲的鬆了口氣……


    接下來幾日,莊晗都很安靜,雖然失去孩子很痛苦,心中悲傷依舊,但也明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於是也就漸漸的平靜下來。


    屋外又傳來吳文軒嗬斥祈安他們的聲音,莊晗皺了皺眉,最近這幾日,吳文軒脾氣暴躁的很,總是動不動就對除自己之外的人發脾氣。


    莊晗知道他也是為失去孩子痛苦,但有時看到他莫名其妙突如而來的脾氣,也不免心中一痛。


    屋門被推開,看著吳文軒進來,徑直走到床邊,坐在自己跟前道,“那幫奴才真是越來越不像樣子了。”


    莊晗拉住他的手,垂下眼簾道,“你這個人,何時變得這般火爆脾氣?一點不像你。”


    聽後,吳文軒幹笑兩聲,“哪裏不像了,我生氣是因為他們不像話,這樣莽莽撞撞,如何照顧好你。”


    莊晗扯了扯嘴角,“雲兒他們幾個已經做得很好了,還有張媽、王毅,反倒是你,動不動就發脾氣,你這樣把珠兒都嚇得不敢往我這來了。”


    “你想見珠兒?”吳文軒看著他道,“我這就命人把珠兒給你喚來。”


    “哎……”莊晗忙按住他,淡笑道,“我就是說說,這話的本意是什麽,別告訴我,吳兄你聽不出來。”


    吳文軒笑笑,點點頭,“晗弟教訓的是,以後我一定改。”瞧了一眼窗外,“在這屋子裏再待下去怕是要悶壞了,我們出去走走,怎麽樣?”


    莊晗應了聲,“嗯。”


    到了院子裏,走了沒幾步,就聽到祈福和雲兒幾人在談論隔壁家生了個大胖小子,那家人熱情好客的要請大家夥去吃喜宴。


    聞言,吳文軒臉色立時冷了下來,先是皺了皺眉,隨後忍不住怒道,“誰要是敢出了這門,我砍了他的腦袋。”


    聽了吳文軒這怒氣衝衝的話,祈福他們幾個連忙跪下道,“少,少爺息怒,奴才們該死。”


    看著吳文軒鐵青的臉色,莊晗皺了皺眉,瞧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幾人,“算了,都起來吧,這段日子因為我,大家受委屈了,正好,既然老鄉們這麽熱情,你們就去吧,帶上珠兒,別忘了帶些禮物,也順道代我和少爺恭喜他們。”


    幾人聽後都是滿臉的感動謝恩,卻不敢起來,莊晗碰了碰吳文軒,吳文軒繃著臉看都沒看他們,揮手示意讓他們趕緊下去。


    等他們幾人走後,莊晗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吳兄,我心情已經好很多,你不要這樣遷怒別人。”


    聽他這麽一說,吳文軒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他的遷怒,不止是為莊晗,更為自己;再怎麽說,孩子也是自己害死的;他現在不能聽任何人提到有關小孩的話題,那會讓自己不由得心慌,繼而發怒。


    “以後,我們誰都別在想孩子的事了,好嗎?”莊晗自欺欺人的對他道。


    吳文軒慘然一笑,淡淡的點點頭。


    “你們倆這般傷神作甚?”蕭玉的突然來訪,讓倆人不由得一愣,而後莊晗笑道,“蕭大哥。”


    “晗弟,你這年紀輕輕的,吳王且又年輕力壯,你們日後再生即是的,何苦這般悲情切切的,攪的其他人也跟著傷感。”


    蕭玉一番話,讓吳文軒和莊晗心中不免都一怔,而後都沉默。


    “吳王,蕭某這話對不對?”蕭玉看著吳文軒問道,又看向莊晗,仿佛也在等莊晗的答案。


    吳文軒緘默了一會兒,正道,“蕭公子所言甚是。”


    最後三人又在涼亭下聊了一會,因怕莊晗身子受不了,便散了。


    約莫酉時,沒想到辦喜宴的那家男子竟親自來請吳文軒去吃喜宴,吳文軒再三推辭,也抵擋不過這鄉下人的熱情好客;最後還是莊晗替吳文軒應下,並給吳文軒打扮一番讓他去赴宴。


    “老鄉這般客氣,又是喜慶事情,吳兄,你去赴宴又如何,看你一臉苦瓜樣,笑一笑。”


    吳文軒聽了莊晗的話,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然後黑沉著臉推門去了。


    到了門口因被門檻絆了一腳,氣的吳文軒狠狠照著門檻踹了幾腳,方才解氣,而後轉身對莊晗道,“晗晗,我去了,很快就迴。”


    莊晗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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