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莊晗的母親去世。


    莊晗死死的抓著他娘的手,不讓人抬走他娘。


    直至吳文軒的到來,莊晗才肯放手。


    因著王爺的緣故,葬禮辦得還算體麵,守靈三日後,莊晗就被吳文軒接迴了王府。


    迴到王府,加之之前聽到吳文軒他們的對話,現在又失去娘親,莊晗心灰意冷,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


    每天就坐在窗前發呆,發呆,再發呆。


    飯也吃不了多少,也不說話,臉色蒼白的嚇人。


    吳文軒來過幾次,都是請了大夫,問過情況就走。


    “小安子,咱們王妃是不是要不行了啊?”雲兒哭哭啼啼的站在門外問祈安。


    “胡說八道什麽?”小安子不高興的朝雲兒吼道。


    “不行,我得去稟告王爺;現在隻有王爺才能治療王妃的心病。”說著雲兒朝西苑的寒煙閣跑去。


    此時,李寒正躺在吳文軒懷中睡覺。


    門口的護衛不讓雲兒進,雲兒不管三七二十一,動手和護衛打了起來,還好祈福在。


    和祈福說了一通,雲兒就哭著跪在吳文軒麵前,“稟王爺,你快去看看我們家主子吧,他整個人都快垮了,怕是,怕是……嗚嗚嗚……王爺,他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啊……王爺……”


    李寒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著眼前跪在地上哭得稀裏嘩啦的丫鬟,又看向吳文軒。


    吳文軒抱著李寒,溫柔的親了他一口,溫柔的說,“寒兒,我去看看,你繼續睡吧。”


    李寒點點頭,閉上眼睛繼續睡。


    在吳文軒欲走之時,拉住他的手,良久,說道,“今夜……就留在那吧。”


    ……


    小安子端了一碗小米粥,小聲道,“主子,這是剛剛熬好的小米粥,聽說小米粥暖胃,你這麽多天都沒怎麽吃東西,現在喝點小米粥吧。”


    莊晗靜靜看著窗外,不說話,也不轉頭。


    門開了,隨著腳步聲的清晰,莊晗突然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王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小米粥熬的又濃又香,喝點吧,本王喂你如何?”


    莊晗轉頭,茫然呆滯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吳文軒。


    見他這樣,吳文軒的心咯噔一下子,擰著眉頭道,“本王喂你喝小米粥,如何?”


    莊晗不說話,就那麽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就哭了。


    吳文軒也不知怎麽地,見莊晗哭,心裏竟疼的難受,他吻上莊晗的眼睛,憐惜的吻著他的眼淚,伸出手,撫摸著那張消瘦的臉,然後溫柔的說,“用膳可好?”


    半響,莊晗木木的點點頭。


    吳文軒將莊晗抱到床上,小安子和雲兒端著飯食在一旁伺候著,吳文軒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小米粥,放在莊晗嘴邊。


    莊晗微微一怔,吳文軒淡笑了一下,示意讓他張嘴。


    莊晗垂下眼眸,張開嘴;就這樣吳文軒一勺一勺的喂莊晗。


    雲兒和小安子暗喜,等伺候完主子們,雲兒在房間裏點燃了淡淡的檀香,他倆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等門關上後,吳文軒看著憔悴的莊晗,把他箍在懷中說著些溫柔的話語。


    良久,莊晗困了,眯著眼,吳文軒見狀,於是柔聲道,“困了,就睡吧。”說著要起身。


    莊晗猛地睜開眼,緊緊的抓住吳文軒的手。


    吳文軒會意,安慰道,“別擔心,我不走。”


    小心的給莊晗褪去衣衫,給他蓋好被子,坐在他身邊細聲道,“睡吧。”


    莊晗閉上眼睛,慢慢的進入夢鄉。


    等莊晗睡著,吳文軒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他。


    莊晗今年才十八,身體並未發育完全,甚至比一般男子瘦弱一些,高挺小巧的鼻子,垂下的睫毛,內雙的眼睛,好看的雙唇;初見他覺得和李寒挺象,再見時竟覺得這人和李寒並不一樣;至少他與李寒有著截然相反的性格,總是在他還有些稚嫩的臉上有著不符合年紀的內斂沉靜。


    這人給自己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雖然知道他喜歡自己,但是總覺得猜不透這個人……或者說是不懂……


    不懂他雙眸中那淡淡的憂傷……


    不懂他看什麽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不懂他到底是真心喜歡自己還是假的……


    想到這,吳文軒無奈笑笑,自己竟對一個替身對自己喜歡是否這般在意。


    ……


    因為李寒的讓步,吳文軒的關心,莊晗的精神恢複了很多。


    一日,莊晗正在練劍鍛煉身體,王爺那邊就派人稟報,三天後,王妃要隨王爺一起去狩獵。


    莊晗一臉茫然,等通報的人一走,小安子就解釋道,“這是聖上每年秋末舉行的狩獵,這馬上冬季了,各類動物都要冬眠,到陽春三月還有好多日子,所以每年秋末都有一次狩獵,很隆重的,各皇子可以攜帶家眷去,狩獵完還有篝火、燒烤,王妃,可熱鬧了。”


    莊晗一臉平靜,並沒有多興奮。


    但心裏卻有個打算,當天夜裏他換上夜行衣出了王府,去找了他師傅。


    在聽完他的話後,泰玄有些驚訝。


    側頭問道,“你為何要這樣?”


    莊晗看了他師傅一眼,臉上很平靜,他望向遠處,說道,“我想去尋找屬於自己的生活,想當個真正的男子。”


    泰玄沉默。


    “師傅,現在我已經沒什麽牽掛,皇上狩獵之時,浩浩蕩蕩的人群,各皇子可攜帶家眷同去,到時候,在那高山密林深處,有誰不小心出了什麽意外,即使是皇子的家眷,也不會懷疑到什麽,隻能願命不好。”


    泰玄歎口氣,“你真打算借此機會一走了之?”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你放得下那吳文軒?”


    莊晗苦笑,“放不下又怎樣?他愛的是李寒,即使真如你所說,李寒命不久矣,我也不願做個玩物和替身,更不願……”頓了一下,小聲道,“更不願看到吳文軒失去李寒痛苦的樣子。”說罷眼中盡是滿滿的憂傷。


    泰玄微怔,問道,“晗兒,你需要為師做什麽?”


    莊晗抱拳,央求道,“望師傅給我準備一匹好馬,和一些幹糧、路上用的盤纏以及一些禦寒的衣物。”


    泰玄點點頭,接著問道,“你都計劃好了嗎?萬一,你逃不了呢?”


    莊晗沉默了。


    良久,泰玄道,“晗兒,師傅不攔你,隻是希望你不要後悔;若真能如你所願當個真正的男子,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還有,逃脫成功後,用墨點上你雙耳的耳洞,遮人眼目,也是為了讓有心人起疑生事端。”


    “謝師傅提點。”


    狩獵前一日,聽到小安子和雲兒在門外閑聊,說是寒公子也想一同去狩獵,可王爺不願意,倆人又吵了起來。


    聽到這,莊晗頓住了,他明白吳文軒為什麽不讓去,是怕李寒動了刺殺皇上的念頭。


    但是他若真不去,恐怕自己逃脫的幾率不大,如果他去的話,吳文軒眼中隻有他,晚上侍寢必是和他在一起,那自己逃就容易許多。


    這麽一想,莊晗心裏有些擔憂,李寒不去,那……


    想了想,他決定去吳文軒那替李寒說情。


    等他說完,吳文軒聽了他的問話,臉不由自主的皺了下,然後看著他道,“王妃,我發現你真是奇怪,本王不讓寒兒去,自有本王的緣由,還需你多嘴,難道本王不希望寒兒陪在我身邊嗎?”


    莊晗苦澀的扯了扯嘴角,看了他一眼,小聲道,“你們的事我也略知一二,隻是覺得,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作為寒公子這世上唯一的愛人,多給他點信任,也許會收獲到意想不到的驚喜,況且你對寒少爺來說,不僅是愛人,亦是家人,我想他若真愛你,肯定會放下仇恨不讓你為難的。”


    聽了莊晗這話,吳文軒沉默了許久。


    而後吩咐人下去,明兒寒公子可以一同前去。


    想了想,又說道,“還是本王親自去跟寒兒說吧。”


    莊晗行了禮,再起來時,吳文軒早就不見了人影。


    很好,再對我冷淡一些,莊晗心想,這樣自己走的就沒這麽不舍了。


    ……


    等狩獵當日,各路人馬,旗鼓當當的,人山人海,浩浩蕩蕩的,頗為壯觀。


    在莊府的時候聽說過這皇上狩獵可謂是天大的陣勢,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


    進了狩獵場,安頓好一切,和皇上皇後行了禮,下麵皇子皇孫皇親國戚們就能盡情狩獵去了。


    而各家眷們,坐在一起品茶閑聊,賦詩對弈,或者三五兩群的促膝長談,可謂是熱鬧。


    莊晗隻是站在一個安靜的山丘上欣賞著這一切,並沒有參與,此刻的他是王妃,但也是男人,所以和女人促膝長談、說說笑笑還真是讓他無措,幹脆就躲到了這小山丘上,正好,借此勘察勘察地形。


    “你倒挺有閑情逸致,不覺得無聊嗎?”


    莊晗轉頭看了一眼走近的李寒,不,現在應該叫他水若寒。


    水若寒輕輕一笑,和莊晗並肩站到一起,“是不是也想策馬奔騰,好好的痛快一番?”


    莊晗點頭,“的確想,但我知道,此時我隻能‘想’。”


    水若寒愣住,歎口氣道,“你這般秀氣,假如真換上男裝,騎馬射箭,想必也沒人懷疑,充其量大家會說,這文軒王爺的王妃,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漢子。”


    莊晗低頭笑,搖搖頭,然後看著遠方道,“我要做個堂堂正正的真男子,這一天應該不遠了吧?”


    水若寒看著他道,“那我祝你早日完成心願。”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莊晗開口道,“他們都說我和你長得很像,聽到這樣的話,你會不會不高興?”


    “談不上什麽高不高興,隻是覺得可笑,這世上再相似的倆人也是不同的,即使是雙生兒也是不同的個體,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


    莊晗看了他一眼迴道,“說的真好。”


    水若寒輕笑,“這世上隻有一個李寒,其他的人永遠替代不了我。”


    “吳文軒一生所係都是你李寒,你不要負他。”


    聽了莊晗的話,水若寒一愣,看著他道,“你……什麽意思?”


    “昨夜偶然間聽到了某些對話,吳文軒竟然把信任給了你,你就不該再和那些亂黨商量著怎麽刺殺皇上,你這樣會傷了吳文軒的心,那裏麵裝的可全是你李寒。”莊晗說這話的時候麵上沒有什麽表情,天知道,他的心有多難受。


    水若寒愣了下,而後眯著眼道,“你愛上他了?”


    莊晗正色道,“沒錯,愛上了,而且已經愛入膏肓,我決不允許任何人讓他陷入困境中,即使你李寒也不行。”


    水若寒突然笑了,他的笑容竟讓莊晗不由得心生不悅。


    而後,水若寒臉上帶著寒意,冷哼一聲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聽了他這話,莊晗先是一愣,然後驚異的看著他。


    “你不愛他?”


    “愛,怎會不愛,愛到願意和他同生共死,愛到願為了他背信棄義……可有些事情隻是身不由己罷了。”水若寒看著遠處慢悠悠的道,“我們李家幾十口人命,就因為父親一句開心時候做的詩句,被人斷章取義,落得滿門抄斬,那句詩是形容我剛出生的妹妹,隻不過裏麵有個‘鳳’字,就說我們家要謀反,可憐我那才出生三天的小妹妹就死在刀下……起初我願意放下仇恨和文軒就這樣過一生,不曾想狗皇帝再得知有餘命存留的時候,竟喪心病狂的扒了我們的莊家的墳墓,進行鞭屍,這樣的仇恨,你要我如何放得下?”


    說罷,水若寒看著遠方,眸中神色讓人猜不透裏麵在想什麽。


    聽聞後,莊晗心下駭然,半天說不出話來。亦不知怎麽去勸慰,隻好選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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