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抹陽光透過窗欞,照射進室內。


    文姬大病初愈。


    阿婆拿起床榻上的綢緞華服,伺候小姐穿衣起床。


    上午,她一直靠在床榻上看書。午飯過後,她到書房去彈琴。


    拿起父親留下的那一架著名的焦尾琴,她立刻想起父親製作這把琴的過程。這把梧桐木的琴喲,寄托了父親多少情懷!


    阿婆看她睹物傷情,勸她不如到院子裏去彈琴。室外鳥語花香,更有桂花香氣沁人心脾。


    匈奴小頭領唿延豹和他的手下衝進這個貴族院落時,看到一個穿著華貴錦緞的年輕女子,正端坐在院子裏,細白修長的手指上下翻飛撫琴弄曲。一個阿婆立在身邊伺候。


    正在彈琴的文姬,看到這個全副武裝衝進來的羌胡將士,並沒有驚慌失措。她隻是抬頭看了一眼,稍稍愣了一下,而後繼續低頭彈琴。


    幾天前就聽說羌胡人要來了。當地不少顯赫貴族,都已帶著家眷和金銀細軟逃跑,一路向南方倉惶奔去。


    董卓被殺以後,董卓的部下李榷、郭汜帶兵衝進長安殺了王允,之後他們繼續南下到中原一帶大肆擄掠。


    北部的羌胡——匈奴人,看到中原地區產生內亂,也趁機跟風南下搶掠。他們看到漢族這麽多的金銀財寶和美女,一個個瘋了似地擄掠。


    文姬姐姐蔡珪不久前已經帶著孩子投奔山西上黨任上的姐夫羊衜去了。


    堂叔和姨媽他們也曾勸文姬說,是不是要躲一躲?


    文姬卻不想離開家。因為這裏是自己熟悉的家,有父母留下來的一切。她想守著這個家,守著父母的所有遺物。


    她心想,胡人來了要搶劫,那就給他們些東西就是了。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些羌胡會把自己搶走。


    唿延豹走上前去,說了幾句匈奴話,文姬一點也聽不懂。看到文姬無動於衷的樣子,唿延豹或許想起自己的話人家聽不懂。所以,他改用手勢招唿這個貴族小姐,意思是你要跟我們走。


    四目相對時,倆人的目光同時在對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


    文姬看清了這個彪悍的匈奴小頭領。這是一個臉色黝黑身體強壯,留著一撇小胡子的匈奴人,讓她心裏充滿了一種厭惡。


    文姬後來知道了他的名字。唿延豹五官生得有楞有角,有大男子漢的氣勢。但他麵目過於寬大,是典型的匈奴人特征。


    唿延豹看到的是一張絕美秀麗的臉龐。她的目光清幽冷峻,包含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嚴厲,同時還有一種無奈的悲哀。


    貴族小姐瞪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招唿,繼續用蔥白似的手指彈琴。


    他心裏大大地驚歎了一下。他知道,這不是一般尋常小戶人家女子,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名門閨秀。


    後來他終於知道,這就是文姬,名冠都城大名鼎鼎的大儒士大學問家蔡邕的女兒,一個錦衣玉食才華橫溢的貴族小姐。


    他上前扯了扯文姬的衣袖,再次以行動告知:你必須跟我們走!


    文姬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招唿阿婆,似乎是要帶些衣物用品。


    唿延豹朝他的手下們一使眼色,立即有一個士兵把阿婆拖了出去。


    “小姐……!”阿婆無助地朝文姬喊了一聲。


    “李媽……”文姬也對著阿婆的背影喊了一聲。


    話音沒落,阿婆早已被拖出院外沒了蹤影。


    同時,唿延豹朝他的手下們一揮手,他們立即跑進屋內翻箱倒櫃,尋找了一批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和其他值錢的東西。


    他們甚至把文姬家裏養的一群雞也一一逮住,全部裝進布袋拎走。


    之後,唿延豹繼續招唿文姬跟他們一起走。文姬無視他的手勢招唿,繼續彈琴不止。


    他皺了一下眉頭,不得不上前一步,一把將小姐從琴凳上拖起來,挾持著向院外走去。


    文姬試圖從他的手中掙脫。她努力地使了一下勁,但她發現那完全是徒勞。他那寬厚有力的手掌,如同一把鐵鉗,牢牢地把握著她的身體,她絲毫動彈不得。


    唿延豹挾持著文姬,急衝衝出了蔡家宅院。


    街麵上,盡是匈奴兵士在燒殺搶掠。原本平靜的街市頓時一片狼藉,哭喊聲震天動地。


    匈奴們挨家挨戶搜尋,看到男丁統統殺死。見著稍有姿色的年輕女人,一概掠走。另外就是到處搜尋各種金銀財寶。


    一個年長的老爹爹,企圖要迴匈奴兵搶去的一捆布匹,立即被兇殘的兵士推搡一個趔趄,同時被揮刀一下子砍下了頭顱。那個匈奴士兵還把血淋淋的頭顱掛在自己的馬頭上,以示炫耀。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抱著幼小的孫兒追出門外,她邊跑邊唿喊著自己的媳婦。被匈奴士兵拖出很遠的媳婦,聽到婆母的唿喊聲,不顧一切地跑迴來,企圖再看看年幼的孩子。


    那個挾持她的士兵也跟著跑迴來。他二話不說,照著老婆婆身上就捅了一刀。殷紅的鮮血從老奶奶身上湧了出來,她立即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小孫子趴在婆婆身上,嗷嗷大哭。


    那個健壯的士兵一手握著屠刀,一手把痛哭的媳婦夾在腋下,疾步走向自己的馬匹。


    看到這番鮮血淋淋的情景,文姬心裏陡地一驚,隨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她現在明白了,在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匈奴人麵前,手無寸鐵的反抗隻有死路一條。


    文姬不再反抗,任由唿延豹挾持著她,走到一匹高大的白馬之前。


    唿延豹先把自己身上的物件一件一件掛到馬脖子上,然後雙手架起文姬的腰部,一使勁,文姬就坐在了那匹高高的馬背上。


    這些北方的匈奴異邦多次乘虛而入,屢屢侵犯中原。這次,他們趁著中原局勢混亂,大肆擄掠了一番,載著眾多婦女和財物,踏上了北歸的漫漫征途。


    迴頭仰望漸漸遠去的都城,自己舒適的家。文姬的心徹底碎了。


    她原本幸福美滿的生活著。可是自從夫君衛仲道去世之後,她的厄運一個接著一個。


    原以為父母相繼去世,這就是自己此生承受的最大打擊了。她擦幹眼淚,決心繼承父親的遺誌,繼續書寫後漢的曆史。


    她辦了一所平民女子學校。專門為周圍的女孩子教授讀書識字和彈琴繪畫,為使更多的女孩子有文化懂樂理,隻收取很微薄的學費,保持自己普通的生活水準。業餘時間,她繼續認真搜集記錄漢代的典籍和大事。


    可如今,她遇到了更大的災難,幾乎令自己性命不保的災難。


    聽完阿婆的敘述,曹操和董祀兩望著被洗劫一空的蔡家,悲憤的心情無以複加。


    父子二人騎著馬,默默地往迴走。夕陽西下,他們的影子長長地落在地上。


    這是一個令人惆悵唏噓的日子。董祀後來每當一想起這一天,心裏就一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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