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我可以撐到下班。」她笑,麵對學長兼老板的沈建彬,她總是可以很自然很放鬆,他溫柔體貼,斯文有禮,她想,這樣的男人才是好老公……也才適合她,這話,是荷芯說的。


    荷芯說,她和學長以前在學校就是很登對的才子佳人,學長單戀她很久,即使後來她嫁作人妻,他還是無怨無悔當她的「大仁哥」,為了她,法國、台灣兩邊飛,從不喊累。


    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沒選擇「適合她」的斯文學長,反而嫁給「自大狂」。


    不,她不喜歡自大狂,她喜歡有禮貌有風度、溫文儒雅的男人。


    她對著沈建彬俏皮一笑,「我怕早退沒便當吃。」


    被她甜又可愛的笑容吸引住,沈建彬一時忘了「人夫」在一旁怒盯著,笑道:「就算你不工作,還是有便當吃。」


    眼前這歡樂的一幕,讓趙家路眼底冒火,心頭狠揪起,他從來沒見過芳儀對他露出俏皮的笑,甚至說一些玩笑話。


    也是,以前的他專注工作不苟言笑,冷酷嚴肅,她當然不會在他麵前露出這麽可愛又迷人的一麵。


    就算她裝幼稚、裝可愛,還是很迷人,何況是這麽自然的俏皮笑容,可惜,這笑,不是為他輕揚。


    怒瞪著對他視若無睹的男人,他臉頰隱隱抽動,突有股想揍人的衝動,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是助理打來的,告訴他病人有突發狀況,要他馬上迴去一趟。


    「好,我馬上迴去。」關上手機,他同樣視沈建彬為無物,略帶歉意的對妻子說:「芳儀,既然你想吃便當,那我就把餐廳訂位退了,我有事要先迴醫院,晚上我再來找你。」說完,他深情的看她一眼,忍住想吻她的衝動,隨後,悵然轉身離去。


    見他離開,內心糾結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她下意識地舉手想喚他,瞥見佇立一旁的學長,忙不迭收迴手,淡笑轉身,拿起一朵黃玫瑰花隨手修剪,低頭裝忙。


    他離開不打擾她工作,她應該鬆一口氣,可心口為何沉甸甸地,悵然若失的感覺霎時浮上心頭。


    迴到陌生又熟悉的「家」,待在廚房,摸著光潔的爐麵,侯芳儀腦中突然閃過一些廚房施工時的畫麵,好像有人說著「我老婆要是像趙太太這麽年輕漂亮,我一定天天迴家吃晚餐,哪裏都不去」。


    頭突然痛起,她輕壓著頭,正在洗杯子的趙家路見狀,忙不迭放下杯子,上前扶她。


    「芳儀,你怎麽了,頭痛嗎?」


    他扶她坐到椅子上,她擰著眉,喃喃地將剛才腦中閃過的畫麵告訴他,聞言,他喜怒參半,高興的是她若能斷斷續續憶起往事,恢複記憶是指日可待。而他生氣的是,她竟能憶起來打造廚房的工人,卻憶不起自己的丈夫。


    他不是氣她,是氣自己,在一年多的婚姻生活裏,他和她的對話次數,很顯然還少於來家裏施工的工人,所以,她才憶不起他!


    迴神,見他靠她這麽近,她身子下意識地抗拒往後傾,這舉動令他內心更加自責沮喪,他神情落寞退了一步,「我倒杯水給你喝。」


    看見他的表情,她心疼了下,想解釋自己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張口卻不知該如何說,想想,罷了。


    今天她爸媽來看她,她雖然也不記得他們,但他們真心溫暖的關懷,讓她強烈感受到父母的愛,她沒住自己的「家」去住花店一事,沒敢讓雙親知道,她不想他們為她擔憂,況且丈夫是醫生,在他身邊,他們會加倍安心些。


    為了安雙親的心,他們來到之前,她已經在家等他們,因為這裏隻有兩間房,書房又隻有單人床,他安排雙親到飯店去住,晚餐他們一起到飯店用餐,餐後,父母就直接入住飯店,他以「爸媽若打家中電話找不到你,會起疑」為由,載她迴來。


    是以,在父母迴南部前,她都得住在家裏,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是……


    一股沉悶的感覺覆上心頭,眉間的皺痕加深,她陡地有種快窒息的錯覺。


    「芳儀,你怎麽了?」察覺她臉色有異,他焦急的問。


    「我不想待在這裏。」她一副痛苦的樣子。


    他猜有可能是熟悉的廚房讓她一時憶起太多往事,還顯虛弱的她承受不住,頭疼得厲害,「先到客廳去。」


    他扶她到客廳,倒水給她喝後,見她眉心仍是緊鎖,他不放心,「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這迴,她沒反抗,她真的覺得非常不舒服。


    他開車欲載她前往醫院,才出地下停車場不久,她開車窗透氣,不一會兒,整個人頓覺神清氣爽,前一刻的窒息感全消失了。


    「呃,不用去醫院了,我覺得好多了。」她靦腆一笑。


    再三確定她真的沒事,他開車繞去超市,買了一些食材,托嶽父母的福,他們在台北期間,他終於能和妻子同住一個屋簷下,既然有機會相處,能在家吃就別出門,趁機培養夫妻感情。


    芳儀的身體狀況還不穩定,下廚做菜的人,當然是他!


    開心的買菜迴家,孰料,才一進門,她的眉心又皺起……


    難受欲窒息的感覺又浮現,她臉色略顯蒼白,脫口直言:「我不喜歡這裏。」


    登時,他的心宛如被狠插上一刀,已大抵猜測出她為何會有那般難受的感覺。


    不死心,他又帶她出門,等她狀況好點,再度帶她迴家,一進門,她整個人馬上又被一股無形的沉悶感給籠罩住……


    他終於確定,是這個「家」令她打從心底難受、想逃,不忍見她這麽痛苦,他主動送她迴「fl flower」工作室的宿舍。


    「如果等會我爸媽打家中電話找我怎麽辦?」


    「我就說,你睡了。」他神色落寞,低沉的說。


    原本很感謝他「放她走」,但見到他的神情,她心頭又揪疼起,隻是,努力過卻克服不了這個「家」給她的噬心感覺,最後她還是決定迴宿舍。


    確定芳儀潛意識裏對那個她長久等待他的「家」,反感、反彈,甚至連坐一分鍾都覺難受想逃離,好不容易將她盼迴,卻又不得不送她走,趙家路深刻反省以往專注工作忽略她的過錯,痛定思痛,他下了一個重要決定。


    他要買一間新房子,搬離令她感到沉悶窒息的家,一來自是為了她,二來,換新家,他們夫妻也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看房子?看什麽房子?」正在核點花材數量的侯芳儀,一聽到他說要帶她去看房子,不明所以的問。


    「對呀,看什麽房子?」從法國迴來的姚荷芯,興匆匆的插嘴問:「趙醫師,你該不會想要買豪宅吧?」


    趙家路不想搭理她,可侯芳儀一雙水汪汪的眼盯著他,似也很好奇姚荷芯所提問的答案。


    「我想換一間大一點的房子,這樣爸媽上台北來看你,就可以住在家裏,不用到飯店去住。」他選了一個極正當的理由。


    不提那個家給她的沉悶感,是不想讓她再憶及那令她身體感到不適的氛圍。


    「唷,我們趙醫師什麽時候成了這麽孝順的好女婿!」姚荷芯嗤笑。


    不過這個理由打動了侯芳儀,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雙親一定會常上台北來看她,一趟南北奔波已夠累,到台北不能住自己女兒的家,還得到飯店去,前後這麽折騰,疲累加倍,兩老的身體哪吃得消。


    「換房子的事,你決定就好。」侯芳儀淡淡的說。她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哪有多餘心力看房子,再說,房子是他要買的,他決定就好。


    姚荷芯冷冷補上一句,「對呀,趙醫師你那麽忙,想買哪一間,你直接決定就好,何必要芳儀陪你去。」她沒說他霸道,客氣的說他「忙」,算是給他麵子了。


    「我……我還要工作。」侯芳儀打開一個箱子,確定裏頭是切葉植物電信蘭,她在核對單上打勾。等會要去布置會場,花材得全帶齊,漏了哪一箱、缺了哪一種花材,來迴奔波補取,會拖延工作進度。


    「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一個鍾頭就好。」


    他用前所未有的平穩語氣說,而不是如以往那種不容置喙、低沉冷硬的霸道口吻,著實令一旁的姚荷芯對他刮目相看。


    雖然以前她對他的為人實在很不爽,但自從芳儀車禍失憶以來,他為芳儀所做的事,真是讓她另眼相看,也大大的超乎她的預期,原本她以為他會丟下芳儀不管,自己遠赴美國進修深造,但他竟然沒這麽做,還天天抽空來對芳儀獻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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