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曼在張柏岩的精心護理和治療下,傷口奇跡般的恢複起來,已不再化濃,而且在別人的攙扶下也能下床走動。

    敵人見趙一曼的傷勢已經好轉,為了便於審訊,便將趙一曼從大病房轉到單人住的6號病房2號室。

    對於一曼,他們進行了嚴格地看守和護理,企圖隔絕一曼和外界的聯係。

    眼見著自己的傷勢一天天地好轉,但趙一曼的心情卻一天天地沉重起來。作為一個長期和敵人打交道的革命同誌,趙一曼清楚敵人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為了從自己身上了解更多的情報,敵人不惜花費巨資,聘請最好的醫生給自己看病治療。他們的餌注是下得挺大的。而自己總免不了判處死刑或者是有期徒刑的。

    趙一曼早已橫下一顆心,與其早晚都是一死,到不如死得心甘一點;隻要自己一息尚存,就要堅持革命,堅持抗日。

    趙一曼現在日日夜夜想的事情就是如何擺脫日寇和偽軍的追捕,迴到遊擊區去,繼續革命。她不能讓自己坐以待斃,她要想盡千方百計地給自己爭取機會。

    麵對腿腳不方便的現實,趙一曼首先開始為自己尋找得力的幫手,以利協助自己越獄,爭取自由。

    因此,趙一曼積極地從看護自己的警察和護士中尋找合適的對象。

    看守趙一曼的3個看守警,輪流24小時地值勤。看守警的生活單一無趣,時間一長,一曼就主動地和他們搭話,拉拉家常,看守警有時也友好地同趙一曼說話。

    當這些守警與趙一曼的對話中,並非覺得這個“女共匪”的身上有三頭六背,也非不盡人情,而與一般的人沒有兩樣,甚至從她的談論和眼神來看,還覺得她有一種無形的親和力、號召力。

    通過與守警的接觸和交談,一曼逐漸對這3個人的身世和性格等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趙一曼首先選擇了董憲勳來作為培養的對象。

    董憲勳出生在山東肥城縣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因生活困苦,被迫下關東尋找求生的出路。為了養家糊口,他才來當警察的差事。可為日本人當警察,卻受盡了東洋鬼子的白眼和欺侮。

    因此,在一天夜裏,一曼趁董憲勳值班的時候,她塞給了董憲勳幾張藥紙,叮囑他不要聲張,迴家以後再看。

    董憲勳值完夜班後,急急忙忙地趕迴家裏,連飯也沒吃,就攤開這些藥紙。

    在這些藥紙的背麵,一曼用通俗而且富有情趣的小說文體,記載了自己在敵後遊擊區所見的被虐待的中國人民的慘狀,日本人根本沒把中國人當人看待,燒、殺、奸淫,無惡不作,中國人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她向他唿喚:中國人民團結起來,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

    董憲勳看過這些文字之後,渾身熱血沸騰、澎湃激昂,對趙一曼由衷敬佩。他對一曼的所作所為肅然起敬。他心中忽然開巧:這個女子不尋常,她是在為我們中國人奮鬥,為我們的國土不被敵人占領而鬥爭,她是為我們普天下的勞苦大眾謀生存……

    這樣的人,不管她曾經幹過什麽?做過什麽?但可以肯定是個好人,是一個為百姓尋找生存的人。對於這樣的人,隻要是一個有良心、有血肉的人,都會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

    董憲勳明白了趙一曼的寄托。他在看完她送給他的“紙”後,就立即地燒掉了。

    對於趙一曼所領導的革命、所追求的精神、所信仰主義,董憲勳懵懵懂懂地有了一些了解和認識,他有一種感覺,趙一曼他們所領導的革命,是為了全體勞苦大眾,是為了受壓迫受剝削的中國人民。

    從此,董憲勳就轉換了對一曼的看法,並由衷地敬佩這個女人。

    隨後,一曼就經常利用藥紙和其他的紙片,不斷地把自己的思想、觀點、認識對董憲勳進行灌輸,幫助他認識世界,提高覺悟,去感化他、教育他。

    趙一曼的語言是那麽具有生活的情趣、毫無說教的意味,她控訴了偽滿洲政府肮髒、不可告人的醜陋行為;她寫下了中國人民遭遇日本侵略者的累累罪惡行;她召喚中國人民團結起來,驅逐日本鬼子、打倒偽滿洲政府,是每一個華廈兒女神聖使命。

    董憲勳在趙一曼的幫助感化下,思想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對日寇的侵略行為有了刻骨銘心的仇恨,對中國人要爭取自由的決心與日俱增,信心百倍。

    一天,董憲勳遞給趙一曼一張紙條,他表示自己願意做一個反滿抗日的戰士,自己願意和一曼一起迴到遊擊區去。

    尋找幫助自己逃走的人找到了,但還需要一個有治療經驗的女護士。趙一曼又開始物色適合的人選。

    五月的一天早晨,一曼剛剛睡醒,見一個麵孔陌生的小護士站在床前。剛開始的時候,小護士對一曼嗬斥不已,動不動對一曼罵來罵去,嫌一曼麻煩。

    憑借自己的對人的觀察力、判斷力、生少經驗和經曆,一曼知道這個小女孩思想單純、說話雖然惡生惡氣,但並無惡意,隻是可能遇著什麽不順心的事而已。

    一曼一麵裝著老老實實地聽從她的嗬斥,一麵又主動地接近她、親近她,找一些年輕人關心的話題來與她聊天,打消她對自己的成見。這天,這位小護士又來送藥,一曼就主動地向她問候:

    “你十幾了?”

    “剛滿17歲。”

    “正值青春好年華。”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韓勇義。”

    “好響亮的名字,既勇敢又講義氣。”一曼的讚歎,令這個小妹妹心裏甜甜的。

    “你爸爸媽媽可肯希望生你的時候是一個男孩?”

    一曼給小韓聊起她趕興趣的話題,韓護士話閘門就自然打開了:“嘻嘻,我小時侯就愛和男孩子打架。一次,一個小夥伴被一幫小孩子欺侮了,我就什麽也不顧,衝上去和他們打了起來,剛好被大人看見。都說我性子倔,取個男孩子名字好。”

    趙一曼馬上接過話來,“哈哈哈,和我小時侯差不多。在我小的時候,常常有人到家裏告狀,說我又和誰誰打架了。我那時性子急脾氣強,愛打抱不平。”

    在不知不覺中,趙一曼就感染了小韓,兩個人有了共同的話題,關係也就自然近了。

    在擺談中,趙一曼逐漸了解到韓勇義這個姑娘也是一個遭遇淒慘的女孩子。

    韓勇義本來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兩歲的時候,親娘去世了,不久,父親又娶了一個繼母。

    在她9歲的時候,舉家由沈陽遷到了哈爾濱。

    繼母對她不好,經常打罵虐待她。14歲的時候,父親又不幸病逝了,小韓又跟著繼母搬到唿蘭縣居住。

    幸虧在舅舅的資助下,進了縣立女子中學讀書。可惜因生活困難,書沒讀兩年就又輟學了。

    後來韓勇義就和一個姓孫的年輕人談戀愛,訂了婚,沒幾天,未婚夫又得病死了。不得不自己出來做事填補家用。

    去年8月,韓勇義為了生活,不得不來到這家醫院當了見習護士。在這裏沒有薪金不說,周圍的正式護士還欺侮人。

    一曼了解了韓護士的苦衷和心思,就逐漸開始引導她:“就是,沒薪水不說,還總是受人欺負?這樣的日子讓人怎麽過?”

    充滿理解和同情的話語,深深地打動了小韓的心,令她好感動好感動。

    一曼也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了韓勇義。

    她說,她出生在一個富足的家庭,但不願做一個讓人擺布的女人,毅然衝破了家庭的牢籠,走上了革命的道路。為了革命,為了趕走日本鬼子的侵略,我與丈夫失去了聯係,拋離了自己年僅3歲的幼子,一個人來到了東北淪陷區,組織革命力量,打敗日本侵略者。

    說著說著,趙一曼熱淚盈眶:“寧兒跟我吃了這麽多的苦頭,現在又把他一個人留在關內,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好是壞啊!照理說,他現在應該讀書了吧!我恐怕再也不能見著他了。”

    這些包含深情的語言讓韓勇義對這個年輕女孩好生佩服和感動。

    小韓哭了:“一曼姐,你吃那麽多的苦頭,為的什麽啊?我都以為自己才是世上的苦命人,其實你比我的命還要苦啊!我們受的苦難何時才能到盡頭啊?!”

    趙一曼堅定地抬起頭,望著前方:“要想消除這個世界上的不平等,要想我們的人民都不再受帝國主義的侵略,不再受資產階級、地主階級的壓迫和剝削,徹底擺脫貧窮和愚昧,世上隻有一條路——跟著共產黨走!我們要跟著共產黨鬧革命,跟著共產黨打敗日本帝國主義,跟著共產黨建設美好的新中國,最終實現共產主義社會。”

    “一曼姐,像你這樣有誌氣、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應該帶領我們去幹革命。我不能讓敵人再折磨你了,不能讓你坐以待斃,我要設法幫你衝出這個牢寵。”

    一曼馬上用手捂住了韓勇義的嘴。她驚詫地看著韓勇義。

    韓勇義小聲地伏在一曼的耳旁說:“一曼姐,我和你一起逃走吧。我要和你一起到遊擊區去,去開創未來的新生活。”

    趙一曼深情地抱住了韓勇義,激動得說不出話語。

    韓勇義堅決地說:“這幾天,我什麽都想過了。我一定要逃離這種生活,我一定要幫你離開這個牢寵,送你迴家,我一定要跟著你走,把日本鬼子打迴老家去!”

    一曼把董憲勳警士和韓勇義看護爭取了過來。

    在一曼的帶領和策劃下,兩個人開始有計劃地定置交通工具、籌備錢物、購買必須的藥品,準備幹糧。

    5月17日,警察廳突然命令各報記者前往醫院,采訪趙一曼。

    5月20日各報均以顯著的位置和標題刊登了趙一曼如何被捕、被審訊以及躺在病床上的照片。

    有的報紙還詳細地記載了趙一曼在深山密林中帶領農民群眾抗日活動。

    盡管這些報紙都稱趙一曼為匪首,但在對趙一曼的介紹中,對趙一曼不屈不饒的革命精神充滿了讚賞和敬佩。

    由於日本人的搜山隊伍連日來在遊擊區都遭受抗聯隊伍的襲擊和重創,敵人加緊了對一曼的逼供工作。

    警長張興武首先來到一曼床前,他說:“趙一曼女士,你應該感謝日本皇軍,沒有他們給你細心地關照,聘請全哈爾濱市最好的大夫給你治療你的傷勢,不然的話,你早已去見了你的主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天天地等著你的傷口長好、愈合。”趙一曼怒視著這個偽君子,她耐心地等待敵人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趙一曼女士,我們要求你和我們合作,為日本皇軍效命。”

    麵對敵人的無禮要求,趙一曼輕蔑地說:“你們這些漢奸走狗,什麽不做,偏偏去給日本人做事。你們是枉做中國人。你們這些忘了祖宗、禽獸不如的家夥。你給我走,不要擾亂我的視野。”

    張興武頓時氣得麵紅耳赤,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抽出尖刀刺向趙一曼已經開始愈合的傷口,鮮血直流,一曼疼得昏了過去。

    接下來,敵人對趙一曼輪番進行審訊。“小閻王”漢奸吳樹貴和日本人陸井不斷來病室審訊,而趙一曼什麽也沒透露給敵人。

    敵人憤怒不已,大施淫威,對一曼采取了瘋狂的踐踏:把她拖到地上用皮鞭抽,用帶釘的皮鞋踢,用煙頭燒她的臉……能夠想出的折磨人的法子都用上了。

    一曼仍然什麽也沒說,臉上透著堅強和堅毅。

    董憲勳和韓勇義看著,難過地直掉眼淚。

    為了盡可能的減少敵人對一曼的折磨和摧殘,董憲勳和韓勇義常常想出各種法子來阻止特務和漢奸的審訊。當敵人提出審訊趙一曼時,他們就設法搪塞、阻止,有的時候說趙一曼的傷口惡化了,醫生要求不要打擾病人的治療;有的時候說醫生給趙一曼服用了安眠藥,怎麽叫也叫不醒。

    趙一曼在他們的掩護和幫助下,確實少受了一些苦頭,但畢竟不是長遠之計。

    看著敵人折磨趙一曼的慘狀,兩個人更加堅定了要協助一曼逃出虎口。但接下來事情發展卻越來越不妙。

    有一天早晨,張醫生檢查完一曼的傷口後偷偷地告訴韓勇義護士:“本來我對你護理趙一曼的工作很滿意,但山浦先生堅決要將你撤換,不但要撒換你,而且就連三名警士也一並撤換,時間就在這幾天。”

    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震得韓護士有些慌亂。狡猾的敵人真的是太狡猾了。

    韓護士得知這一情況後,她立即找到了董憲勳商量:他們決定在敵人調換看護之前,把趙一曼營救出去,否則一曼就沒有機會逃出去了。

    趙一曼對董警士他們所計劃的逃走路線細心地加以研究之後,將最初預定的逃往北京、天津等地的方案做了修正,決定還是迴到遊擊隊區比較好。

    雖然準備不是很充分,但畢竟這是唯一的一個機會。

    韓勇義不假思索將自己訂婚的紀念品——兩枚金戒指,兩件呢子大衣和幾件衣服全賣了,作為路費,同時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醫藥用品,並偷偷地把一曼日後治傷用得著的醫療器具拿出去藏在旅館裏。

    而董憲勳則開始了物色能協助逃亡的人選以及定製一輛輕便小轎及其他東西。並安排好了行走路線及出城的汽車。

    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一曼和兩人商量,將越獄的時間定在6月28日這個星期天晚上9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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