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閭大夫連連搖頭,道:“王上乃萬乘之軀,輕易不可犯險!若是派遣大軍馳援藍田,造成郢都空虛,為韓軍所趁,方才是置王上於不仁不義之地!藍田之危,已經不可破解!左徒當知,楚軍雖勇,郢都卻無良將!故守城遊刃有餘,野戰卻力所不逮!派遣三萬大軍出城與韓軍鏖戰,臣唯恐是救援不成,反被韓軍所困!這個責任,沒有人可以承擔得起!”


    黃歇也不惱羞成怒,反而笑著點頭說道:“三閭大夫所言甚是!如果郢都隻有三萬大軍,自然兵力捉襟見肘,無法救援藍田!可郢都周遭可不止三萬大軍啊!”


    楚王一愣,納悶地望向黃歇,下意識地說道:“愛卿的意思莫非是征召城中所有的男子入伍?”


    這倒是個權宜之計,但除了二十歲到四十歲這段年齡的士卒稱得上是精銳之兵,年齡太小或者太大的男子被征召入伍也隻能起到助威的輔助作用,聊勝於無,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


    黃歇搖頭笑道:“臣方才所說郢都不止三萬大軍,自然是說的精銳之兵!”


    這一言頓時讓大殿炸開了鍋,郢都明明隻有三萬大軍,怎麽到了黃歇的口中便不止三萬了呢!唯有令尹羋梁若有所悟地微微點頭,大概猜到了黃歇的想法。


    楚王則是一臉驚喜,用近乎顫抖的語氣說道:“愛卿,多出的兵馬在哪裏?!寡人怎麽不知道?”


    這個問題太重要了,如果有更多的兵馬,自己也不會如此驚慌失措!楚王多麽盼望黃歇告訴自己,郢都有著十多萬的兵馬,這樣的話,五萬韓軍敢過來。自己就能讓他們有來無迴!


    “多出的兵馬就在大殿內的諸位大臣家中!”黃歇一語道破天機!


    大殿瞬時安靜了下來,終於明白了黃歇話中的言外之意。在春秋戰國這個時代,分封製雖然已經瓦解。但各國的卿大夫們,尤其是老牌的貴族。往往有數量巨大的封地或者屬地,尤其是在楚國這樣地大物博的國家,貴族在地方上的影響力超乎想象!甚至達到封地裏的國人隻知主上不知君王的程度!因為這些領地中,貴族領主擁有著巨大的權力!


    在各自的封地裏,楚國的貴族們也還保留著豢養私兵的傳統!對這一切,楚王基本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像中原的國家,國君封賞給有功之臣的土地更多是名義上的,實際上仍然由國家統一管控。隻是把土地上的賦稅交給了有功之臣,這也導致了中原各國的勳貴們雖然豢養著私兵,但都是少數,而不是像楚國這樣,動輒數千人!


    這樣的製度決定了楚國的貴族們很容易滿足,因為楚國實在是太大了,有足夠的利益供他們瓜分!當中原各國為了百裏之地爭得你死我活的時候,楚國的君臣們在看熱鬧;當中原各國在想著如何用有限的土地養活更多的人口的時候,楚國的君臣在看熱鬧。為什麽?因為楚國地大物博,從來不需要這些!楚國君臣偶爾也有勵精圖治。但終究想要的,不過是中原國家的尊重,證明自己並不是蠻夷之國。不識禮教!一旦達成目的,或者北上中原受挫,楚國又會按照本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使勁的折騰。比比誰的奴仆多,誰的樓船美,誰更富貴,成了楚國貴族們茶餘飯後的事情!這種情形在吳、越兩個生死大敵滅亡後變得更加嚴重!


    很顯然,對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貴族們來說,黃歇的提議是赤裸裸地得罪了他們!雖然大家的封地離郢都都有段距離。但向來惜命的楚國貴族們在城外的莊園裏還是有不少私兵的,這種私人武裝。隻聽命於各家的家主,如今因為黃歇的一句話。要給楚王效力,自然是沒有人心甘情願地願意。


    令尹羋梁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知道到了自己站出來的時候了。論地位,楚國的貴族們以自己居首,若是自己對此都推三阻四,那估計不會有一個人同意。楚王方才期待的眼神也證明國難當頭,楚王希望自己做出表率。隻是,這樣也會讓自己得罪眾多的貴族大臣。


    “罷了!罷了!事有輕重緩急!自己就權且做一迴惡人吧!”令尹羋梁打定了主意。


    下了這個決定後,羋梁從容不迫地起身出列道:“王上!臣在郢都外的莊園尚有一千護衛,算上青壯仆役,共有一千五百人,願意供王上驅使,解決此次危機!”


    楚王大喜,激動地說道:“令尹真乃寡人肱骨,待韓軍敗退,寡人自有重賞!”說完,期待地望向其他貴族大臣。


    貴族們心裏惱恨羋梁把自己推到尷尬的境界,但也清楚,如今除了割肉似的交出私兵,再無別的辦法,否則,楚王肯定會秋後算賬!為了長遠利益,隻能是忍了!


    “王上!臣亦有八百莊園護衛、奴仆願意供王上驅使!”


    “臣有五百,願意為王上效勞!”


    貴族大臣們紛紛“慷慨解囊”,誰也不例外,黃歇暗暗計算了一下,在座的大臣們剛才已經湊出了一萬私兵,雖然不足以扭轉戰局,但也讓楚國的底氣平添了不少!


    三閭大夫略帶挑釁地望了眼黃歇,說道:“左徒大人,在座的諸位大臣已經交出了所有的護院、奴仆,但即使如此,郢都也不過四萬大軍而已!這樣,安能解藍田之圍?左徒大人總不至於想要帶著一兩萬大軍去藍田堵截韓軍吧?”


    很顯然,三閭大夫昭文抓住了黃歇要救援藍田的話語,逼黃歇出醜。黃歇自然不會上當,而是顧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輕地說道:“王上,臣以為,當速調夷陵、巴東守軍入郢,如此,郢都有五萬大軍。可保萬全!這五萬大軍,兩萬大軍北上,聲援藍田。三萬留守郢都!”


    楚王連連點頭,郢都的兵力多了。自己也安心。說到底,黃歇的計策是擠出兩萬大軍北上藍田,對郢都的防務其實沒有影響!楚王自然願意用藍田來拖一下韓軍的速度,當即應允。


    昭文這才意識到,轉了一個圈,黃歇的想法其實和令尹羋梁如出一轍,都是要救援藍田。不同於羋梁,黃歇還打消了楚王的疑慮。頓時有上當的感覺。


    未等昭文反對,黃歇意味深長地望了眼昭文,說道:“三閭大夫提出向景陽將軍、安平侯求援的建議,臣深以為然。向齊國施壓更是妙計!不過,這個計策若要奏效,非一月之功不可。所以臣以為,向藍田派遣援軍更是很有必要。”


    “三萬大軍都於事無補,這兩萬大軍怕是更難解藍田之圍吧?”昭文陰陽怪氣地說道。


    黃歇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三閭大夫,我可從來沒說要解藍田之圍!”


    “你!”昭文頓時語塞。意識到自己被戲耍了,但在朝堂之上,又不好反唇相譏。當即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那這兩萬大軍北上又有何用?”


    楚王也是好奇地望向黃歇,心裏已經斷定,黃歇絕不是簡單的聲援,否則,絕不至於此。黃歇望了眼群臣,不急不忙地說道:“敢問諸位大臣,郢都距離藍田不過兩百裏之遙,可如今並未有韓軍南下。這是為何?”


    群臣納悶黃歇怎麽會問這麽簡單的問題,當即有人嘟囔道:“左徒大人為何有此疑問。韓軍沒有南下自然是因為沒有攻克藍田,擔心被切斷歸路啊!”


    黃歇笑著點了點頭。讚許道:“藍田未破,韓軍故不敢南下進犯郢都爾!不北上派遣援軍,藍田不能久守矣!諸位大臣可能認為,區區兩萬大軍於事無補,可臣有一計,可令韓軍攻勢放緩,為景陽將軍、安平侯迴師爭取時間!”


    “愛卿有何妙計?”楚王不由自主地前傾身子,大喜道。


    “臣不敢言!”黃歇長揖不起。


    楚王的眉毛皺了起來,大臣們則是極其納悶!這是一個好主意啊!能夠延緩韓軍攻勢的主意都是好主意!怎麽看黃歇的架勢反而覺得有罪呢!


    “寡人恕愛卿無罪!愛卿盡管放心說出來就是!”楚王大手一揮,靜侯黃歇的高見!


    黃歇這才起身說道:“臣之計有損王上威望,蓋因其乃詐降之計!”


    “詐降?”群臣們心裏直犯嘀咕,也明白黃歇方才為何如此態度了!一些原本覺得韓軍犯境楚國除了投降別無他路的大臣們的心思更是開始活躍起來!這個計策其實就是真戲假作嘛!


    “韓國會相信嗎?”楚王不確定地問道。


    黃歇一臉堅定地說道:“所以,王上需要派出一位心腹大臣手持國書前往韓軍大營,以此來表明楚國求和的心意!”


    “這個計策若是被韓軍識破,那這個大臣可就危險了啊!”楚王擔憂的說道。國書自己當然可以給,但出使韓軍大營的使者可是九死一生的活計!如黃歇所言,詐降肯定可以爭取一定的時間。但能夠爭取多久,全看使者的演技。等韓軍意識到這是楚國的緩兵之計後,再如何有休養,多半也會惱羞成怒,拿使者來泄憤!


    “臣願意替王上出使韓軍大營,為援軍迴師郢都爭取時間!”黃歇一臉堅毅地下跪請求。


    “這......”楚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猶豫。


    其他的貴族大臣則是神情複雜地望向黃歇,這種事情,換做自己可做不出來!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這種英雄,還是讓提出這個計策的黃歇來當好了!不少睚眥必報的貴族們甚至祈禱黃歇最好一去不返,折在韓軍大營!唯有令尹羋梁等少數大臣一臉欽佩地望著黃歇,有如此擔當的大臣,在楚國朝堂上,算得上是一個異類了!


    “計劃是臣提出的,臣最清楚該如何應對,求王上成全!”黃歇再言道。


    “苦了愛卿啊!”楚王不禁動情!


    “為王上效勞乃是臣的本分!”黃歇卻絲毫沒有成為烈士的覺悟。


    楚王連連點頭,若是所有臣子都有這樣的覺悟,這國家也不會這麽難治理!


    ......


    ......


    藍田城下,旌旗林立,五萬韓軍將偌大的藍田圍了個水泄不通,一萬舟師在城東的漢水上逡巡。外鬆內緊;四萬大軍分別堵在城西、城南,隻留下北門。看起來北門最是安全,但藍田守軍卻不這麽想。所謂圍三缺一,韓軍這樣做肯定是想讓自己主動棄城往北撤退。但且不論往北就是鄢城、南陽,皆是敵境,沒人可以保證北麵韓軍有沒有設伏!凡是從北門潛出偵查情況的斥候皆是有去無迴就證明了這一點。


    兩日前,三千韓軍精銳繞過楚軍精心設置的防線,從背後偷襲了設在城北三十裏的楚軍營寨,數萬韓軍主力趁機發難,楚軍猝不及防之下,大敗而歸。駐守在城外的七千楚軍最終逃迴藍田的。不過堪堪兩千人。如今,整個藍田的楚軍總共不過一萬五千人,麵對三倍於己的韓軍,自然的閉門不出,高掛免戰牌。


    這兩日,韓軍雖沒有攻城,但卻一直在給藍田的楚軍施加巨大的壓力。任誰看到敵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修造攻城器械,己方卻無能為力的時候,士氣都會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而且,狡詐的韓軍通過紙條和喊話的形勢。不斷瓦解守軍的意誌。諸如開門迎接韓軍入城者,賞千金,封男爵;獻上守將首級者。封藍田縣令,秩千石,這樣的流言讓藍田有些離心離德!


    財帛動人心,富貴迷人眼。韓軍可以說了,哪怕是提著一名伯長、屬長的首級投誠,都有對應的獎勵。如果可以行刺藍田縣令、縣尉這樣的高官,並且成功,下半輩子的富貴就不愁了!這可比現在提著腦袋過日子強的多!


    出身楚國三大貴族(屈、景、昭)的偏將軍屈平是藍田的最高指揮官,節製藍田的文武官員。在臨行前,屈平就想過一旦韓軍犯境。戰事會比較艱難!但屈平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開戰不過一天。自己就跟一萬五千人困在藍田。雖然求援的使者成功地在韓軍包圍藍田前南下,但屈平實在不確定,得知這個消息後,郢都會不會派遣援軍,會的話,又會派多少援軍!


    屈平可是很清楚,東越國的大軍在九江郡肆虐,郢都方麵一直提防的重點是巴蜀方向,隻有三萬大軍的郢都又有什麽底氣麵對這次危機?!屈平隻希望,楚王不會聽到消息後倉皇東逃,狩獵陳縣,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自己麾下的大軍將完全喪失鬥誌!


    為了激勵士氣,屈平已經下令把城中府庫裏的糧食、財帛全都拿出來,用來獎勵守城有功的軍民!屈平想釋放出這一個信號,那就是自己不吝惜賞賜,隻要大家肯賣命,自己絕對虧待不了手下的士卒!


    韓軍的獎勵是豐厚,但卻不是人人有命去拿的,如今屈平出行會把自己的所有親衛都帶上,城中已經執行宵禁,又將非本地的百姓、客商全都集中起來,為的就是不給有心人空子鑽!現在看起來,藍田是風平浪靜,但屈平也知道,郢都的援軍一日不抵達,藍田的風平浪靜下麵就會一日暗流湧動!


    “將軍!韓軍使者求見!”就在屈平帶領大小將領巡視城防的時候,鎮守南門的楚軍副將派人來報。


    屈平一愣神,暗忖韓軍使者的來意,所謂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屈平隻是略一沉吟,就打算會一會韓軍的使者,探探韓軍的虛實!


    “都精神起來,莫要讓韓軍小覷!”屈平對身後的將領吩咐道。


    “喏!”眾人轟然迴道,很顯然,自家的主將想要給韓軍一個下馬威。對韓軍使者,倒是不用油鍋伺候,這樣反而落了下乘。與之相比,井然有序的軍容和凜然的軍紀顯然更能讓韓軍使者暗暗心驚,不敢小覷自己!


    很快,南門悄然打開,一人一騎的韓軍使者麵色從容地在一名楚軍伍長的帶領下前往府衙。一路上,麵對一列列來迴逡巡的楚軍悍卒或者有說有笑打造兵器的工匠,韓軍使者始終視而不見。


    直到見到一身戎裝的屈平,韓軍使者才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說道:“將軍好風度!我還以為會有油鍋伺候!看來,楚國也是知道中原禮節的!”


    屈平微微冷哼,說道:“不要逞口舌之利!若論禮節,你們將軍為何派一無名小卒來見本將?”


    韓軍使者聽後就笑了,迴道:“我家將軍要說的盡在這封信當中,送信這樣的小事,自然要用我這樣的無名小卒!如果將軍是楚王,那自然另當別論,輪不到我這樣的無名小卒了!”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一旁的屈平親衛。


    親衛沒有接信,而是按劍怒視韓軍使者,很顯然,剛才韓軍使者出言不遜,已經惹惱了屈平的秦王。屈平卻是大度地一笑,用眼神示意手下接過書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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