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城下,韓軍中軍帳。


    因為李毅遣心腹商議投降一事,蒙驁將軍中凡校尉以上者召集了起來。一番討論後,大家一致認為李毅詐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大家早就得知漢中郡郡尉魏轍已經領兵三萬,南下葭萌關,配合己方夾擊蜀郡。蜀郡又剛剛經曆了一場波及全郡的叛亂,人心思定,加上李毅在鎮壓反叛裏的鐵血手段,蜀郡百姓敢怒不敢言。這也是為何在得知韓國大舉入侵後,李冰不敢全麵征兵的緣故。


    如果將蜀郡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子悉數征召入伍,李冰李毅手下至少還能多出三萬可戰之兵。但真要這麽做了,蜀郡可又要亂了。為剛剛屠殺完自己鄉親的劊子手效力,蜀郡百姓心裏實在難安。隻要有人稍微挑撥下,裏應外合之下,秦軍必敗無疑。所以無奈之下,李毅隻能領著不到兩萬大軍阻擊韓軍。李冰心裏麵肯定也很後悔,當初聽信了李毅的那句“亂世必用重典”,但木已成舟,現在也隻好安慰自己說“所謂兵不在多,在乎精嘛”。


    “現在戰事如此膠著,李毅早不求降晚不求降,偏偏在這個時候求降,怕是北麵的韓軍已經打進來了吧!“蒙驁暗暗想道。


    既然對方真誠地表示了和平的願望,蒙驁自然也不會拒絕。看看李毅的條件吧---不得在秦軍放下武器後報複秦軍,秦軍一應傷員要全力救治,對願意解甲歸田的秦軍士卒韓軍不得阻攔,保證秦軍各級軍官享受應有的待遇和尊重。不得強迫秦軍參與後續攻占蜀郡的戰事。作為迴報,李毅願意對自己的族兄李冰勸降,如果對方不聽,李毅會獻出成都輿圖,指出漏洞。協助韓軍攻克成都;除成都以外的五縣,李冰也會寫信遣心腹勸降,保住可以成功。秦軍何時投降,如何投降,則悉聽蒙驁安排。


    主意已定,蒙驁重賞了報信的使者。並當著對方和諸多校尉的麵,親自將軍醫官召來,安排救治傷員的事情;並敕令執法隊,秦軍一旦投降就是韓國的家人,凡是辱沒秦軍的就是辱沒主將蒙驁。校尉以下,不用征求自己的命令,悉斬之!


    使者為之動容,也第一次知道了,韓軍每逢出征居然攜帶了如此多的軍醫,雖然現在的比例隻是200:1,但相比各國來說,已經走在了最前麵。身為軍人。使者自然清楚戰場上許多傷兵的性命是可以挽救的,但往往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治療,白白丟掉了性命。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損失。一個傷兵經曆了殘酷的大戰,隻要活下來就是一個精兵。他的經驗他的勇氣完全不是初入沙場的人可以比擬的。有醫官在側,也是對士氣的一種巨大提升。至少不用像以前那樣,擔心受傷,擔心因傷掉隊失去性命。


    李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後就將全軍五百主以上的軍官召集起來,闡明天下大勢。其大意無非是秦國日薄西山。大家祖輩上都是避難來到秦國,算不上真正的秦人。現在又是戍守在偏僻的不毛之地。升官發財沒有希望,不被秦國看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漢中失守以後,鹹陽裏那些權貴們早就拋棄了大夥。韓國國力如今蒸蒸日上,屢屢挫敗秦國。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大家既然不是老秦人,沒必要再為秦國賣命陪葬。如今巴郡已經丟了,蜀郡已經守不下去了。韓國的十萬大軍更是已經出現在成都北麵數十裏,成都告急。大夥除了投降別無出路。有想要活命的,想要榮華富貴的,想要娶妻蔭子的,想要揚名立萬的就跟著自己投效韓國,那些執迷不悟的,可以徑直離開,自己絕不會虧待。自己已經和韓王的心腹--郎中令蒙驁談過了,隻要我們肯投奔他們,所有的人俸祿提高一倍,官職不變,還有爵位、美人、財帛相贈。秦國和韓國待大夥孰輕孰重,大夥仔細掂量掂量!


    一語中的。戍守蜀郡的秦軍大半是土生土長的蜀郡人或者是跟隨司馬錯伐蜀的士卒家屬,是從其他地方遷居而來。所為的不過是一個利字。既然巴郡都失守了,韓國的十萬大軍馬上就要抵達成都了,死守武陽根本就失去了意義。秦國是不會為死人頒發財帛軍功獎勵的,想到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兒和溫婉善良的妻子,不少人的心裏猶豫了。


    這個時候,提早安排的李毅一係軍官就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他們叫嚷著大丈夫當立功揚名,不能窩窩囊囊地戰死在不毛之地,為秦國那些爾虞我詐的宗貴們陪葬。他們已經堅守蜀郡超過半年,更是挫敗了入侵的楚軍,早就不辜負秦國了。眼下是到了為家人為自己考慮的時候了。


    茫然失措的人有一個明顯的特征就是從眾效應,在接二連三有人不斷認同李毅投奔韓國的情形下,李毅更是將人群化為了兩撥,一撥支持自己,一撥反對自己。眼看著絕大多數人都站到了李毅這一邊,少部分猶豫不決的人自然不敢冒險跳到大夥的對立麵,也就從了。


    李毅這才笑著拍拍手,開口道:“諸位今天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我向諸位保證,一定不會為今天的決定而後悔的。”


    派自己的一幹心腹掌控了全軍後,李毅下令打開武陽四門,迎接韓軍入城。整個過程波瀾不驚有驚無險地完成了,這個時候,就算有人想要反悔也是晚了。李毅早就將所有的變數扼殺在萌芽狀態,木已成舟,所有的人都死了反抗的心,開始權衡如何盡快獲得韓國的信任。


    兩日後,成都城。


    李冰望著族弟李毅的親筆勸降信,露出一絲不自然的嘲諷之意。自己應該早就知道李毅不甘居於人下,卻偏偏讓他獨自領軍抵擋武陽。這不是擺明了給韓軍利誘他的機會嗎?!罷了,罷了。就算他忠心耿耿沒有投降,到頭來也挽救不了蜀郡必然敗亡的命運。時也!命也!


    “大人!是戰是降,您得盡快拿出一個章程。韓軍隻給我們半個時辰的考慮時間,成都生死全在大人一念之間啊!”郡丞見李冰久久不語,忍不住出言道。


    這倒是惹惱了李冰的長子。當即不耐煩地迴道:“事關重大,父親大人需要仔細斟酌!何況現在才過了幾盞茶的功夫,郡丞何必急於一時呢!”


    郡丞為之語塞,自己好歹是長輩,雖然官職是你父親任命的但也用不著你來教訓,當即就要反駁對方。李冰這個時候終於開口了。對長子嗬斥道:“還不快向張郡丞道歉,目無尊長,這就是為父教給你的孝道嗎?”


    “卑職無禮,請大人原諒!”


    郡丞臉色稍緩,歎了口氣說道:“大人!李毅反戈。成都動蕩不安,韓軍大兵壓境,值此危難之際,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李冰默然點頭,說道:“為成都數萬百姓計,我意已決,開門投降!”


    “什麽?!投降?!”這是李冰長子驚訝的喊聲。


    郡丞則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之情。他是土生土長的成都人,也是地方豪族的代表。戰亂一起。損失最大的莫過於他們。雖然韓國的新法規定沒有爵位的土地不能太多,但蜀郡屬於新占領的土地,他們作為本地人享有優先購買三年土地租賃的權利。至於三年後。對他們這種大家族來說,足夠賺取不少軍功,換來對土地的永久占有權。所謂的土地國有,隻要不謀反,還不是一直屬於自己嘛。


    “你的族叔說得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計較起來,這天下還是周天子的天下。韓國和秦國同屬於天子管轄,我們不過是換了一個公卿而已。抵抗下去是死路一條。與其玉石俱焚不如罷手言和,至少百姓們不會受那麽大的苦。這天下,血流的已經足夠多了,能少流一點就流一點吧!”


    “可是父親,那都江堰……”


    李冰慈愛地一笑,說道:“韓王在派蒙驁出征前已經交代過他,這都江堰啊還是由我們繼續修。韓王說,沒有比我們更合適的人了……”


    公元前268年五月,李冰帶領蜀郡全郡大小官吏,開南門投降。三日後,梓潼縣令嬴方寧死不降,旋即梓潼為魏轍大軍所破。再十日,韓軍尚未攻克的臨邛等蜀郡剩餘五邑在接到李冰李毅聯合所寫的勸降信後,決定易幟,接受韓國的統治。一場戰事消弭於無形之中。蜀郡緊隨巴郡之後,納入韓國的版圖範圍。


    韓王然任命李冰繼續為蜀郡郡守,負責修築都江堰;李毅調任巴郡,任巴郡郡尉,以平息蜀郡百姓對李毅的怨恨。蒙驁則是領兵先行坐鎮成都,恢複民生,震懾宵小。魏轍則是領兵三萬,折迴葭萌關,沿著潛水(即現在的嘉陵江)一路南下,直往巫郡而去。那裏,還有偌大的一片土地等著他開辟。


    讓我們把時間調迴到半個月前,魏轍兵圍梓潼的時候。齊國,於陵。


    於陵位於昌國以西八十裏,毗連曆下。田單在得知趙國大軍舍棄昌國,收縮兵力圍困臨淄的消息後,決定放棄之前沿著濟水東進救援臨淄的打算,改由昌國北上。


    在田單看來,這樣做的好處無疑是很明顯的。既然趙國大軍將重兵集結在濟水南北兩岸,作勢圍攻臨淄不成即北撤的架勢,田單也樂於見到。這個時候,趙國鋒芒正盛,齊軍迂迴昌國不僅可以避免遇到趙軍的夾擊,還能聚攏更多的兵力聲援臨淄。昌國已經光複,足足一萬大軍在前方接應自己,田單可以放心地行軍。如果按照原先的計劃,繼續北上的話,和趙國大軍難免會提前爆發不少的衝突,這不是田單想要見到的。田單隻想逼退趙軍,而不是和趙軍拚一個你死我火。吞並魯國和楚國大半個淮泗流域後,齊國的國力暴漲,低調地恢複國力才是王道。這個時候每多損失一些人馬,齊國恢複的速度就更慢一點。


    行進了兩日後,田單接到的消息都來源於斥候還有昌國方麵,雙方皆是表示方圓數十裏都沒有發現趙軍的蹤跡。趙軍目前正在猛攻臨淄。臨淄危在旦夕,齊王嚴令田單三日內必須抵達,否則軍法論處。


    前方三十裏即是於陵,從於陵經昌國到臨淄不過兩百裏,三日內完全可以到達。田單也知道。齊王對自己的忍耐怕是已經到了極限。考慮到從安陽經過曆下前往臨淄的路程不過才六百裏。齊王最初要求田單五日內到達臨淄,後來又放寬到十日。再想想從接到齊王的命令到現在,田單已經用了十天,大軍卻隻是行進了四百裏。齊王旨意上的言辭間的不客氣也就很好理解了。


    如果不是擔心軍心不穩,如果不是沒有合適的將領,齊王早就會派心腹接管大軍了。雖然明眼人都知道田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積蓄力量。出於謹慎,但極少有人說服得了齊王,尤其是處在趙軍兵鋒下戰戰兢兢,憤怒的齊王。田單自認為自己做的不錯,決定一切是非待擊退趙軍再說。到時候。齊王免職也好,削爵也罷,田單都認了。田單現在隻知道,齊軍的人數也從八萬增加到了十一萬,算上在昌國等著的一萬大軍,自己的麾下已經有十二萬之眾。援救臨淄,足夠了!


    當然,對田單來說。有喜就有憂。身在聊城的趙軍副將燕周趁著齊魏聯軍主力東進的時機,出兵攻打安陽、平邑等地,試圖打通和濮陽、甄城等地的聯係。一時之間,齊魏後方頻頻告急。尤其是魏軍掌控的平邑,可謂岌岌可危。晉鄙親自帶領兩萬魏軍迴援,隻留下一萬人象征性地幫助田單解臨淄圍。


    “丞相,天色漸晚,於陵令派人問詢我們大軍是否要在於陵過夜。如果要過夜的話。他們也好早做準備。”前軍偏將田原縱馬來到田單身前,抱拳說道。


    田單沉吟了下。先是看了眼天色,發現離天黑尚有一個時辰。大軍急行的話可以趕到城外,有城牆擋風,總好過完全在城外曠野之處紮營。何況埋鍋做飯也罷,取水也罷,都著實方便許多。明日還要往昌國急行軍,今天多趕一些路總是好的。


    念及於此,田單對身旁的傳令官吩咐道:“傳令下去,大軍加快速度,今晚在於陵宿營!”


    “喏!”一旁的數名傳令官分散而去,將田單的意誌傳達下去。隨著越來越多的聲音接力般的響起,十二萬大軍的步伐隨之加快了許多。


    稍後,於陵城中,本該在臨淄城下指揮大軍的趙奢出現在了於陵府衙。他的身後赫然站著幾個虎背熊腰,身長八尺的壯漢,他的對麵則是此間的原本主人---於陵縣令田文。隻不過,現在的於陵已經換了主人。所謂鳩占鵲巢,自從趙軍破城的那一刻,田文就需要不得不仰人鼻息。準確的說,是仰趙軍,趙奢的鼻息。


    雖然和孟嚐君同名,於陵縣令田文卻沒有孟嚐君一般的顯赫家世。說起來,他的祖上也是王族,隻不過過了幾代人後,家道中落,加上是庶出,和齊國王室的關係是漸行漸離,日漸疏遠了。如果不是他父親拚著最後一絲顏麵,田文也不能如願以償地當上於陵縣令。但對現在的田文來說,早知道遇到如此兇險的情況,怕是打死也不當這個縣令。


    三日前,一夥“暴徒”襲擊了於陵,攻陷了府衙。田文本以為是普通打家劫舍的匪徒,隻是圖財而已,搜刮一空後自然離去。畢竟,齊國的大軍絕不是吃素的,不可能任由一夥強盜霸占縣城太久。但沒想打,對方卻是死賴著不走。不僅如此,後麵的三天,越來越多的匪徒“黨羽”湧進縣城,充斥著於陵的大街小巷。田文才意識到麵前的匪徒絕不一般!難道對方想要以於陵為據點,扯大旗造反不成?!如果真的如此,自己怕是要淪為祭旗的犧牲了。


    直到見到趙奢這個表麵文質彬彬,實際狠辣異常的猛人,田文才清楚地意識到麵前的是多麽瘋狂的一群人----趙軍居然要在自己的治下設伏,伏擊田單大軍!


    接下來的兩天,趙軍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場官軍解放於陵、趕跑強盜的戲碼,更是不斷地脅迫著自己露麵,營造出於陵重歸齊國掌控的假象。然後就是“新軍”駐防,嚴防強盜卷土重來。緊閉四門,防止“趙軍”偷襲等一連串的事情。趙奢幾乎順理成章地獲得了於陵百姓的信任和體諒,於陵百姓對於這個派士卒分發糧食,免除自己賦稅的白馬將軍,有著說不出的好感。


    丞相田單就要率軍來了,趙軍很有可能會前來騷擾,為了保障後勤和丞相的安全,趙奢下令於陵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田文沒想到這樣蹩腳的理由百姓們居然都相信了。那一刻,田文不知道該感慨田單的聲望太大呢還是趙奢收買人心的手段太厲害!(未完待續)


    ps:接下來兩天出差,求推薦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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