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戰鼓打破了夜色的平靜,剛剛歇息下不久的趙軍被勒令集合。雖然心裏麵很是抱怨,但嚴格的軍紀約束著趙軍,抱怨之餘,他們心裏也很是好奇。對大多數人來說,夜間突然的緊急集合是第一次遇到。想來沒有特別重大的事情,主將不會拿這個開玩笑。


    趙奢臉色沉穩地走進中軍帳,說不上悲喜,平靜地說道:“信平君的大軍遭遇洪水,糧草盡失,如今正在和秦軍鏖戰。本將軍決定,即刻發兵前去支援!諸將聽令!”


    眾人一聽就意識到失態的嚴重。糧草都丟了,聯軍的大營肯定也是兇多吉少。少了堅固的營寨,區區九萬燕趙齊聯軍想要和十五六萬秦軍對峙,那真是癡人說夢。秦軍肯定不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肯定會派上全部的兵力圍殺燕趙齊大軍。即使背水一戰的燕趙齊大軍再如何奮不顧身,也隻能擋得了一時,士氣一旦衰竭,就是覆滅之災!


    趙奢環視了眼眾人,看到他們眼中的盎然戰意,心下十分滿意道:“扈輒,你率領手下的一萬騎軍先行!務必在大軍主力到達前準備至少百餘艘船隻並聯係上信平君。臨晉王縣尉會全力配合你!”


    “喏!”扈輒領命後就匆匆告辭,騎兵的速度也就比步兵快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裏要完成這麽多的事情,隻能是爭分奪秒了!


    “趙蔥!你去把軍中善於泅水的人集合在一起,馬上帶領他們緊隨其後出發。在我中軍抵達前,務必建立好一條進可攻退可守的防線!還有,準備至少足夠五萬人一頓所需的飯食!”


    “喏!”趙蔥也是匆匆走了出去。他的車兵營的校尉,按照趙奢的吩咐,所做的事情一點也不比扈輒少,時間也是十分趕!準備飯食也很好理解。無論是主力渡河支援還是將信平君的大軍接應迴對岸,第一時間要解決燕趙齊大軍的斷糧問題。至少讓他們有力氣再戰!


    “其餘人等!隨我往西急行軍!今晚,我們的目標是解救信平君手下的大軍!這中間。誰若是抗命不遵,畏敵不前者,殺!六萬趙軍和三萬燕軍、齊軍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你我手中!今夜,隻許進不許退!”


    “喏!”眾人齊聲吼道。


    很快。趙國大軍按部就班地按照趙奢的吩咐開始行動起來。騎兵先行出發,車兵次之,步兵殿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的任務,拯救燕趙齊聯軍的巨大功績成了最好的鼓舞手段!況且,不少人都有過被敵軍包圍的經曆,現在他們要去拯救身陷絕境的袍澤,更是義無反顧。


    兩個時辰後,趙國鐵騎就抵達了洛水沿岸。在扈輒的吩咐下,一部分前去收集船隻,一部分將會駕船的百姓從睡夢裏裹挾了過來。扈輒則是力排眾議。徑直跳上了一條小船往對岸駛去。


    一輪明月掛在天邊,映在水麵上,人間仿佛有了兩個月亮,煞是好看。但扈輒完全沒有賞月的心情,因為看似平靜的水麵實際上水流異常湍急。尤其是小船在沒有靠近水中央的時候。被強大的水流直直的往下遊衝去,甚至有失控的危險。要不是船夫經驗豐富,能不能劃到水中央還真是難說。好不容易抵達河水中央,這裏的流速明顯小了許多,扈輒的心還沒有安穩下來,小船又到了更加湍急的河水邊緣。經曆這樣的一波三折後,扈輒總算是踏上了秦國的土地。


    地麵極其泥濘。扈輒領著兩個隨從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殺喊聲傳來的方向前進。在這樣的夜晚,有殺喊聲總是好的。至少證明燕趙齊大軍還在抵抗。若是鴉雀無聲,隻能說明燕趙齊大軍要麽全軍覆滅要麽全部投降了,這樣的結果絕對不是自己所要看到的。


    因為湍急的河流,抵達對岸的地方和預計的相差了一二裏,所以扈輒一行人不得不多走了三五裏的路。好不容易從山林裏鑽傳來。扈輒就看到了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壯觀最慘烈的場景----足足幾萬人在一個狹小的山穀裏廝殺,交戰的雙方應該是秦軍和燕、趙、齊其中的一*隊。雙方以命搏命,不時有傷者被幸運地運出來。說是幸運,是因為大多數的傷者被困在方陣裏進退不得,要麽帶傷參戰。要麽暈倒成為肉泥!交戰的後方,是無數癱坐在地上的聯軍士兵,想來是為了節省體力。


    再往前走了不到一裏,扈輒一行終於被巡視的聯軍士兵發現並攔住了。雖然扈輒的衣著表明他是一名趙軍,但他的衣著實在太幹淨了(相對在泥水裏摸跌滾爬的聯軍士兵,乘船過來的扈輒顯然稱得上是一塵不染),由不得巡邏的士兵不警惕!


    “什麽人?”聽他的口音,顯然是一名燕軍。


    扈輒很是平穩地說道:“去告訴廉將軍、榮將軍還有田丞相,就說國尉趙奢麾下騎兵營校尉扈輒求見!”


    “你是趙軍?”一名燕軍顯然很是懷疑。


    他的什長顯然知道的更多,當即使了個顏色,說道:“校尉大人請跟我來!卑職馬上就去通知三位將軍!你們幾個,好好招唿著校尉的兩位隨從,聽清楚了嗎?”


    扈輒當然知道燕軍什長的小聰明。無非是怕自己是刺客,所以想要把自己和親衛分開。至於帶自己進去,越往裏麵守備肯定越是森嚴。他自然不擔心自己敢輕舉妄動。何況,他肯定早就打著把自己帶到一個距離廉頗等人安全的距離上,再行通傳。


    扈輒用眼神止住了心裏憤憤不平的親衛,坦然地說道:“好!就按照你說的辦!”反正自己是貨真價實的趙軍校尉,又不是什麽奸細,等見了廉頗,自然真相大白。


    燕軍什長心裏麵的疑慮稍解,看對方這麽坦然,說不定真的是趙軍也不一定。現在全軍都知道齊國派出了幾名善於泅水的精兵去對岸求援,隻要順利的話,援軍肯定會到。即使沒有多少援軍,對岸的人也可以派出足夠的船隻將自己掩護過去。正是因為抱著這股信念。聯軍才堅持到現在。有希望的和沒希望的差別很大,對岸的援軍就是現在聯軍支撐的力量!他當然希望眼前這個氣宇軒昂不怒自威的人是一名貨真價實的校尉,但齊軍剛派出了使者,沒過幾個時辰趙軍就來了一名校尉。總歸是有些太巧合了。


    不過,這些頭疼的事情還是交給大人物們解決吧!自己的職責就是防範秦軍的奸細溜進來,探聽到己方的虛實。因此將扈輒交給自己的伯長後,燕軍什長就返迴了。


    這個時候,聯軍一處火堆前,廉頗、田單、榮蚠望著一裏處還在鏖戰的穀口,皆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並不代表他們已經絕望或者失去信心,純粹是因為戰事的被動。


    從中午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五個時辰。趙軍被打殘了兩個萬人陣,燕、齊也各自付出了超過三千人的傷亡。但秦軍的攻勢卻是絲毫沒有停頓,一波接著一波,大有耗死拖垮聯軍的意思。


    明知道白起的主意,但聯軍毫無辦法。他們隻能咬著牙把兵力投入到這個絞肉機,他們很清楚。一旦自己露出疲憊不堪的跡象,白起絕對會投入全部的兵力,在幾個時辰內解決這場戰鬥---甚至不用到天亮。


    “廉將軍!接下來的萬人陣恐怕又要勞煩你們了!”田單深深歎了口氣。自己和燕軍合並一萬,已經堅持了一個多時辰,再打下去的話就要耗光了。這麽久的鏖戰,對一直沒有吃飯的聯軍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負擔!


    廉頗望著有些鬆動的齊、燕聯軍方陣,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好!我這就叫人接替你們!”說完朝著身邊的傳令官耳語了幾句。沒多久,齊、燕兩國的軍隊漸漸被趙軍換了下來。


    有些複雜地看了眼人人帶血帶傷的齊、燕士卒,廉頗啞聲說道:“田丞相,貴國的士卒應該會把我們被困的消息傳到對岸吧?”


    田單發現榮蚠也是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心中歎了口氣,誠實地說道:“這個。我真不敢保證!如果是平日裏,我派出去的士卒完全可以在洛水遊一個來迴!但現在洛水寬了一倍多,水流更是極其湍急,連羽毛都浮不起來!這些士卒又是大半天沒有進食!到底能不能成功,不好說!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一定會拚死把消息傳過去的!”


    廉頗點了點頭,說道:“說起來,我們交戰的這五六個時辰已經損失了兩萬多人了,秦軍的傷亡小一些,但肯定也有一萬五千人!再努力一把的話,我們肯定可以熬到明天早上。隻要天明了,一切好說!”


    榮蚠搖了搖頭,說道:“時間越久越是不利啊!現在士卒們的衣服還都是濕的,夜晚這麽涼,又不能吃飯隻能喝些熱水,士卒們的體力恢複得有限!但願臨晉縣那裏收到了我們的消息!不然,就等著我們和秦軍同歸於盡吧!”


    “嗬嗬,咳咳,白起可不願意陪你同歸於盡!我們也別全指望援軍!若是黎明前還是沒有動靜,我建議我們分批入山吧!雖然這周圍的山林不怎麽密集,山也不高!但總好過在平地裏被秦軍圍攻!”田單說道。


    廉頗點了點頭,正欲答應,一名燕軍校尉卻是闖了進來,朝著榮蚠耳語一番。榮蚠臉色頓時變得很是精彩,他急急向廉頗問道:“廉將軍!貴軍這次負責支援的可是國尉趙奢?他的騎兵校尉可是叫扈輒?”


    廉頗有些不明其意,迴道:“援軍主將是趙奢不假!但至於他的麾下有沒有叫扈輒的坡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倒是知道扈輒確實是我趙軍的騎兵校尉!和坡乃同為邊將出身!”


    “這就對啦!”榮蚠撫掌大笑道:“外麵有一人自稱乃是趙奢麾下騎兵校尉扈輒,想要求見你我三人!”


    “什麽?!”廉頗大喜道。如果這是真的,那說明趙奢的五萬援軍近在咫尺了!即使扈輒是先行部隊,手下也應該有萬餘軍隊!這對身處困境的聯軍來說,無疑是一支強心劑!


    “快!他在哪裏?快把他帶進來!算了,我親自去接他!”廉頗高興地語無倫次!


    燕軍千人將哪裏敢推辭,當即一麵派人把扈輒請過來,一麵帶領著廉頗、榮蚠、田單往扈輒所在的方向走去。


    沒過多久,廉頗就見到了扈輒真人。幾乎是在看到廉頗的瞬間,扈輒就行了一個鄭重的軍禮。單膝下跪道:“末將扈輒,見過信平君!”


    廉頗乃是邊將出身第一個封君的,也是第一個做到一國主將的,這讓扈輒很是欽佩!在自己還是一名千人將的時候。自己就立智把廉頗作為目標。如今能再次和偶像對話,扈輒心裏也是有三分激動。


    廉頗在看到扈輒的瞬間,腦裏就浮現出年初時候的聚會,記得當時和扈輒有過謀麵,隻是走形勢一般地勉勵了他幾句。如今和現在人相重合,對方確實是扈輒無疑。


    “快快請起!”廉頗極其高興地說道。隨即想到求援的事情,直奔主題道:“齊軍的信使你們碰到了嗎?趙奢的大軍現在在哪裏?你手下有多少大軍?自現在又在何處?”


    一連四個問題,可見廉頗心裏的急切。田單和榮蚠也很是期待地看著扈輒,雖然知道扈輒在這麽巧合的時候,多半是知道了自己這一方的困局。但還是想要對方確認。


    扈輒沉穩地迴道:“迴稟將軍!我和趙將軍在臨晉縣見到了齊軍的信使,知道了現在聯軍糧草盡失的困局。趙將軍令我率萬餘騎兵先行收集船隻,同時和將軍聯係上,確認目前的局勢。最多兩個時辰,剩下的四萬大軍就會到達。”


    廉頗這才鬆了口氣。說道:“這就好!這就好!現在戰局對我們很是不利啊!白起用了水攻後,我趙燕齊聯軍損失了近一萬人,算上剛剛戰死的兩萬人,現在整個大軍還不到六萬!而且因為糧草盡失,士氣低落。整個大軍全靠著意誌力在苦撐!如果不是秦軍不想付出那麽大的傷亡消耗我們,我們早就潰敗了!”


    對於廉頗的話,榮蚠很是讚同。補充道:“好在我們放出風聲說援軍很快就會趕來!這才穩住了局勢。現在可好,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麽快!廉將軍!田將軍!我這就派人散播援軍已經在河對岸的消息!相信全軍將士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定為之振奮的。”


    廉頗微笑著點了點頭,現在全軍將士都很是疲憊了,有這個好消息刺激刺激總是好的。在聽到一萬趙國鐵騎已在洛水對岸,四萬趙國精銳也會在不到兩個時辰趕來後,田單也是大為鬆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先去巡視下全軍!”


    這樣,廉頗的附近再無燕、齊兩國的將佐,廉頗在最初的興奮高興之餘,漸漸平靜了下來。雖然現在援軍已經在對岸了。但終究隔著一條湍急的洛水。兩軍沒有合並在一起之前,終究是望梅止渴啊!


    “扈校尉,我接到王上的旨意,說趙國尉乃是十一日一早從邯鄲出發,今天才十八日,正好八天的時間,怎麽這麽快就抵達臨晉了?”廉頗狐疑地問道。雖然很是慶幸五萬趙軍及時趕到,但廉頗還是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扈輒搖了搖頭,迴道:“將軍!這個問題末將也不知道!從邯鄲啟程開始,我們每日的行軍都是百二十裏!士卒起初多有怨言,但趙國尉不為所動,甚至斬殺了一名違抗他命令的校尉!斬殺校尉後,他下馬和士卒一起不行,這才消除了士卒的怨氣!”


    廉頗點了點頭,關切地問道:“如此說來,你們一路上沒有好好消息吧!現在又急行軍過來,肯定很是疲憊了!”


    扈輒當然聽出了廉頗的話外之意,無非是擔心“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也”。如果是這樣的話,己方這支援軍的象征意義應該大於實際意義。即使勉強投入戰事的話,傷亡肯定也不是趙國上下可以接受的。


    “將軍!抵達臨晉的前一天,我們隻行進了不到百裏。因此在休息上還是充分的!況且,這次我們是為了拯救袍澤!士卒們戰意很濃!都叫囂著要給秦軍些顏色看看呢!”


    廉頗笑而不語,轉問道:“洛水的水勢如何了?你剛剛渡河而來,路上可曾順利?”


    扈輒聽了心有餘悸地說道:“將軍!末將來時乘坐的乃是小船!因此在洛水上著實遇到了一些危險!不過,船夫說,即使是大船的話,想要渡河的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危險談不上,但靠岸是一件麻煩事!畢竟,越是靠近河岸,水流越是湍急!”


    廉頗點了點頭,算是認可,說道:“現在洛水對岸有多少船隻?大船多少?小船多少?都能容納多少人?”


    “末將來的時候聽臨晉趙縣令說,洛水附近的船總數還不到兩百。其中大半是小船,少部分是大船。大概的話,大船有三十艘,可以容納四五十人來人,小船有一百多艘,容納三五人到十人不等!”扈輒恭敬地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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