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然點了點頭,說道:“寡人的想法,乃是暗中出力,協助魏國占據函穀關。在這件事上,我們韓國不宜大張旗鼓。一者勞民傷財,損兵折將。二者,樹大招風,恐為六國所忌,寡人可不想來一出六國伐韓!”


    “王上所言甚是!等我們韓國拿下漢中,切斷秦國和巴蜀的聯係,魏國再拿下函穀關,那麽秦國就會在東、南、北三個方向被我們三晉鉗製在關中。若論突破的難易上來講,趙、魏兩國倒是秦國最有機會突破的方向。若是我們拿下函穀關的話,哪怕交給魏國,也會引得天下惶恐不安!”暴鳶表態讚同道。


    李牧也趁機說道:“不過,函穀關和漢中一旦易手,天下格局大變。我們三晉之間的聯盟怕是也會止步於此。合縱之勢一減,秦國說不定會聯合趙國南下攻魏。畢竟,依照秦國君臣的聰明,強攻函穀關傷亡太大,從上郡南下經略河東才是上選!”


    “寡人前些日子曾和潁川郡尉魏卿交談。魏卿來自鹹陽,熟悉關中風土人情。他告訴寡人,自函穀關以西一百四十裏,乃是一條狹小的通道,其道蜿蜒山間,深險如函,稱之曰函穀。函穀的東頭乃是函穀關,西頭嘛,乃是寧秦縣(原本是魏國陰晉,秦國更名為寧秦)也適合建立一關。寡人在想,秦國若是丟了函穀關,一定會在寧秦縣設立一關。”


    暴鳶聽後笑了,言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對秦國來說倒是一件大好事!新關距離鹹陽更近,補給方便。不過,如此一來,秦國就無法維持住對山東的攻勢了。”


    韓王然心中暗忖,按照原本的曆史,漢高祖時寧秦改名為華陰,東漢末年在此修建潼關。此後函穀關的名字就漸漸消逝於曆史的長河。在戰國時代,關中的秦國占據的攻勢,所以更靠近山東的函穀關自然極其重要。丟掉了函穀關,秦國東進就會百般艱難。潼關則是靠近鹹陽。補給方便,可以抵禦來自東方的威脅,是純粹的防守功能。現在看來,曆史已經漸漸完全變了模樣。


    “暴太尉,函穀關方麵的戰事就交給你了。寡人給你五萬大軍,第一任務是警戒秦軍,防止其侵犯三川郡;第二任務是尋機幫助魏軍拿下函穀關,但一定要量力而為,明白嗎?”


    “王上,如果魏軍有崩潰的跡象。臣是否應該援救?”暴鳶追問道。


    韓王然想了想,說道:“依照魏王的個性,河東有危,大梁一定第一時間發兵去救。這樣,隻要安邑沒有丟失。太尉就可隔岸觀火。寡人倒是要看看,秦人的胃口會有多大!”


    “臣明白了!”暴鳶點了點頭,表示已經知道韓王然想要什麽要的結果了。


    秦國,白翟地。


    燕趙齊三國大軍過河後前進隻不過一日,就遭遇到大量的秦軍斥候。廉頗深知,這是秦軍主力到來的先兆。再往前的話,肯定會和秦軍主力遭遇。敵情未明的情況下。廉頗不願意冒險,於是下令全軍後退十裏紮營。同時派出數百名斥候沿著反方向搜尋秦軍主力的蹤影。


    對麵正是武安君白起的大軍,六國聯軍的瞞天過海之計成功地瞞過了秦軍,但也僅僅到此而已。不過是三十萬敵軍而已,白起暗暗想到。與其沿著洛水、函穀關、嶢關一個大弧度層層設防,不如在鹹陽附近以逸待勞。等斥候們將聯軍的動向告之自己。自己再率領大軍前去圍堵就好!


    就像現在,六國聯軍渡河之後前進了不過四五十裏,就被提前知道他們動向的自己堵住了。反正沿河的民眾、糧草都轉移到了後方,秦國實際上並沒有損失什麽。反而得到了比聯軍更多的休息。


    白起的中軍帳裏,斥候營的五百主正把最新的軍情匯報給白起。白起聽後臉上浮起一股冷笑。“怎麽?對麵的敵軍數量還不到二十萬?”


    “是的,將軍!屬下敢以項上人頭保證,對麵的六國聯軍絕對沒有二十萬!”五百主神色肅然地說道。


    “知道了,繼續偵查!本將要知道敵人的時刻動向!去吧!”白起揮了揮手,將五百主趕了出去。


    “喏!”五百主領命而去。


    副將楊端和暗暗瞄了眼白起的神色,發現白起一如既往地冷靜從容後,才大著膽子說道:“將軍!敵人突然少了十多萬,會不會偷襲嶢關去了?”


    白起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有可能!但也不排除這十多萬大軍從北麵繞道到我們後麵!”


    “那我們……”楊端和欲言又止。


    白起笑了,迴道:“別忘了,我們眼下可是有二十萬大軍!六國這些人究竟是在示敵以弱還是已經分兵到嶢關,我們試一試就會知道了!”


    燕趙齊三國聯軍大營,中軍帳。


    廉頗沉聲問道:“你確定沒有看錯,是白起親自帶領的大軍?”


    跪倒在地的斥候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還是再次說道:“將軍!兄弟們不會看錯!對麵確實是白起帶領的二十萬大軍!兄弟們還和秦軍斥候交戰了幾次,折損了些人馬!”


    廉頗這才點了點頭,囑咐道:“給本將盯緊秦軍!從現在起,每時每刻在營外巡邏的斥候不能少於百人。不止西麵、南麵,大營的北麵、東麵都要有人偵查!下去吧!”


    “喏!”斥候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氣氛有些緊張的大帳。


    “榮將軍!田丞相!形勢不容樂觀啊!”廉頗歎道。


    確實如廉頗所言,形勢對燕趙齊聯軍極為不利!按照原本的計劃,三國聯軍在渡河後迅速南下,在徵縣、衙縣、下部縣集結,背倚著河水緩緩圖之。這樣的好處是對岸就是趙國的河西郡,不必擔心後路被斷。但現在,秦軍主力出現得太突然,仿佛是故意給三國聯軍設下的陷阱。三國聯軍一下子陷入被動。


    榮蚠眉頭緊皺,對麵白起的大軍應該是二十萬左右,單純比拚數量的話,三國聯軍也就是少處下風。但最關鍵的問題是秦國是本土作戰。還會有援軍。三國聯軍則是越打越少。秦軍死拚倒是可以,但自己可不願意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廉將軍!秦國傾盡三分之一的兵力來攻打我們,以蚠來看,鹹陽守備必然空虛!如此說來。韓、魏、楚三國聯軍倒是很有機會!蚠建議,固守待援,不必退迴洛水去。”榮蚠建議道。


    “堅守不退?”廉頗掂量著這個建議!表麵看起來,秦國有備而來,兵力和補給都占優勢,三國聯軍最好的出路似乎就是退迴上郡。反正還有上郡和小半個雁門郡在秦人手中,自己這一方倒是不愁仗打!但這樣的缺點是會極大打擊六國聯軍的士氣!這還沒交鋒呢!聯軍就要不戰而逃!


    “單也認為我聯軍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後退!如今我們剛剛踏上秦境,將軍若是退了,不光我們的英名全都毀了,還會連累國家跟著受辱!”田單也是附和道。他這是就事論事!如今。秦國上郡的兵馬肯定已經知道了己方渡河的消息。對麵的秦軍若是半渡而擊,己方肯定是一觸即潰。與其冒著這樣的風險,不如固守待援。隻要南線嶢關方向可以打開局麵,局勢一定會發生大的變化!別看白起現在占據絕對的上風,這也是暫時而已!


    廉頗何嚐不是這麽想的。自己這麽一問不過是試探各國的態度。若是三國無法達成統一意見的話,那就真的沒有辦法。現如今,雖然局勢有些糟糕,但終究有轉機!


    “榮將軍!田丞相!本將也是這麽想的,現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固守陣地,等待局勢發生變化。大軍攜帶的糧草足夠兩個月的用度,後勤方麵不必擔心。我們三人就在這裏好好和白起較量一番!看看究竟是秦國的劍利。還是我們聯軍的刀快!”廉頗振奮地說道。


    榮蚠、田單聽後精神為之一振,現在輸不起的是秦國,若是可以打敗眼前的二十萬秦軍!秦國直接就變成了國力數一數二的弱國-----倒數。


    田單高興之餘卻是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有些不安地說道:“廉將軍!秦國既然已經發現我們了。那肯定會對我們剩餘的十多萬大軍很感興趣!如果我是白起,隻會有三種猜測。第一是大軍隱藏在我們身後或者繞遠道想要埋伏,第二是大軍集中在函穀關。第三是大軍跑去了嶢關!白起能夠做出的應對,其中一個應該就是派出大軍出函穀關試探!所以,函穀關那邊……”


    廉頗點了點頭,安慰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了!但函穀關的秦軍隻有三萬,魏軍在河東可是有五萬大軍的!從實力上來說。魏國應該自保有餘!這倒不用擔心!”


    田單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但內心的不安卻是更加強烈。他隱隱覺得,也許這次分兵就是一個錯誤。雖然自己想要借機削弱趙國、燕國,但魏國若是先亂了,這個就很難實現了。


    與此同時,秦國,嶢關。


    嶢關和武關的關係,正如潼關和函穀關的關係。自從武關丟失後,秦國就開始用心經營關內的這個最後屏障,到如今,已是如鐵牆鐵壁般牢不可破。嶢關前踞嶢嶺,後倚蕢山,地勢險峻。秦國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六國聯軍,尤其是韓軍在這個地方碰的頭破血流。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落在嶢關城頭上,反射出醉人的金黃。四月,草木長得正是茂盛,勃勃的生機無時無刻不再向世人展示著。風景如畫,但卻沒人有心情去欣賞。至少,立在城頭上的那個高大身影就沒有。


    王翦微微眯著眼睛,麵無表情地看著城外十數裏外突然出現的大軍!大軍的旗幟很班雜,但仔細去看,還是可以看出韓、魏、楚、齊、趙、燕的大旗都在其中。是六國聯軍無疑了,王翦心裏暗暗忖道。


    坐在指揮車上的蒙驁突然舉起了右手,一直在觀察他的傳令官第一時間打出了旗語,並高聲喊道:“將軍有命!全軍止步!”


    登時,聯軍士兵緩慢而整齊的步伐戛然而止,長長的隊伍揚起了巨大的塵土,猶如一條黃龍,瞬間吞噬了數裏外的嶢關。王翦看後眉頭就是一皺,卻是不理會撲麵而來的粉塵。自己喜歡令行禁止的秦軍。但不喜歡敵軍也令行禁止。原本自己還以為六國聯軍多半是烏合之眾,但如今看來,自己的看法需要收迴。至少,麵對眼前的這支大軍。需要收迴。


    蒙驁望著遠處有些孤獨高大的影子,知道應該是秦軍的主將王翦無疑了。資料上稱,對方和自己是同齡人,同樣的年少成名,驟居高位。同樣的從行伍的底層提拔起來。兩個同樣高傲的人實在有著太多的相同點,但命運把他們相逢的第一次場麵,定在了戰場!


    “去!傳我的命令!按照當初的約定,分別安營紮寨!”蒙驁很快把視線從嶢關城頭上移開,對一邊的中軍官說道。


    “喏!”中軍官歉了歉身子,將軍令很快傳達了下去。


    一直在城頭觀察的王翦很快發現。城外十裏外大大小小的山頭被各國旗幟占滿,旌旗接著傍晚的風肆意招搖著,就如同現在城下的六國聯軍!


    “這是在向我叫囂嗎?真沒意思!”王翦有些自言自語道。


    王翦身後的副將可不這麽認為,他可是清楚,如果大大小小的山頭都擠滿了敵軍。加上後麵看不見的,敵軍的數量應該是二十萬以上,至少。要知道,六國這次集合的大軍可是有三十萬之多的。如果一股腦全來了嶢關,那還了得!


    王翦身後的校尉也是這樣的態度,雖然他們不畏懼如山如海般的敵軍,但敵軍數量一旦太多。就應該理智地向鹹陽求援了!畢竟,誰也不想出什麽意外,誰也不想有活命機會的時候,用犧牲來證明自己的偉大!


    蒙驁有些得意地看著城頭上那個影子,廣立旗幟不過是疑兵之計罷了。想必很快,嶢關方麵就會得知自己的真實兵力。不過。對蒙驁而言,暴露了也不要緊。早在數日前,前出的斥候就稟報說秦軍在嶢關守備森嚴,自己即便偷襲也不會成功!所以,蒙驁心裏麵已經斷定。除了強攻,別無他法。


    自己不過是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而已。想想對方表麵鎮定實際有些擔憂的表情,蒙驁就覺得心裏很是暢快。


    “去!派一個人到嶢關城下,就說本將要請王翦將軍喝酒!”蒙驁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候一下自己的這個對手。


    傳令官一愣,雖然不明其意,還是很快地將命令傳了下去。


    還未離開城頭的王翦很快發現,一名騎兵舉著一麵令旗衝了過來。王翦叫人喝退了弓箭手,若是一人一騎就迫使己方的弓箭手萬箭齊發,那傳揚出去就真是笑話了。來人肯定是要傳達對方主將的意思,不妨聽聽再說。


    “王翦將軍何在?”來人在駕馬奔馳到距離城門百步的時候才停了下來,不過,出口的第一句話卻不怎麽禮貌。看來,他對秦軍沒有放箭的“恩賜”有些不領情。


    秦軍副將嬴德怒了,嗬斥道:“何方鼠輩,膽敢直唿我家將軍其名!莫非是覺得我的弩箭不利乎?!”


    來人卻是毫無懼色,大聲說道:“我乃山東六國聯軍帳下一小卒,受我家將軍之命,特來請王翦將軍前去飲酒!王翦將軍可敢乎?”


    麵對對方明顯的激將,王翦當然不會那麽輕易上當。他輕飄飄地說道:“我就是王翦!你家將軍是誰?為何藏頭露尾,不敢和本將軍一見呢!”


    來人拱了拱手,作了一揖,麵不改色地說道:“見過王將軍!我家將軍乃是郎中令蒙驁!現如今,我家將軍已經備好酒菜,就在據此五裏外的一個涼亭!將軍若是有意,不妨隨卑職前去暢飲一番。我新鄭的酒可都是佳釀!想必將軍一定聽過!”


    王翦笑著點了點頭,新鄭的酒是佳釀不假,但酒雖是好酒,但宴卻非好宴!自己怎麽會答應呢!於是,王翦輕飄飄地迴道:“蒙郎中令遠道而來,我王翦身為此間主人,自當該由我招待!迴去告訴你家將軍!就說他的心意王翦我心領了。韓國雖有好酒,但我大秦也有佳釀!客隨主便,蒙郎中令若是有心和本將軍對飲,不如來我嶢關!王翦必當和他不醉不歸!”


    “哈哈哈哈!有本事來我們嶢關!我們在這裏等著!”城頭上傳來秦軍恣意地笑聲。麵對數倍於己的強大敵軍,秦人借此大肆發泄著心中的恐慌!秦軍這次不能退!因為後麵就是藍田,就是鹹陽!


    來人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既然王將軍抽不開身,那我家將軍隻能深表遺憾!如此,我家將軍將提二十萬精兵來嶢關與將軍對飲!但願那個時候將軍還在!但願那個時候還能找得到秦國的美酒暢飲一番!”


    說完,不等王翦一方的迴應,來人徑自打馬快速跑迴後方的大營!


    “弓箭手!”副將嬴德感覺自己受了極大的侮辱,當即就要命令弓箭手放箭!


    王翦卻是再一次製止了,漫不經心地望著遠處燃起等火堆的敵營,說道:“嬴副將莫急!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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