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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群臣在丞相張平的帶領下,前往中門迎接韓王然一行,熱鬧非常。此刻的臨淄卻是冷冷清清,臘月的寒冬冰封了這個城邑。風雪實在太大了,雖然臨近過年,但置辦年貨的卻沒有多少人。


    臨淄某處府上,秦國使者蔡澤正與中大夫貂勃把酒甚歡。蔡澤本為燕人,年初,燕國丞相公孫操作亂。蔡澤深恐其成為第二個子之,乃出國避禍。先去趙,為趙國所不容,乃入秦。適逢秦國丞相魏冉招賢納士,見蔡澤,引以為重,以客卿禮待之。這次魏冉推舉自己的賓客蔡澤為使,秦王唯恐齊國不屑,乃封蔡澤為客卿。


    蔡澤深知此行任務之重,當初自己為趙國所拒後,之所以不再入韓、魏遊說,乃是看清了如今的形勢。韓、趙、魏勢大,輕而易舉地幫燕國匡扶國政,如今四國聯盟,天下難以抗其鋒芒。秦國連番失誤之下,國力雖然居於七國之首,但已無力抗衡山東六國聯盟,可自保但不可進取。自己去韓、魏不過錦上添花兒,去秦國卻如雪中送炭,必獲重用。


    臨行前,丞相魏冉千叮嚀萬囑咐,要求自己一定促成秦、齊兩國的聯盟。如今秦、楚已經完全決裂,與韓、趙、魏、燕又是敵對,秦國唯一的潛在盟友隻剩下了齊國一國而已。因此,此行不容有失!


    到達臨淄的這些天,蔡澤沒有冒昧去拜訪齊國的權貴,相反卻是漫不經心地遊走於臨淄的大街小巷。一者考察民情,二者打探消息。在將齊國的朝堂勢力打聽得一清二楚後,蔡澤在不緊不慢地遞上了拜帖。第一個訪問對象不是丞相田單,不是王後心腹——上大夫太史勝,不是宗正田齊,而是中大夫貂勃。


    貂勃雖是田單舉薦上位的。但甚為齊王所喜。去年誅殺九個佞臣,貂勃功勞最大。也許是善於逢迎,就連權傾齊國的王後對其也多有讚賞。齊國國人皆知,齊王寵愛王後。齊王妃嬪雖多。但隻有一子,也就是王後所生的嫡長子田建。再想想齊王落難之時,隻有王後時常接濟,更不為家庭阻撓嫁給齊王為後。這等情義使得齊王對於王後之言幾近言聽計從。


    如果要將對朝堂的影響力排個順序的話,王後當為先,齊王次之,再次之方為丞相田單,如此可見一斑。當然,這雖是朝野間的笑談,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蔡澤之所以越過太史勝。越過田單,一為試探齊國口風,二來也有借貂勃的影響力勸說田單、王後二人的計較。隻要此二人同意,齊王自然同意結盟一事。


    “中大夫,澤雖來自苦寒之地。亦知齊國之禮也!中大夫不以澤卑鄙,設盛宴以待之,澤滿飲此杯,以示謝意!”蔡澤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貂勃極其平淡地笑了下,言道:“如今先生乃是秦國之客卿,可不是什麽卑鄙之人!先生代秦王訪我齊國。勃不以此禮待之,恐天下恥笑矣!”


    蔡澤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澤不過逞些口舌之力罷了。中大夫有大才,能堅守莒城六年而不失燕軍。說起才能,勝澤遠矣!”


    見對方誇獎自己平生最得意的事情,貂勃也不好再虛與委蛇。當下謙虛道:“僥幸而已!當不得先生謬讚!”


    貂勃語氣中的自得之意,蔡澤何嚐聽不出,當即笑吟吟地迴道:“當其時也,齊國七十餘城皆下,僅餘即墨、莒城而已。其他城何以未能令燕軍無功而返。守將也!即墨有安平君(指田單)鎮守,莒城有中大夫鎮守,如此方保齊國宗廟社稷無虞!”


    對於蔡澤的誇獎,貂勃笑而不語,坦然接受了。蔡澤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於是接著獻言道:“澤來時,曾路過大梁,見一相者,名曰唐舉。中大夫可曾聽說?”


    “可是言及趙相國李兌百日之內持國秉的唐舉?”貂勃正色道。


    “然也!”蔡澤略一點頭,隨後說道:“有此大緣,澤也找其算了一卦。”


    “卦相如何?”貂勃饒有興趣地問道。


    對於唐舉此人,貂勃是多有聽說的。其最有名的一卦就是預言當時還是一名小將軍的李兌會在百日內權傾朝野。當時時人為之一笑。豈料到,兩月後發生沙丘之變,趙武靈王卒,趙王何執掌朝政。在兵變中立有大功的李兌被封為君,為列上卿!從此之後,唐舉名揚天下。但其蹤跡飄忽不定,非有緣人不得見。


    “無他,唐先生不過說澤尚有四十三年富貴可享!”蔡澤漫不經心地迴道。


    “如此,當恭喜先生了!”貂勃哈哈一笑,蔡澤還真是一個妙人,不論前程論富貴。


    蔡澤拱了拱手,頗具深意地問道:“澤有四十三年富貴足矣。隻是不知,中大夫尚有多少年富貴可享?”


    貂勃眉頭一皺,不悅地說道:“先生此意何解?”


    蔡澤長歎了口氣,說道:“中大夫忠君愛國,但國之不在,何以忠君,何以愛國。如今齊國與北麵的燕國仇怨之深,至死方休。跟南麵的楚國更是大動幹戈。如今燕國與趙國聯姻,西麵的出路算是隔絕!齊國又東靠大海,無外援,何以堅守啊!”


    貂勃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言道:“先生乃秦國客卿,如今秦國與東麵的韓、趙、魏交惡,又與南麵的楚國不和,北麵、西麵皆有胡族。其處境之憂,不下我齊國。先生不心憂秦國,何必憂我齊國呢?”


    “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澤不過一客卿而已,權且聽命秦王。若是秦滅,澤不過投他國而已。但中大夫一心忠齊,怕是不會如澤一般改換門庭吧!”蔡澤打量了下對方皺得更深的眉頭,加了把火,說道:“況且,我秦國西有大散關,北有蕭關,拒關外的胡族遊刃有餘。東有函穀關,可卻三晉二十萬精銳。南有嶢關,可擋南陽之敵。一旦有變,我秦國自可閉塞關卡。齊國呢?何險可守?”


    “固過不以山河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先生飽讀詩書,這樣的道理都不懂嗎?”貂勃哂笑道。


    “誠然斯!君王以德行感天下,百姓用命,諸侯莫不敢欺!然則,齊國能做到此番嗎?”蔡澤自問自答道,“怕是不能!當今齊王,乃守成之君!如丞相安平君者,一旦位高權重,怕再難身先士卒,奮勇當先!主將既不效死,三軍何以用命!若是燕、楚南北齊進,不用三晉援手,足以滅齊國宗廟社稷。中大夫以為然否?”


    貂勃臉色陰晴不定,但心中卻是承認蔡澤所言非虛。齊王本就不是一個明君,之所以能被立為齊王不過是因為齊湣王子嗣斷絕,僅剩下他一人而已。跟齊湣王一樣,當今齊王好大喜功,喜歡享樂。


    就連田單在“火牛破燕”恢複齊國後也喜歡安逸,不願輕起戰端。當初名士魯仲連之所以獻言齊國中立,一者是看透了齊國君臣的心思。二者也是秦國與三晉鬥得十分膠著,魯仲連以為此種情況可持續多年。哪想到秦國敗得如此快,韓、趙、魏、燕四國結盟,秦國接連敗退。


    如今山東六國除了齊國尚沒有表明立場,和秦國正麵交鋒,其餘五國要麽大打出手,要麽宣布聯盟。細想下,齊國的處境果真很是危險。


    雖然心中讚同,貂勃卻是言不由衷地說道:“先生不遠千裏,來我臨淄,怕是有何指教吧!勃願洗耳恭聽!”


    蔡澤嗬嗬一笑,言道:“指教不敢言,不過是獻上一計策而已。”


    “計將安出?”貂勃現在肯定,蔡澤肯定是要提議結盟一事。


    下一刻,蔡澤卻是出乎意料地說道:“與楚國、燕國摒棄前嫌,行合縱之事,伐我秦國!”


    貂勃大驚失色,蔡澤是秦國的客卿,怎麽會獻上如此“毒計”!蔡澤卻是詭異地一笑,說道:“如此,齊國可保一時平安。但齊國與秦國之間遠隔數千裏,中間為韓、魏所阻,滅秦之後,齊國即使分得幾塊飛地,又能守住幾時?到時,受益最大的乃是三晉和楚國,楚國一旦強盛,必定伐齊。到時,見有利可圖的三晉、燕國會放過貴國嗎?”


    貂勃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滅秦不符合齊國的利益。秦國一滅,齊國很容易成為中原諸國的下一個目標。


    蔡澤微不可察地得意一笑,繼續說道:“還有一計,聯合韓、魏滅楚,楚國一滅,齊國再無南麵之憂。此計如何?”


    貂勃剛欲點頭,蔡澤卻是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言道:“此計貌似可行,但韓、魏畢竟仰趙國鼻息,若是趙國南下,必定取最為富庶的淮泗流域,到時,齊國豈不是前腳送走狼後腳迎來虎?不妥!不妥!”


    貂勃當即就怒了,蔡澤三番兩次的獻上奇謀,不過是激將而已。表麵同意齊國和山東各國合作,實際上卻是哂笑齊國若是如此做,受害的還是自己。


    怒極反笑,貂勃平靜地問道:“依先生之言,我齊國當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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