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陽翟,潁川學院裏,一場關於士農工商社會地位的辯論正在如火如荼地舉行著。


    古代有四民,士農工商,皆國之石民也。這樣的排序深刻地反映了四個群體的社會地位,士最高,農、公次之,而商人地位最為底下。陶朱公範蠡者,輔佐勾踐滅吳,其功何其大,但因後期經商,尚不得不著一黑一百之履以示身份卑微。雖然到了如今,商人的地位稍微提高了些,但依舊居於末,時人莫不以經商為羞。


    “呂兄,士人者,立德於心,建功於世,澤被後人。居廟堂則佐君王安天下,處江湖則以其身教萬民。故士人者,乃安邦定國之本。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臣者,士人也!呂兄,你以為然乎?”一個年輕的士子侃侃而談道。


    他口中的那個“呂兄”卻是不緊不慢地迴道:“不韋愚鈍,我等士人負有為王上教化萬民之責,但方兄可知,倉廩實而知禮節?民以食為天,若無農人務農耕種,我們這些士人吃什麽穿什麽?想想,我輩何功德,曾不事農桑。吏祿三百石,歲宴有餘糧。王上仁慈,行新法,將農人賦稅降至最低,何也?農桑方為國之根基,農不穩則國不安。我輩士人再如何身懷大才,也無法使得國泰民安。”


    方仲搖了搖頭,反駁道:“非也非也,長幼有序,尊卑有別。我等士子的任務是佐君王而安天下,農人的職責就是務農桑。呂兄不能因為這一點就說我等士人對國家的貢獻不如農人。”


    呂不韋心中暗喜,自己等的就是對方的這句話,笑道:“夜犬晨雞,各司其職。不韋可從沒有說過我等士子的貢獻不如農人。相反,不韋認為,輔佐君王安天下的隻能是我輩士子。然,方兄也知道,當今天下。工匠、商人的地位低下。難道,隻有士、農於國家有貢獻嗎?”


    “工匠者,技巧之道也!非君子所為!商人者,逐利。不義也!”方仲不屑地說道。


    呂不韋哈哈一笑,問道:“前些日子,潁川郡守荀子者,作《勸學》一文,方兄沒有拜讀嗎?”


    方仲一愣,自己前些日子迴家了一趟,今天一迴學院就聽說新來書院的呂不韋糾集了一群年輕氣盛的人,想上書王上提高工匠商人待遇。自己不憤之下就和對方來了一場辯論。至於前院長今潁川郡守新作的文,自己還真不知道。但是,大庭廣眾之下。要自己承認孤陋寡聞那是萬萬不可的。


    於是,方仲裝作不屑地說道:“那又如何?”


    “荀郡守有言,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裏。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如今方兄衣食住行,哪裏沒有工匠的身影。沒有他們,我們如何假於物呢?而且。水工鄭國因治理滎澤水患有功,如今被封為男爵。方兄莫不是以為一個工匠出身的人,配不上這個高位嗎?”呂不韋笑道。


    方仲細想一下,果真是這番道理。就說自己平日裏所用的紙張,就是漢邑裏的工匠製作的。更別說平坦的道路所鋪的水泥,馬鞍馬鐙,車子。凡是種種,全都是自己以前看不起的工匠所做的。況且王上已經下令,提高官方作坊的工匠待遇,隻要能發明些有用的物件甚至提高些許效率,全部有厚賞。鄭國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而且呂不韋拿出這個來說事。自己總不能對王上的封賞有意見!


    “這個,對於荀郡守的道理,我是認可的。但呂兄說商人地位當提高,我是萬萬不敢苟同!”


    瞧見對方服了軟,呂不韋心中雖是得意。麵色卻是平靜如常。看韓王的意思,提高工匠的待遇已經提上日程。現在隻是鼓勵官方的工匠辛勤勞作,多出發明,相信很快這一良策就會普及到民間的工匠。墨家的钜子被任命為漢邑令,鄭國又被興師動眾地大加賞賜,這些就是明證。今天自己的主要目的還是提高商人的待遇,呂不韋知道,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哦,方兄何以如此說?”呂不韋饒有興趣地問道。


    方仲微微一冷笑,望向圍觀的士子們,說道:“這還用說?商人逐利!為利益,他們可資敵國,可拋禮義廉恥。其四方遊走,如何服勞役,如何納稅?”


    呂不韋深深地點了點頭,方仲所說的皆是實情,但卻不是重農抑商的根源。士人者有權,商人者有錢。對於權力,國君可以製衡,但對於錢財,非國君可以掌控的。富可敵國的商人無論在哪裏都會引起統治階級強烈的忌憚,即使是那些小分量的地方豪族,也有可能禍亂地方,與當地官員勾結。


    在呂不韋看來,韓王之所以按照爵位來授予土地,限製地方豪族的土地規模。很大程度上就是瞧見了一個未來可能威脅到王權的階層---地主階級。當一個國家的大多數農戶都在的地主手下耕種的時候,他們和國家的聯係就遠不如和地主的聯係。至於收歸土地為國有,更是一劑良方。


    土地可以給你們耕種,但不能買賣,你可以租,但隻要犯罪國家就可以收迴。若想世世代代享有土地,你們就必須遵紀守法。這樣一來,地方上就根本沒有有當地官員抗衡的勢力。哪怕是那些擁有大量錢財的豪族,他們隻有越花越少的錢財,沒有倚為根基的土地,用不了多久就會煙消雲散。


    雖然曆代統治階層都采取重農抑商,但沒有一個是真正成功的。為了巨大的利益迴報,哪怕國家一再降低商人的地位,也阻止不了平民、豪族經商的熱情。況且,商人互通有無的作用也是國家所需要的。


    呂不韋很清楚,自己的誌向在於經商。自從故國被趙國滅掉以後,自己算是清楚權勢的重要了。這些年自己往來各地,賺取了三百金的財富。但和財富相比,權勢才是經久不倒的。自己來潁川學院學習,一是為了結交友人,為後續的事業鋪路;二來也是存了私心,想嶄露頭角,得到王上的重用。


    韓王然一係列的舉動讓呂不韋覺得,韓王然未嚐不會成為齊桓公一樣的霸主。不為世人了解的管仲都能得到桓公的重用,助其成就霸王之業。自己未嚐不可成為流芳後世的第二個管仲。這場辯論就是自己的敲門磚。重要的不是勝與負,而是自己引起韓王的注意。如果失敗的話,再去招賢館不遲。


    “急公好義者,少矣。人性多劣,否則也不需要我等助君王安邦定國、教化萬民。如此看來,商人逐利不過是人之常情矣。方兄,商人互通有無,這萬裏河山,少不得商人,你以為然否?”


    “自然!但商為賤業,不可提倡!”方仲毫不猶豫地說道。生活中雖然總也少不了商人的影子,不過這可不代表方仲就該讚同呂不韋的意見----提高商人的待遇。


    “這,不韋就不懂了。如方兄者,一邊享受著商人帶來的便捷,一邊又對商人詆毀不屑,這是何道理啊?”


    未等方仲迴答,呂不韋自問自答道:“我知道,諸位許多反對我的人是因為害怕商人逐利,敗壞風氣。若是人人經商逐利,這農桑大業誰去做?我等諸位又該吃什麽呢?怕是要餓肚子了吧!”


    周圍的人哈哈一笑,卻是點頭承認自己確實擔心這個。對統治階級來說,商人是最不可掌控的一類,當防之又防。


    “可是諸位可曾曉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當今亂世,諸國混戰不休,唯有實力強盛者,方能保全社稷,甚至統一天下!商場亦如戰場,經商道理雖是簡單,但成功的卻沒多少,不然你我豈不是皆要成為第二個陶朱公了嗎?若是人人經商的話,總有大部分人被淘汰下來,這些人除了繼續從事農桑,又能如何?且不說經商需要本錢,我韓國雖然富庶,但能夠經商的怕也沒多少!”


    “其次,諸位隻看到商人在國內囤低賣高,卻沒想到我們韓國亦可在他國囤低賣高,賺取他國的錢財,何樂而不為呢?天下若想安定,就必須保證物資的交流通暢,我們總不能為了百十斤粟米就遠赴百裏千裏去購。何以有貨幣,為交易也,何以有商人,為交易也!所以我才說,商人不可輕視,沒有他們,哪來的我們綾羅綢緞;沒有他們,哪來的我們柴米油鹽!”呂不韋鏗鏘有力地說道。


    “是啊!是這個道理!”


    “沒想到啊!原來商人也可以用來對付他國!要是我們組織起龐大的商隊,將天下的貨物掌握在手的話,那還用得著動兵呢!”


    “說得好!說得好啊!”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呂不韋的剛才一番話算是為自己這些人解疑答惑了,頗有茅塞頓開之感!但台上的方仲卻是聽得麵紅耳赤,當即羞憤道:“如你所言,優勝劣汰,到最後豈不是許多商人富可敵國嗎?於國不穩啊!”


    呂不韋早就知道對方會這麽問,當即不慌不忙地迴道:“給其地位,卻不給其權。整頓吏治,約束官員。如果人人吃得飽睡的暖,誰又會鋌而走險助紂為虐呢!”


    ps:


    昨天停電了沒來得及更新,今天三更補上,還有兩更,請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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