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邯鄲,平原君府內,趙勝與藺相如正交談正歡。


    澠池之會後藺相如因功被提拔為上卿,正式進入了趙國最核心的決策層。尤其是藺相如待人謙和又甚得趙王**信,趙勝自然願意與藺相如交往。


    “藺上卿,如今華陽之戰我國兩萬精銳盡喪。大王暴怒,意欲舉兵伐韓,雖然我們合力勉強阻止了下來。但軍方他們意見可是大得很啊!大王的性子你也知道,難保又會出什麽變故?這可如何是好啊?”趙勝深深歎氣。


    這幾日朝堂對於出兵伐韓的爭議不斷,兩人都是感到壓力很大。


    原本趙國本想聯合魏國拿下華陽,逼迫韓國結盟而已。哪料到中間出現了這麽大的變故。


    依照趙王不肯吃虧的性子,不打得韓國求饒就不符合趙國大國的形象。但真要如此的話,結盟的事卻是難料了。


    “如今先機已失,秦國已有準備,再要伐韓卻是不易了。”藺相如也是一陣感歎。


    秦國越來越咄咄逼人,楚國已倒下,下一個就輪到趙國了。難道非得要主動出擊,穩固最外圍防線?


    兩人也曾與廉頗、樂乘交流過,得出的一個統一結論是若與秦軍全麵開戰,勝率不足三成。


    三成的概率,還是太低了啊!


    正在二人一籌莫展之時,一個親衛急匆匆地跑到趙勝近前耳語了一番。


    “什麽?韓國丞相張平來趙國了?”趙勝失聲說道。


    邯鄲四百裏外,出使趙國的韓國使團剛剛步入了濮陽城。


    望著眼前這座雄城,張平不由一陣唏噓。


    曾經的衛國隻剩下濮陽一城之地,國主封號也由侯降為君,隻得依附趙國生存。如果讓張平知道幾十年後六國亡國,秦始皇因衛國弱小未滅亡其國,不知道又該作何感想了。


    住進客棧之後,張平揉了揉酸脹的肩膀,再次沉下心來,思考這次邯鄲之行。


    平原君趙勝、丞相李兌那裏是必須去的,時間允許的話,藺相如那邊也要走動一下。這三人可都是趙王麵前的紅人,尤其的李兌,對趙王甚至有救命之恩。


    這就要從趙國繼承人的問題說起。


    趙國原本的太子趙章,年長趙惠文王10歲,英武多謀,有軍功,又長期據太子之位,故黨羽眾多。


    哪知趙武靈王後來得到吳娃,非常**愛她,為此不出吳娃之宮好幾年。吳娃生下兒子趙何後,武靈王便廢了太子章而立趙何為王,自己號曰主父。


    吳娃死後,主父對趙何的愛也隨之鬆弛,重又憐惜公子章。甚至擬分代郡和已滅國的中山國,讓長子任代王。


    這樣一來,兩個兒子並立為王。但主父又怕造成趙國分裂,為此猶豫不決。


    惠文王四年(公元前295年),主父和惠文王到沙丘遊覽,分住兩處宮室。公子章認為時機已到,就利用他的黨徒和田不禮作亂,假傳主父命令召見惠文王。


    相國肥義狐疑有詐,故先行進訪,並留精兵拱衛惠文王。公子章誤中副車,一代名相肥義被刺殺。


    見擒賊先擒王的策略失敗,公子章率兵與惠文王衛隊交戰,但宮室防衛嚴密久攻不下。


    數日後,公子成與將軍李兌自邯鄲興兵勤王,殺了田不禮儀。趙章逃到了主父住的沙丘宮,趙武靈王接納了趙章,但趙章依然被殺。


    公子成與李兌害怕被趙武靈王報複,於是繼續包圍沙丘宮,趙武靈王因而餓死。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沙丘之亂。


    事變後,公子成被惠文王拜為國相,號安平君,以李兌為司寇(掌管刑獄、糾察)。公子成死後,以李兌為國相,地位還在平原君之上。


    李兌從此開始了自己的權貴生涯,被封為奉陽君,一度左右了趙國的局勢。


    雖說如今李兌如今年逾古稀,身體大不如前,處於半隱退的狀態。但誰也不能否認,即使如此,李兌還是在趙國有著很大的影響力。


    魏國,信陵君府。魏無忌正與韓國客卿陳筮討價還價。


    在今日朝堂上,當陳筮亮出芒卯所寫的竹簡,確認確實有八萬降卒在韓國手中後,魏王就生氣地拂袖而去了。


    這可是魏國近乎全部的精銳了,如今大梁精兵不過一萬。如果不答應韓國結盟的要求,大梁難免有刀兵之禍了。


    魏王何嚐受過如此的屈辱,自然是對陳筮沒什麽好臉色。


    如今魏無忌就是魏王的全權代表。


    “陳卿,你們是不是要價太高了?”信陵君苦澀一笑,放下手中的竹簡。


    竹簡上赫然寫著一名普通的魏軍降卒就要用六石粟米來交換,什長十石粟米,屬長二十石,伯長四十石,千人將一百石,下軍佐以上友情價每人五百石。總的加起來有六十多萬石粟米。


    “公子,這價真不高。”陳筮好整以閑地看了看信陵君,當下算起賬來。


    “貴國無故伐我華陽,城外的十萬畝良田,單單這一項我們韓國就損失了三十萬石。”


    信陵君感覺頭頂一隻烏鴉飛過,你妹,我們行軍踩到的田埂也算是損害了良田?你們華陽城有民一萬六千戶,田地不過二十萬畝,我們怎麽可能把你們的田地一下子損壞一半?


    “援救華陽我們戰損了五千士卒,我王仁慈,每個戰死者的家屬可獲60石粟米作為補償,單就士卒的撫恤我們就會花費30萬石。再加上有功人員的獎賞,傷殘人員的補助,一戰下來,我們的花費遠超過六十萬石粟米的價格。”陳筮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樣子。


    “信陵君,若不是看在魏國同屬三晉,我們兩國即將互為聯盟的份上,這個價格至少得翻上一番啊!”


    魏無忌又是一陣無語,自己還是頭一次聽說當兵戰死還能獲得補償一說。


    就魏國而言,士卒戰死的話,國家才不會有所表示。大多數的情況,有功會賞,但戰死的話,拋屍荒野而已,甚至都不會給戰死者的家屬通知報信。


    原本,韓國也是如此。但華陽之戰後,太子然履行自己的諾言,戰死者的家屬可獲得60石的粟米作為補償,足足一個五口之家務農五年所得。雖然比之後世的待遇差得多,但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無疑一下子收買了所有士卒的人心。


    對於重傷致殘者,太子然也打算按照他們的技能編入了農墾莊園或是軍工作坊。當然,目前還隻是一個想法。


    但顯然,太子然打算徹底改變韓國的士卒撫恤製度。


    這些話陳筮是不會說出來的。此次出使,首要達成的目標是與魏國結盟。對於戰爭賠償一事,韓王不甚在意。


    隻要魏國肯屈服,那別什麽都重要。但接受了後世思想的太子然卻是指示陳筮要價不得低於30萬石粟米。


    之後就是連續幾天的討價還價。


    在確認韓國此次確實為戰死士卒付出高額的賠償金後,信陵君也不好意思僵持下去。加之最近韓國的大軍調動頻繁,主力盡喪的魏國實在沒有底氣,因此信陵君請示魏王之後,最後商定以四十五萬石粟米的價格贖迴韓軍所俘的八萬降卒。足夠三十萬人三月之糧餉。


    兩國議和最大的障礙已經解決,接下來的幾日就是起草盟約,昭告天下。


    範座最近過得很開心。一方麵是自己的老對頭芒卯徹底栽了,另一方麵是魏王宣布自己晉升為丞相。


    這幾日,範座的府邸賓客盈門,車水馬龍。範座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聽過,雖說魏國大敗,但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自己隻要保住今生的富貴,魏國再怎麽被他國欺壓都無關緊要。


    對於這樣的結果,太子然是很滿意的。


    範睢早已被自己秘密送往新鄭。此次的大梁之行,收獲實在很大。


    既然決定變法圖強後拿魏國開刀,太子然就沒急著返迴新鄭。難得有空細細觀察這個鄰國,太子然趁著兩國起草盟約的功夫,繼續在大梁城“不務正業”,徘迴在酒肆茶樓之間。


    如今坊間對於此次韓、魏議和爭議頗大。


    有人認為此舉大傷魏國臉麵,畢竟自始至終,韓國國力就不如魏國。如今冷不丁被一個不如自己的國家打得頭破血流,尤其是韓國采用的是卑鄙的偷襲,魏國人多少惱羞成怒。


    還有人認為議和乃是明智之選,畢竟,八萬魏軍主力的生死握在韓國人手中。至於臉麵,如今的魏國又不是文侯時,也不是惠王時,早過了橫行天下無阻的年代。


    在聽得韓、魏結盟消息的時候,最高興的莫過於被俘士卒的家人了。


    原本這群百姓還擔心魏王年輕氣盛,拒不妥協。沒想到,魏王如此體恤百姓,竟然舍得用四十五萬石粟米換得八萬士卒的性命。


    一時之間,魏王的聲望倒是不減反增。


    這日,太子然正在大梁集市閑逛,突然被前麵的爭吵聲吸引了過去。


    侍衛趕緊跟上,這幾日相處下來,侍衛也算摸透了自家主子的脾氣。那就是太子然想做的阻止不了,自己隻能加倍小心,嚴防意外。


    走到近前,太子然赫然發現幾個潑皮正在糾纏一個老婦。看老婦的模樣,應該是出來賣菜補貼家用,但卻不懂集市的規矩,沒有向當地的惡霸交“保護費”。這才引發了雙方的爭執。


    “老婦人,我勸你識相點,乖乖交出三個刀幣來。不然我不介意教教你這裏的規矩。”一個麵貌兇惡、身材魁梧的壯漢言道。


    三個刀幣足足是一家人四日的口糧,這不是要了老婦的命嘛。


    老婦人明顯嚇得哆哆嗦嗦,但還是勇敢倔強地護著身後的菜。周圍的人議論紛紛,不時譴責這幾個潑皮。潑皮們卻是眼睛一橫,幾個意欲出來理論的年輕人頓時縮了迴去。


    “老嫗已經交過市場稅了,求求各位就放過老嫗吧!”老婦人苦苦哀求。


    “死老婆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也不找人打聽打聽,我們虎哥在這塊地的名頭。收你三個刀幣是給你麵子,換做別人,早就收二三十個刀幣了。”


    聽得手下人如此誇讚自己,為首一人明顯很有麵子。看來他就是所謂的虎哥了。


    “王虎也太不知禮義廉恥了,連七十多歲的老婦都不放過。這個阿婆兒子戰死,兒媳改嫁,隻剩一個孫兒相依為命,實在不容易啊!”一個知情的路人甲說道。


    “是啊!阿婆買賣公道,實在是一個大好人。要不我們去官府告狀?”路人乙建議道。


    “告了也白搭。王虎可是太守十八房小姨太的哥哥,要不他怎麽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橫行集市。人家背後有靠山。”路人丙當即反駁。


    瞧得眾人敢怒不敢言,太子然正打算讓侍衛替老婦交了保護費。一個聲音突然響起:“王虎,光天化日之下,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這下好了,朱屠戶來了。老婦有救了。”路人紛紛望著這個迎麵走來的大漢。隻見這個大漢身長九尺,豹頭環眼,端的一副好身板。


    “朱亥,**給我少管閑事。”王虎神色一懼,卻是針鋒相對。


    朱亥聽得此話不怒反笑,說道:“老子生平最愛打抱不平,今天這事還就管定了。你能怎麽著?”


    正當眾人以為兩人一言不合就會大打出手時,沒想到王虎卻是突然認慫了。


    “你給我等著,老子讓你在大梁混不下去。”撂下一句狠話,王虎帶著手下落荒而逃。


    這就是王虎明智之處了。


    他知道朱亥力大無窮,如今自己手下加在一起也不是其對手。硬撐下去隻會挨打,丟的麵子反而更多。


    不過王虎卻是下定決心,今日之仇,他日百倍報之。於是急匆匆前往太守府找妹妹哭訴去了。


    朱亥卻是一笑了之,寬慰起哭哭啼啼的老婦人。眾人見得熱鬧已去,當下各自散去。


    太子然若有所思一番,卻是信步走到朱亥麵前,示意侍衛將身上的百十個刀幣送給老婦人權且壓驚。


    在老婦人誠惶誠恐地拜謝離去後,太子然饒有興趣地叫住本欲離開的朱亥,問道:“得罪了王虎,不知朱壯士作何打算?”


    朱亥略一驚訝,卻是大聲笑道:“還能如何?不過另謀一生計而已。大梁夠大,難道還沒有朱某的立足之地不成?”


    太子然卻是說道:“壯士果真豪邁如斯。然得罪王虎,終歸會有一些小麻煩。我觀壯士一身好武藝,埋沒於市井之中豈不可惜?與其身陷大梁這一方小小天地,不如魚躍深海,籠鳥入林。如果壯士有意的話,在下倒有一好去處以盡壯士之才。”


    朱亥卻是暗自警醒,所謂交淺言深,此乃大忌。


    自己與對方初次見麵,對方就如此示好,難保沒什麽**企圖。


    看到朱亥的神色,太子然就知道自己太過急切了。


    自己剛剛想起來朱亥也是一個厲害人物,信陵君竊符救趙時就是他擊殺了曾經為魏國第一勇將的晉鄙,武力可見一斑。


    而在拜入信陵君麾下時,朱亥不過是一個街頭屠戶。


    聯想到這,太子然卻是感歎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多少有誌之士埋沒於草莽之間。


    考慮到若不能取信於對方,接下來的談話怕是無必要了。於是太子然解下了腰間的玉佩表明身份。


    在這個時代,不同身份的人佩戴玉佩是極為講究的。像太子然所佩戴的玉佩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凡之所在,即使是一個普通百姓也能分辨出孰優孰劣。


    好在朱亥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直係王族才能佩戴的玉佩,因此接下來的交談可謂賓主盡歡。


    一個不甘於平凡,一個愛惜賢才之士。這樣的相遇怎麽會不碰出火花呢!


    在太子然一番“大丈夫當提三尺劍,立功萬裏外,豈甘?????老死牖下,以腐儒而終其身”的言論感召下,朱亥同意為太子然效力。


    兩日後,盟約起草完畢。魏國正式宣布與韓國結盟,兩國由敵對轉為交好速度之快,一時令天下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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