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出兵的消息六國現在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在夜色的掩蓋下,太子然正在大梁城逛著。


    白日裏魏國將使團看守的太緊,主要是因為魏國大敗,難保激進的百姓圖謀不軌,造成兩國關係的更加緊張。好在太子然在使團中扮演的地位不高,這才趁著夜色混了出來。


    兵敗的消息早在韓國使團抵魏三日前便傳到魏國國內,魏國上下一片驚恐。


    雖然魏王竭力隱瞞消息,但損兵十三萬的傳聞已經徹底在坊間流傳。尤其是韓國使團的到來更加印證了這個消息的準確性。


    大梁城距新鄭不過90裏,韓國使團不過花費了兩日,便到達了被譽為中原第一城的大魏國都。


    當韓國使團緩緩駛入大梁城的時候,所有的魏人心裏是複雜的。


    這個幾日前還需仰魏國鼻息的鄰國,短短幾日的時間卻讓己國的十三萬的大軍付之東流。而雙方的實力也隨之悄然間互換。即使魏國人口較之韓國多出三分之一,這一戰也令魏國元氣大傷。


    太子然就是混在使者團中,悄悄來到敵國的國都。


    韓、魏兩國現在仍處於交戰狀態,一旦魏國得知韓國太子在使者團,必定被扣押為人質,作為交換八萬戰俘的籌碼。韓王萬般不肯太子然身涉險地,奈何太子然一意孤行,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堅持。在做出各種保證下,太子然才被獲準加入使團。


    因為太子然的加入,使團的所有成員被層層審核。尤其是太子然的貼身護衛,韓王放心不下,於是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死士全程隨同,對此太子然也是頗為無奈。


    之所以一意孤行,太子然也是有著自己的苦衷。因為大梁有著一位大賢,這個人大大加快了秦國統一天下的步伐。對於這樣的賢才,太子然是絕對不會放棄的。這個人就是範睢。


    後世之人對範睢的評價褒貶不一,貶損他是因為他睚眥必報,好大喜功,逼死白起;誇獎他是因為他提出了“遠交近攻”,為秦國統一大業指出了方向。但毫無疑問,範睢是個真正的人才。


    如果曆史沒有偏差的話,範睢此刻應該還藏匿在鄭安平的府上,化名為張祿。並在華陽之戰的半年後隨出訪的秦使王稽前往秦國,一年半後麵見到秦王,開始在戰國這個政治大舞台上書寫自己光輝的未來。


    說起來範睢也是一個苦命人,雖出身名門,卻是旁支庶出子弟。地位低下,卻善辯,範睢自然不願默默無聞於鄉野之間,自是奮發圖強。


    範睢本欲求官於魏王,但因家貧無資可通門路,不得入中大夫須賈門下為賓客。


    一次,範睢隨須賈出使齊國,須賈被齊王數落,範睢挺身而出,維護了須賈與魏國的尊嚴。齊王歎服,贈以金銀、酒食,並願拜範睢為客卿,均被一一拒絕。


    事情這樣發展,接下來的若是須賈舉薦範睢自是皆大歡喜。但上天偏偏給範睢開了一個玩笑,一迴到大梁,範睢就被須賈誣賴出賣魏國情報。


    丞相魏齊生平最恨此類小人,令人將他拷打得肋折齒落,體無完膚,又用席裹棄於茅廁,讓賓客往上撒尿。範睢裝死,被拋於郊外。返家後即托好友鄭安平將自己藏起來,化名張祿,並讓家人舉喪,使魏齊深信自己已死。


    這樣的遭遇比受韓信所受的胯下之辱更加厲害百倍。換做別人也許被仇恨迷失雙眼,但偏偏,範睢堅強地活了下來。這才有了後來名傳千古的複仇之事。


    對於向往名利的範睢,太子然是有一定的把握招募的,隻要誘之以利,許之高位,還怕一心複仇的範睢不上鉤?!但若範睢拒不上鉤的話,自己為了韓國安危,隻能痛下殺手了。


    在心裏默默迴憶了戰國這位名人,太子然敲響了“鄭府”的大門。


    此刻,鄭府內範睢正在和好友鄭安平在討論著時局。


    距離範睢受辱已是兩年了,這兩年範睢深居於鄭府,在好友的細心照料下,身上的傷早已好了,但是心靈的創傷卻時刻在滴血。即使半年前魏齊被罷免,芒卯接替魏齊出任丞相。範睢心裏的仇恨從沒有少半分。


    原本是一個熱血愛國青年的他,徹底看清了這個世道。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程度隻有範睢的好友鄭安平知道。


    雖然範睢這兩年閉口不談受辱一事,但當韓國一舉滅掉魏國十三萬大軍,範睢那難以掩飾的喜色卻表明,範睢已經連魏國都恨上了。


    鄭安平是一個商人,作為和範睢一起長大的玩伴。他自是知道自己的這位朋友懷有多大的才能與誌向。


    鄭安平曾感慨,若是範睢為商,必富甲天下,不輸於陶朱公。


    在和範睢不經意的交談中,鄭安平總時不時被提點,時局的變化蘊含著怎樣的商機。正當兩人在談論此次華陽之戰,卻被管家鄭富的聲音打斷。


    “家主,外麵有訪客要見您。老奴覺得家主最好見一下。”說完將一張絲緞遞給了鄭安平。


    對於伺候了自己幾十年的老鄭,鄭安平是很放心的。尤其是今天自己特意叮囑了老鄭,自己與範睢在後院談話,若無大事,一概訪客全都推掉。因此鄭安平眉頭一皺,也猜不出是什麽人會讓自己的管家不得不打擾自己。


    在打開了手中的絲緞後,原本好奇的鄭安平一下子呆住了,臉上交織著震驚、不解等各種表情。


    範睢見此也是拿起了綢緞,可下一秒卻也是同樣的表情。隻見絲緞上寫著兩個平常的字---“張祿”。


    “家主,張先生之事,老奴從未告訴他人。知道張先生在鄭府的隻有寥寥幾人,清楚張先生來曆的除了老奴更無他人。因此老奴收到門童的消息後就火速來告知家主。”


    “來人有幾個?衣著如何?門童可曾有說。”範睢最先開口問道。


    鄭安平此時也是緩過神來,一臉緊張地看向管家。


    “據門童所言,不過兩人。為首一人衣著華貴,身份應該不低。隨行一人,看衣著當為護衛。”管家迴複說。


    “如此,來人應無惡意。若真是魏齊發現我藏於此地,怕是不會如此禮遇。鄭兄不必驚慌,還是見一見此人為好。”範睢放下心來,對鄭安平言道。


    雖然魏齊已經罷相,但身為信陵君的族兄,魏國的王族。捏死範睢比捏死一隻螞蟻難不到哪裏去。


    “我看不如這樣,讓老鄭帶客人去我的書房,範兄躲在屏風後,先查看了虛實再說。”


    “鄭兄言之有理,小弟但憑鄭兄做主。”


    當下範睢也不忸捏,跟著鄭安平去了書房。而管家則是親自前去大門迎接太子然。


    書房內,鄭安平故作淡定地飲著茶水。


    管家在將太子然帶進書房後就匆匆離去,作為鄭安平的心腹,他自是知道現如今鄭家擔著多大的幹係在救範睢。


    尤其是此時此刻,書房的談話不是自己可以參與的,自己要做的就是確保書房四周沒有不幹淨的人存在。


    太子然也是從容不迫地喝著茶水,一聲言語也沒有。最終鄭安平忍不住沉悶,率先開了口。


    “聽聞先生有一場富貴送與我,為何見了麵,卻又隻字不提呢?”


    這本是太子然剛開始對鄭府管家的說辭,後來管家還是不肯放行,這才寫了那個綢緞。


    “鄭老板嚴重了。此次冒昧拜訪,是鄙人考慮不周。未想到鄭老板身體不佳,本來該改日拜訪。”太子然頓了一下,玩味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但奈何鄙人此次大梁之行逗留時間甚短,怕是等不得鄭老板痊愈,這才出此下策,將我的一個舊相識報之於鄭老板。還請鄭老板恕罪啊!不過看鄭老板麵色,想必貴體應無大礙了。”太子然開口笑著說。


    鄭安平臉色一紅,心說自己裝病一事卻是借口,如今被來人拿來揶揄卻是有些尷尬。


    當下也不再解釋,直奔主題言道:“敢問先生來自何方?我卻是老了,不記得與先生有過相識。”


    “鄭老板卻是好記性,鄙人姓韓,來自新鄭,與鄭老板今天卻是第一次見麵。”太子然心想鄭安平不過四十歲上下,居然大言不慚地裝糊塗,倒也有趣。


    “新鄭?”鄭安平在心裏搜羅了自己所認識的所有韓國商人,卻怎麽也想不出是誰會知道‘張祿’。


    “那不知先生所言的富貴在哪,所言張祿又是何人?想必韓先生也是知道,鄭某在商言商,經商二十餘載,所打交道之人不可計數。乍聽張祿名字甚是耳熟,可卻怎麽也不記得此人了。還請先生賜教啊!”說完此話,鄭安平便放下手中的茶碗,望向太子然。


    這就是暗示了,提醒太子然自己是在家門口,認識的權貴不少。太子然如果說不出個所以然,後果是很嚴重的。


    “那在下就直言了。鄭老板,其實韓某一直在找一個人。此人身懷大才,奈何因才被權貴所嫉,遭受大難。韓某多方探尋,終於在最近讓我知道了他的所在。實不相瞞,此人氏範名睢,正是貴府的‘張祿’也。”


    一聽此言,鄭安平臉色隨之大變。


    實在沒料到來人說話會如此直白,直接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待要反駁之時,太子然卻又打斷說道:“鄭老板放下,在下絕無惡意。如果在下若是想功名利祿早就去魏齊那裏了。魏齊雖已罷相,但影響力還在。今日鬥膽前來貴府,正是在下不愧於心。如果鄭老板不放心,大可叫外麵的仆役將我二人囚禁於此。”


    一席話說得鄭安平臉色發燙。太子然望著鄭安平,心想若他膽敢對自己不利,怕是過不了自己身邊護衛一關。


    自己可是見識過父王派給自己護衛的厲害,更何況,距鄭府不遠處,還有為數不少的接應人員。因此自己才敢說那些大話,想要獲取對方信任。如今看來,效果不錯。


    “鄭老板有話盡管放心說,他是我心腹之人。”看著麵帶猶豫的鄭安平,太子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對方的擔憂。


    “敢問韓先生何時認識的範睢?在下卻是從未聽範睢說起過。”雖然沒有承認自己藏匿範睢,鄭安平卻默認了自己與範睢交情不淺。


    “雖然在下從未見過範先生,卻是神交久矣。本想招攬結交,奈何友人告知我範先生心想為魏國盡力。君子有成人之美,在下雖非君子,卻也知道匹夫不可奪誌也。未曾料到,魏齊身為堂堂丞相卻不識明珠,使得範先生遭此大難。這兩年來,先是有傳聞說範先生已死,在下唏噓不已。近日忽又有傳聞說,範先生尚在人世,藏匿於鄭府,在下這才趕來貴府。”說完一番感慨。


    “在下雖然不才,卻也知士可殺不可辱。韓某立誓於此,不出十年,必為先生報的大仇。”太子然擲地有聲地說道。


    太子然知道範睢為了報的大仇,勵精圖治,終為秦國宰相。成功羞辱了須賈,逼迫魏齊自殺,報了大仇。


    對於範睢的睚眥必報,太子然是相當清楚。他不相信在自己的籠絡下,範睢會不就範。


    “不知先生有何憑仗敢言此話?”鄭安平好奇地問道。


    須賈還好說,魏齊卻是真正的王族。在魏國,平民殺王族者,夷三族。天下有幾人可以為自己的好友報的此仇呢!


    而且,鄭安平知道,自己的好友想要的複仇絕不是派刺客刺殺,而是光明正大的羞辱,他想要的是高官厚祿。


    “就憑借我是韓國太子,韓然。”太子然說此話時,一股久居上位的氣息散發出來。


    屏風後的範睢驚訝地發出了“啊”的一聲,韓國太子?他怎麽會來大梁呢!韓、魏如今交惡,他怎麽敢來大梁呢!


    事已至此,範睢索性大大方方地出來了。深深一揖,歎道:“叔(注:是範睢的字)何德何能,竟使得太子殿下親赴險地,但有閃失,叔百死莫贖!”


    太子然趕緊扶起這個千古宰相,仔細地打量起範睢。


    隻見他身長七尺有五,麵若冠玉,鼻若懸膽。單從麵相來說,倒是應了年幼家貧,中年後富貴、發跡。


    在太子然打量範睢的時候,範睢也在打量韓國太子,韓國王位唯一的法定繼承人。閑來無事,範睢也曾夜觀天象。雖說自己出身縱橫家,卻因兒時的一段機緣,有幸跟隨一名不世出的高才學過陰陽家的觀星之數。


    紫微星原本坐落在西方鹹陽之位,這也預示著秦國將統一天下。但在華陽之戰後,範睢卻驚訝地發現紫微星有東移之勢。若非範睢觀察入微,也不會發現這樣的變化。


    在看到太子然後,範睢心裏就咯噔一下。隻見太子然印堂方正,日角龍顏,這乃是帝王之麵。這倒不足為奇,畢竟各國之王大部分均是類似的富貴麵相。


    但是範睢卻是會望氣之人,一望之下,驚覺有紫氣。紫氣可是天下共主的象征。一個韓國太子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呢!這就奇了怪。


    難道他是天選之人?可是韓國國力弱小,即使憑華陽之戰,一改弱韓形象!但韓國地理位置實在不好,怎麽可能會一統天下呢!


    不過自己未嚐不可賭一把。原本自己打算前往秦國一展抱負,畢竟最可能幫助自己的是強大的秦國,其次是趙國,但是苦於沒有機會。


    在秦、趙兩國,除非有權貴引薦,否則自己幾乎不可能被重用。


    眼下倒是有一個絕佳機會,韓國利用華陽之戰,大破魏軍十三萬。如今魏、韓兩國強弱之勢易位,自己報仇未必沒有機會!


    懷著這樣的心思,範睢坐下與太子然進行了一場影響後世千年的交談。史料記載:“高祖雪夜訪範睢,一夜三跪而得範睢。睢遂獻三計,輔高祖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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