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予的自殺,第二關,通關。


    久病不起,一死了之。


    不辛苦自己,也不連累他人。


    用這樣一種方式,擺脫了病苦。


    白予被苦海吐出。


    同一時間,山下,石錐升起第二縷白煙。


    不過,這一次,石錐附近,隻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


    為何?


    因為,從白予進入第二關開始,外界的時間,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三天過去了,來看熱鬧的,早散了。


    還留在這裏的,也就三五個人,都是對白予特別關注的人,譬如,於舒窈和若虛法師,譬如另外幾個,準備在不久之後,進入清心禪院的人。


    此時,白予望著禪院的大門,放棄了第三次進入的想法。


    倒不是因為饑餓或者勞累,這片苦海,有種詭異的力量,白予現在,不但不覺得饑餓,勞累,反而感覺體力非常的好。


    白予放棄,是因為,他清楚,他輸了。


    在他動搖的那一刻,他就敗給了“病苦”,雖然第一關,白予也是用了一種蒙混過關的方法,但,混,也是一種本事,方法或許無賴,但第一關,白予的心,沒有輸。


    半小時之後,白予從山上下來,第一眼就看見於老師和若虛法師。


    “兩位,幾天了?”


    白予問。


    “三天。”


    於舒窈答道。


    若虛法師看著白予,不禁疑惑,“白施主,為何不進第三重?”


    白予答,“因為我輸了。”


    若虛法師,略顯詫異,“輸?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哪來的輸贏,放下,便是堪破。”


    “我是俗人,放不下,看不開,我就要贏,什麽八苦,贏了,就不過是一點小小的磨難。”


    白予說完,徑直離開。


    這一迴,他算是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無力,但就像白予自己說的,他是一個俗人,一個徹頭徹尾的俗人,那一刹麵對病苦所產生的畏懼感,並沒有讓他產生放下的想法,反而讓他升起了更強烈的好勝心。


    什麽無法避免的痛苦,扯淡。


    這世上,一切的痛苦,都源於一種東西,那叫做,能力不夠。


    白予走後,於舒窈看了若虛法師一眼,“如何,現在,還覺得他頗有慧根嗎?”


    這迴,輪到若虛法師說不出話了。


    於舒窈搖了搖頭,“這小子,就一個徹頭徹尾的俗人。”


    說完,於舒窈也走了,她的工作可是照顧白予這個對佛國未來相當重要的人。


    於舒窈走後,另外幾個人,也走了,他們本來聽說了白予是靜虛禪師特批的,是打算來找白予取經的,現在看來,白予完全沒有什麽參考價值,當然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最後,隻剩若虛法師一個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對於舒窈的話,若虛法師,並無感覺,於舒窈和他不是一路人,沒什麽值得介意的。


    至於另外幾個人,若虛法師,看不上。


    命圖即命運,命運是由過往誕生,由自己走出未來的一條路。


    想著參考別人的人,是走不出這條路的。


    “立地成佛”這套命圖,前三階是並行的,分別“愚夫”,“妄人”,“癡人”,匯成第四階“覺者”,“覺者”之後,便是“智者”,不是智計百出的智,而是大智慧的智。再往後,便沒有了,過往的路,到第五階為止,以後的路,由自己走。


    此時,若虛法師在意的,唯有白予。


    現在的他,剛邁入第四階的“覺者”。


    作為無相宗的和尚,若虛法師沒怎麽學過佛法,他的師兄弟,乃至靜虛禪師,也是同樣。


    以前,若虛總覺得,他的老師靜虛禪師,雖然沒有學過佛法,但是,老師是真的悟了,放下了,才能走到現在的境界,無論是命圖還是心境。


    但這一刻,若虛覺得,或許,並沒有真正的放下,也不存在真正的執著。


    “白施主,果然頗有慧根。”


    若虛法師,說出了這句話。


    一轉眼,五天後,白予再次來到清心禪院,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圍觀。


    白予的熱度,早已經散了。


    再說了,也沒幾個人,會對一個過了兩關,然後中途放棄的人感興趣。


    再次來到門前,這一迴,白予換了“武生”模式。


    也許,這個“苦海”就是喜歡整點活兒,就是喜歡搞人,白予“武生”模式進去,一睜眼,發現自己已經是一個髀間生肉,白發叢生的老人。


    一個落魄的貴族子弟,帶著幾個兄弟,從一介小小的伍長開始,靠著自己的武勇,靠著豪邁的氣度,在亂世中,輾轉拚殺了大半生。


    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活著的,不是重病纏身,有心無力,便是腦滿腸肥,不堪一用。


    終於,在五十八歲的年紀,一統南方,坐上了帝位。


    再來,便是揮師北上,重整山河。


    “陛下,您的身體,已經不允許您禦駕親征了。”


    太醫跪在地上,哭著勸誡道。


    “拖下去,斬了。”


    白予隻有一句話。


    三個月後,大軍開撥,禦駕親征。


    那一天,天下著小雨,白予隻感覺渾身酸痛,隻是上馬,幾乎都耗盡了全身力氣,騎在馬上,更是一刻不敢懈怠,才能保持穩定。


    曾經披堅執銳,在萬軍之中來去自如的蓋世英雄,如今,隻是穿著盔甲,都會被壓得喘不過氣。


    半生的征戰,已經榨幹了這副身體,行軍的每一步,肌肉,骨骼,都在哀嚎著發出抗議。


    他,是真的老了。


    這副身體,也許已經連一次衝鋒突擊,都無法完成。


    白予很清楚,這一關,要通過,並不難。


    他隻要不逞強,穩坐皇宮,將這一次北伐,交給他人,便可以不必承受這種信未老,身已老的痛苦。


    等收複山河之後,卸下重擔,安安心心頤養天年,教導後代,把這一生的信念傳承下去。


    多半就可以通關了。


    “開你馬的玩笑,通你娘的關。”


    白予心中罵道,他已經輸了一次,怎麽會願意再輸一次。


    又是一個月過去,決戰在即。


    作為皇帝,白予招來了自己的心腹大將,下了一個命令。


    一個簡單的命令。


    將皇旗和將旗調換,他要替這位遲暮的英雄,發起人生最後一次衝鋒。


    三天後,開戰。


    現實永遠是那樣殘酷,老了就是老了,不是意誌可以抗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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