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平穩航行在運河河道,兩岸平坦、深邃,破舊的碼頭依次遠去,身在船艙內的梁康眯眼看著自縫隙間落下的光線。


    大致推算,應該距離自己被虜劫已經有三日時間。


    傷勢遠談不上康複,即便費褚最後的一刀留了氣力,但給梁康造成的內創還是超出了同胭脂刀莫胭的那次遭遇。


    或許是出於忌憚,也或許是為了萬無一失,雙腳套上了腳鏈,梁康算是徹底的被束縛住。


    期間費褚再無進入船艙,飯食都是喬半山或者韓楚風輪流送到。


    這是一日當中梁康唯一能看到人的時間段,如果是喬半山送飯,視線多半會在梁康腳鏈滯留一下。


    梁康很少說話,更不挑剔食物,一聲不響慢慢的在昏暗船艙將食物清理幹淨隨後一言不發的思索著。


    有時候梁康會響起一個很怪誕的畫麵。


    茫茫海麵,一艘漁船,蒼髯如戟的江湖豪客及其俊美的少年俠士、俠女,漁船擱置在荒島,原本生死仇家的三人最終一笑泯恩仇。


    想到‘倚天屠龍’,梁康會笑笑,自己是沒有這樣的機遇。


    外界的聲音大多都被隔絕,梁康對這個時代貨船的航速缺乏實質性了解,運河通聯南北,具體經過區域路段也不甚明了。


    以在秦淮河常見的貨船速度推理,梁康尋思大概已過揚州府。


    光線再一次變暗,些許時候,艙蓋打開,喬半山進入底部船艙。


    晚膳不算豐厚,卻也絕對不至於難以下咽,對於梁康這種能俗能雅的人而言果腹是不成問題。


    費褚不露麵,送飯的喬半山、韓楚風也不會有刁難之類的,拋開立場,一個是宗師級別,兩個人也在大師層麵,不屑對梁康使用下三濫的手腳。


    “坐,悶得慌,說說話”


    梁康並不急於晚膳,對著居高臨下的喬半山抬頭。


    目光並不帶仰視、敬畏。


    喬半山看著梁康,身體沒有動;


    “過揚州府了把”


    “嗯”喬半山點頭算是迴應。


    梁康笑:“我不相信這個時候你對我還畏懼,不會。論武功修為,你在我之上,廣陽我是贏在布局,應天府內你們又扳迴一局。我抓了鍾宴,你們虜劫了我,算是扯平。拋開立場,又沒有什麽苦大仇深之事,兩軍交戰將軍被俘虜,主帥招降不成才揮起砍頭刀,我要被送到遼東,是生是死也全憑那個叫多爾袞的裁決,和你們沒關係,我也不記恨你們,技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我破壞了多奎的局,你們也沒必要耿耿於懷,過招,是生是死,總要分出個勝負。”


    喬半山又點頭,人卻坐了下來。


    “功夫不錯”


    “承蒙誇獎,風雷手也名不虛傳”


    “知道我”喬半山略微的詫異。


    梁康看了看喬半山:“應天府宅院飛騎營死的七七八八但終歸還是有俘虜,說出你們的名號也不算是泄漏機密,多大的事。”


    喬半山又不語。


    梁康自顧自語:“我是不明白,以諸位身手,比尋常人過的安穩、富裕一點是沒有難事,想要煊天赫地的位置,朝廷也能給。你說世道混亂,這個我承認,你說天不給活路,我沒有去過遼東,無法中肯的評價百姓是如何的慘絕人寰,但相信一個事實,人餓極了、窮瘋了會被逼到絕路,男人能賣婆娘,做爹的也能把親生崽子當畜生。不偷不搶,那隻能賣主求榮。你們大抵就是這樣的,但之後呢,會有善終嗎!不是多半不會,是肯定不會。建賊眼中漢人始終低人幾等,最終還是要落的鳥飛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被建賊、漢人所不容忍。漢人的江山都可以背叛,祖宗的榮辱也能丟棄,夷寇又如何信得過你們。


    漢人的曆史中你們是遺臭萬年、引狼入室的賊,建賊居高臨下俯視著你們,當建賊是給碗飯吃,給榮華富貴的主子,兢兢業業做事,小心翼翼做人,勤勤懇懇做狗,有意思嗎?”


    喬半山濃粗的長眉上挑;


    “不至於就為了這幾句話再來一記‘風雷手’,估計我是承受不住的,做了還怕說,戳脊梁骨又不疼。你真要出手,我反而能尋求個痛快,充當建賊的狗,我是學不來彎腰,不過我也不會咬舌自盡什麽的,我還想看看建賊的狗皇帝,嗯,最不濟也要見見將軍,看能不能尋找個同歸於盡機會,做人除了吃喝拉撒,其實最緊要的是唿吸,唿,是出一口氣;吸,是爭一口氣。”


    喬半山頭皮發麻,最終眼神有了點其他的色彩,但還是脫口而出一句梁康預料中的說辭。


    “瘋子”


    梁康笑:“是呀,我是瘋子,但心卻明亮的很”


    喬半山蹲了下來,似乎要更看清楚一些梁康。


    梁康也將身體前傾,讓喬半山看的清楚。


    一生沒有誦讀典籍經書的喬半山看到的隻有梁康五官間豁達、淡定。


    “你要一心習武,定成宗師”喬半山道。


    梁康端起瓷碗:“如果此次北上還能保得了性命,說不準心道大開窺探門道真就成了宗師”


    喬半山一愣,隨後搖頭起身,不再理會慢慢咀嚼食物的梁康。


    等喬半山蓋上艙板,視線又重歸黑暗,梁康竹筷敲著瓷碗哼唱:


    ……


    衣衫如雪歸中原,破天荒,射天狼。放下西涼,不去管


    ……


    這種曲兒梁康真熟悉,另外空間但凡有采訪節目,擂台成名的梁康都會聽到風格不一的古曲。


    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便能信口拈來。


    歌聲並不洪亮,但搭配上梁康音域卻極有穿透力。


    梁康嗓音曾經在宅院讓董婉兒、李香香都為之眼前一亮,落到貨船甲板費褚、喬半山等人耳際自然更有感染力。


    而且梁康唱的還是這樣粗狂、悲愴的曲調。


    音不高,費褚等人聽的明白。


    韓楚風嘴皮動了動沒說話。


    “倒是個人物”背負雙手迎風而立的費褚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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