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式大冰櫃裏有顏色鮮豔的果汁軟飲,酒精含量低到可以忽略不計,比單純的果汁又多了點味道。折中一下,選了這個。


    莊慕拿了個桃子口味的給齊歡。


    齊歡情緒其實不高,下午被陳讓丟在多媒體大堂,想想都不得勁。悶頭喝著,沒多久下肚好幾瓶,她的臉就開始泛紅。


    眾人注意到的時候都差點嗆到,嚴書龍吐槽:“不是吧歡姐,你喝了多少能喝成這樣?”


    莊慕皺了下眉,一不留神讓她多喝了幾罐。拿掉她手裏的易拉罐,他拉她起身,說,“我們出去吹吹風。”


    其他人擺了擺手繼續吃。


    莊慕和齊歡到河提邊吹風,坐在石板上,齊歡忽地指著前邊一棵樹問:“那什麽東西,怎麽長得那麽奇怪?”


    “那個啊,就是個枝椏長歪了的老樹,兩根枝看起來像個心形,不知道什麽時候傳了亂七八糟的話,一些女生就跑來在樹上刻字,樹皮都快禿嚕光了。”


    齊歡盯著樹看了一會兒,朝莊慕伸手。


    “幹嘛?”


    “給我紙和筆。”


    “……我哪有紙和筆?”


    她就伸著手。


    莊慕沒辦法,返身去攤子老板那借了支筆和一個小本子給她。


    齊歡唰唰寫下一行字。


    莊慕皺眉:“你到底喜不喜歡陳讓啊?”


    她寫的是一句話:


    陳讓垃圾,齊歡最棒。


    “當然喜歡。”齊歡頭也沒抬,她把那頁撕下來折成小小一塊,又撕了幾張紙把它包起,“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我就是覺得,得好好挫一挫他的銳氣。”


    莊慕無語:“你就不能換個表達方式麽。”


    換做別人來看這張紙條,怕是要以為她纏著陳讓,純粹是因為不服氣陳讓不搭理她,為了把丟掉的麵子和場子找迴來而已。


    齊歡走到樹下用腳開始刨土,莊慕看不下去:“行了行了,我來。”


    他找了塊石頭,蹲下刨出個小坑,把地兒讓給她。齊歡把那團紙扔進去,用腳把土堆上去。她盯著樹看了幾秒,又雙手並攏,說:“順便也保佑我追到陳讓。謝了。”


    看她表情認真,莊慕忍不住:“有必要麽,陳讓真有那麽好?”


    齊歡抬眸看他,搖頭:“你不懂。有的人和有的人,就是注定了有牽扯,我能感覺到。”


    她頓了一下,笑起來。


    “就像,我和陳讓。”


    第五章


    齊歡看上陳讓的理由讓人不知該說什麽好,或者可以說,她壓根就沒有什麽理由。


    莊慕板著臉問第三遍的時候,齊歡終於認認真真想了一會兒,結果還是沒正形,抬頭笑嘻嘻說:“可能因為他好看吧。”


    “好看?那你多照幾次鏡子是不是也要愛上自己?”


    她噗嗤樂了:“你要不要這樣誇我……”


    “我沒跟你鬧。”莊慕抿著唇,“長得好看的人,又不止他陳讓一個。”


    齊歡抬眸看他,對上莊慕難得嚴肅的臉,慢慢斂了笑意。


    河風吹來,帶著些許腥味。


    “我也不知道。”


    她說,“你問我我也講不清楚。”


    在舒緩涼風中,齊歡聳了聳肩,那雙眼睛像舀了兩汪河水盛在其中,泛著粼粼亮光。


    “可是就是他啊,就是陳讓。”她雙手背在身後,腳下輕碾踩著沙子,輕輕笑,“我就是控製不住,看到他,連看他一眼都覺得高興。我也沒辦法。”


    .


    校內競賽辦的不是太正規,一堆老師一起批閱,隔天下午就批改好排出名次,分發迴各個班級。


    陳讓又是第一。


    不僅高二八班的人習慣了,整個一中的學生都習慣了。他在高一,高一所有考試的榜首是他,他在高二,高二的第一名自然也是他。在各種考試排行榜最顯眼的位置看到他的名字,已經成了一種常態。


    數學老師簡單點評了幾句,無外乎是些表揚的話。陳讓這個學生,雖然總是惹事,在校內校外捅出的簍子不少,但那是教導主任頭疼的問題,除去那些,他在學習上的表現無可指摘。


    一眾老師的心態都很糾結,既喜歡他,又不太敢喜歡他。


    同去參加競賽的還有幾人,數學老師以陳讓的答卷為範例,也點評了幾句,讓他們再加把勁。


    班上同學百無聊賴聽著,數學老師忽然話鋒一轉:“不過,陳讓同學在最後一道大題的迴答上,稍微還可以再改進一下。現在我們花五分鍾時間來講解一下這道題目。”


    很有意思同樣也很有難度的題,對於他們這種尖子班來說,當然不能錯過。


    一直沒抬頭的陳讓終於朝黑板看。老師把題目抄出來,將陳讓的答題謄寫一遍。


    “這個解法已經很好了,但是重點稍微有點偏……”


    數學老師看了陳讓一眼。他的能力做這種題沒難度,照他一貫的答題風格,他向來是抓住重點,該寫的每一點都寫到,然後就多的一個字都不落筆。這道題有兩個步驟是累贅的,倒顯得有點老實了。


    “上一迴我們講到的內容裏,大家請看……”老師一邊說一邊在黑板上解題。


    陳讓靠在椅背上,手搭在桌上轉筆。他等老師寫,臉上照樣沒有多少表情。


    書旁邊的草稿本上,一道完整演算過程,是他早上早讀時隨手解的——和數學老師寫在黑板上的解答一模一樣。


    數學老師講完,拍拍手:“好了,大家做個筆記記一下。”頓了頓目光又掃向陳讓,“我這裏還有另一張答題卡,班級填的是我們高二八班,但是人……”


    “陳——齊歡,是哪位同學?”


    “這中間劃掉的字是什麽?”數學老師皺著眉,半是斥責道:“怎麽考試,連名字都不好好寫?!”


    八班學生們一愣,在左俊昊噗嗤一聲拍桌爆笑的帶動下,響起了一陣輕笑。


    “安靜!”


    數學老師嗬斥一聲,看向班上,“我們班沒有這個人,陳齊歡是哪個班的?!”


    左俊昊咳了咳,貌似正經地道:“老師,陳齊歡去旁邊學校上課了。”


    班上又是心知肚明的一陣爆笑。


    倒是陳讓,一臉的平靜。他起身走到講台前,拿過自己的答題卡。


    “老師,那一張也給我吧。”


    “給你幹什麽?”


    他懶得解釋,拿過答題卡,“研究。”


    就說了這麽一句,轉身迴座位。


    數學老師拿他沒辦法,搖了搖頭開始講課。


    陳讓盯著課桌,目光落在麵前兩張答題上,眼睫顫了顫。她的那張,大題全都換了解法,最後一道題更是幹脆空著,不仔細研究筆跡,沒人會想到是同一個人做的。


    他拿起支筆,在姓名處剛準備劃橫,筆尖劃出一小段距離,又一頓。


    最後,提筆將那個娟秀的“陳”字,劃掉。


    ……


    放學,不出意外在校門口看到齊歡。左俊昊熱情迴應她的揮手,知道陳讓肯定又要視若無睹不理她,打算至少和她說兩句話,讓她不那麽丟臉。


    “齊……”


    剛到她麵前,身旁突然站過來一個人,左俊昊一看,話音頓了,“陳讓你……?”


    齊歡眨了眨眼。她都做好了陳讓會直接擦身而過的準備,誰想他竟然站到了自己麵前。


    陳讓斜左俊昊一眼。


    左俊昊無奈,往旁邊讓:“你來你來。”


    齊歡臉上已經掛上笑,滿臉期待。


    陳讓從口袋拿出皺巴巴的答題卡扔給她:“你的。”


    就兩個字,說完轉身就走。


    齊歡愣愣打開,是昨天在一中多媒體大堂做的答題卡,她花了二十分鍾填完,為了不讓批卷老師發現是同一個人做的,她隻能給每道大題都換了解法,最後一題還空了沒做。


    展開一看,姓名處,她寫的“陳讓”兩字已經被劃掉。


    隻剩“齊歡”。


    齊歡小跑追上陳讓,在他旁邊問:“我厲不厲害,題答得好吧?”


    陳讓插兜走著:“湊合。”


    “有沒搞錯?我在我們學校年排第一ok?”


    “那是你們學校的人蠢。”


    她不服:“全城統考的時候我的分數隻比你低一點點,你們學校能考贏我的也隻有你一個!”


    陳讓看她一眼,懶洋洋道:“我們學校的人,也蠢。”


    “……”


    .


    被陳讓說蠢,齊歡很鬱悶,嫌莊慕幾個聒噪,沒跟他們待多久就去找別的朋友消磨時間。


    這學期才開始,敏學剛搬到一中旁邊,按理說和一中的人熟不到哪去,尤其他們敏學惡名在外。不過剛搬來的時候,甚至比認識陳讓還早,她倒是有碰上個挺有趣的一中小姑娘。


    人長得白白淨淨,看上去說是初中生都有人信,偏偏也是高二的。


    齊歡那天心血來潮在校外早點攤吃早點,和那個女生坐同一桌。等餐上桌的時候,見那個女生竟然還在抽空做練習冊,無聊瞄了一眼。名字倆字兒:紀茉。


    ——寂寞。


    她一個沒忍住笑出聲,惹得人家臉紅,默默往旁邊挪。


    然後她吃著麵,隨手指了個地方告訴那個‘寂寞’小姑娘:“這題錯了。”


    小姑娘怯生生看了她很久,她無所謂,自顧自呲溜。好半天對方才下定決心,紅著臉,把練習冊往她的方向推了點,聲音像隨風輕晃的銀鈴:“請問…能不能告訴我…怎麽做……”


    按照嚴書龍的說法,一頓早餐的功夫,齊歡就把了個妹。


    後來走在路上碰到過紀茉,齊歡特地囑咐身邊一幫敏學的刺頭說:“看清楚了啊,這小姑娘我罩的,你們為非作歹別欺負到她頭上,不然我逮一個抽一個。”


    齊歡的烏鴉嘴還真靈了一半。沒過多久,某天下晚自習紀茉就遇上了一堆校外的混混打搶,她慌得不行,一張比巴掌小的臉嚇得白到沒了半點血色。


    正巧敏學的人路過,順手解了個圍。一來二去,就更熟了。


    把敏學的一幫人甩開,齊歡給紀茉打電話,紀茉爸媽都在單位上班,碰巧今天一起加班,於是約了去紀茉家裏玩。


    小區在禾城還可以的位置,兩室一廳,居室麵積足夠。齊歡進門,稍微打量兩眼就收了視線。


    經過衛生間,齊歡問:“你幫我借的那兩次衣服都還給人家了麽?”


    紀茉說還了,笑得眼睛彎彎:“你洗過的對吧?我同學說味道特別幹淨也特別香。”


    她比了個v字手。


    到紀茉臥室轉了一圈,有個粉色的帶鎖小日記本,齊歡來之前紀茉大概是在寫什麽,日記本翻開放著。齊歡作勢要探頭,紀茉連忙合上,紅著臉塞進抽屜裏。


    “逗你的。”齊歡樂不可支。在她臉頰輕輕捏了下,臉更紅了。


    喝完飲料,兩個人盤腿在客廳的竹床上玩五子棋,紀茉端了一盤香瓜,去皮切成塊,你一牙簽我一牙簽,戳著吃得開心。


    玩五子棋的技術兩個人都差不多,輸贏輪流,正說說笑笑,門突然開了。


    “茉茉,媽媽給你買了飯,你自己吃,我等會兒還要去單位……”


    留著長發的女人拎著外賣進來,和紀茉有三分像。


    紀茉一愣,倉皇從竹床上下來站好,肩頭繃得有點緊。


    “媽媽……”


    門“啪嗒”關上,紀媽媽抬頭見家裏還有人在,視線微凝,“帶同學迴來了?”


    紀茉聲音低了:“是。”


    主人家兩母女對話,齊歡不可能大喇喇坐在竹床上幹看,跟在紀茉身後也下地:“阿姨好。”


    紀媽媽笑也沒笑,換鞋走進客廳,見竹席上的東西臉色有點不大好:“茉茉你作業做了嗎?”


    “已經做完了。”


    “預習呢?明天上課要學的東西提前看過沒有?”


    “……”紀茉抿了抿唇。


    齊歡忙解圍:“阿姨,我來就是要跟紀茉一起看書的。就想先放鬆一下,再把書都看了。”


    蹩腳的爛理由。


    紀媽媽打量她幾秒,目光流轉,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迴了紀茉的房間,紀茉扯齊歡的袖子,小聲說:“對不起。”


    齊歡失笑:“你道什麽歉呐。”


    沒說兩句,紀媽媽端了兩杯溫水進來,齊歡翻著紀茉塞給她的書,假裝在預習。


    紀媽媽放下水沒走,目光在她倆頭頂盤旋。


    她問:“茉茉,你這個同學怎麽我沒見過?也是你們班的?”


    齊歡抬頭看她,頓了一下,說:“阿姨,我不是一中的。我是敏學私立高中的。”


    紀媽媽的臉一下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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