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容易被抓成通奸證據,要冒這種險,就要比較講文字藝術了。他單手打字,慢慢斟酌用詞,不時抬眼望望莊澤那一桌,每次看到的莊老師都笑意盈盈,仿佛一個平易和善之人。偽君子。康司祺暗暗笑一笑,又低頭打自己的字。


    等他最後一口氣編完信息發出,再抬頭的時候,那邊忽然空空如也了……也就是一兩分鍾的事情,真是悄無聲息。康司祺的視線停留在那張桌子的茶杯上,有片刻走神,精神像是捕捉到一絲休息的空間,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起來。


    康露潔那孩子的眼光還是可以的,莊澤這人很拿得出手——隻要拿得上手。可問題,就是怎麽拿得上手?他很久,或者說,幾乎沒有對人用過心思,以往那些所謂“征服”用的都不過是他本身所擁有的,犯不上費心思,因此用心俘獲一顆心,這種事情是堪稱陌生的。


    自我掂量了半分鍾,他認為這種事情不適合自己,胡思亂想也就到此為止。


    他收了手機,給塗玉晴打了個電話,讓她約幾個人吃飯。都是以防尤梓沂這個女人耍性子過頭耽誤他事兒的備用關係。這世界沒有必須走某一條路才能解決的事情,如果真走到隻剩一條路的地步,那就是事先考慮不周了。


    迴到公司這一段路的時間,塗玉晴已經把事情辦好了,他前腳進辦公室,塗玉晴後腳就進來匯報情況了。末了,請示道:“那個,小意今晚不會出席了吧?”


    康司祺“嗯”一聲:“以後也不會了。”


    塗玉晴聽罷,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感到一絲說不清的悲哀。許意先前那滴眼淚還在她心裏。康司祺這些來來往往的小情兒,誰對他真有心,誰隻是純粹賣肉,她都看得一清二楚,這迴好不容易碰上個帶了幾分心來的,還不省事兒。真不知道該說是康司祺不幸運,還是那小孩兒沒眼色。


    “那,今晚您想帶誰去擋酒?”沒有許意,總得帶個別人。


    康司祺按了按眉心,看向塗玉晴:“你想去嗎?”


    “我?!”塗玉晴一驚,老板從來沒有帶過女人出席飯局,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近的如她塗玉晴,知道是因為老板不喜歡女人,遠的,常傳康司祺是怎樣愛護女性、謙謙真君子,簡直是一群免費形象公關。


    康司祺:“我聽說你挺能喝的,你敢來嗎?”


    塗玉晴輕吸一口氣,點點頭:“沒問題。”


    康司祺揮揮手:“那準備吧,出發前十分鍾提醒我。”


    塗玉晴懷揣一顆蹦得有點快的心:“好的。


    ”


    康露潔上大學以後,平時都住在學校宿舍裏,雖然家離學校不遠,但她也隻在周末才迴去。


    住校,可以說是她大力爭取來的權益。在很多事情上,康司祺並不管著她,唯獨住校這一件事,她從初中求到高中,整整六年不曾遂願。到了大學,康司祺才勉強鬆口,她終於可以完全奔向集體生活的懷抱,當然要盡力享受每一分鍾。


    可這一天,她卻在下課後就急急忙忙要趕迴家去,看起來心事重重,連校道上遇到自己心裏相中的“後媽”莊澤,都沒注意到,反而是莊澤跟她打了個招唿。


    “康露潔,出學校呢?”


    小姑娘轉過頭來,看到是他,驚喜地笑了一聲,點點頭:“是啊,家裏有點事兒,得迴去一趟。”


    莊澤隨口道:“你爸的事兒?”


    “什麽?”康露潔疑惑了一下,“我爸什麽事兒?”


    那看來就不是了。莊澤意識到自己多說下去就是多嘴了,搖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你很著急嗎?急的話我送吧,你公交或者打車都要等。”


    康露潔一喜:“可以嗎!”


    莊澤揚揚手裏的文件夾:“正好要出門,我記得你說過你還住在麗河公園一帶是嗎?”


    康露潔:“是!”


    莊澤說:“那順路。”


    於是康露潔一周內二度蹭上了老師的車。她此刻急著迴家,是因為家裏的每周固定來打掃房子的阿姨今天在做事期間突然犯了心悸的老毛病。那毛病可輕可重,重起來唿吸困難、昏厥抽搐都有的。康家父女兩個,她當然隻敢給康露潔打電話請這個假,康露潔擔心她的身體,就讓她在家休息著,自己馬上迴去看情況。


    這事兒就趕時間了。


    莊澤聽罷,叮囑了一聲“坐穩點兒”,就一下子把車開得飛快。康露潔還沒迴過神來,他已經靈活地超了兩輛車,小姑娘大吃一驚,看看老師的表情,隻見他的神情十二分專注,又不敢多言。他隻得悄悄在後排落了坐。屁股沒坐熱,會議堂裏就響起一片掌聲,會議結束了。


    前排坐著他頂頭上的主任,一顆地中海腦袋與會議堂頂上的吊燈相映成趣,眼看那顆腦袋將移動,莊澤主動起身迎了過去。


    “喲,小莊來啦,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什麽時候到的啊?”該主任熱情地打招唿。


    此人也教過古典哲學,在莊澤麵前特別好以前輩自居,且認為自己的姓就特別哲學,墨。因而後來跑去研究墨學了,不時喜歡裝模作樣與莊澤討論些德國古典與墨學的“血脈關係”,也不知道這是怎樣的腦洞所催生的產物。


    莊澤臉上掛著他麵具似的春風微笑:“路上遇到點意外,來遲了,沒聽到什麽,迴去還得麻煩您跟我交流交流。”


    墨主任稍湊過來,擺擺手:“嘿,就那樣,學術嘛,誰說誰都有邏輯!”一般情況下,他談到邏輯,免不了就要拿著自己的邏輯說到一番了,今天他卻沒有這個意思,反倒有些麵露難色。


    莊澤善解人意:“主任有什麽話不好說嗎?”


    墨主任笑:“我一會兒呢,在園心飯店有個飯局,請我去的人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了,我實在推不掉,但我最近這胃啊,實在不太好,怕喝酒,我知道你不喜歡應酬,但你天生酒量好嘛,願不願意陪我走一趟?”


    話說得相當客氣,很給麵子了。莊澤爽快地拍拍手裏文件夾:“主任客氣了。”笑容擴了幾分,笑意從眼角溢出,布滿這張標致得令人一恍神就分不清年齡的臉,晃得這位假正經的墨主任耳根都泛紅。


    “那就走吧,走吧!”


    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在短時間內一而再相逢,有時候叫做浪漫,有時候叫做孽緣。莊澤隨墨主任進了園心飯店富麗堂皇的包廂,打眼一看,見到康司祺的霎那,腦子裏想到了後者。


    席間男男女女七八個,主座上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舉手投足都彰顯她是見過大世麵的,見包廂門打開,杏眼微抬,朱唇輕揚,一笑,千嬌百媚,聲音亮而略帶柔軟:“墨教授來了,快進來快進來,您的酒都給滿上了!”


    是一個很搶眼的女人,她的身邊就坐著康司祺。男人的外套掛在身後衣架上,隻穿了一件在這個季節稍顯單薄的黑色襯衫。人並沒有刻意坐得筆挺,甚而可以算是姿態隨意,卻活像個男主人。


    還是個會寵女人的男主人——他和主座上的女人,真是從外形到氣場,各方麵上相得益彰,一張賓席並沒有使他看起來像客,隻令他給人傳遞出一種寵著縱著身邊那女人的信號。


    對這場飯局來說,墨教授算是晚到的,那邊女主人一招唿,他自然急忙上去幹了自己杯裏的酒,三兩句話後,將莊澤介紹了出來,扯了一堆“青年才俊”之類的溢美詞匯,引得在座男士一片傾佩讚歎,女士兩眼放光。


    “墨主任係裏有這麽個好資源,怎麽不早帶給我們認識認識啊!”女主人也盯著莊澤看了好一會兒,又側頭看看身邊的康司祺,笑道,“本來嘛,今晚有康總在,我們幾個女同誌就夠賺的了,沒想到來來一位莊老師,大家高興不高興?”


    “高興”此起彼伏,碗筷已經加好,酒杯已經滿上。莊澤仰頭就幹了一杯,一滴不剩,算招唿過,就此融入飯局。


    半場過後總算搞清楚,這原來真的是康司祺的飯局,那主座上的女人就是尤梓沂,本省某廳長最為欣賞的女企業家,可謂美貌與能力並重,和康司祺更是多年老友,男未婚女未嫁,每每出雙入對,康司祺都是這樣寵讓著她。


    ——原來,剛進門所感受到的,也不是空穴來風。


    而這場飯局,顯然是捧著尤梓沂高興算目的,原本那男男女女七八個,都是康司祺叫來作陪的,唯有墨主任,是尤梓沂自己喊來的,附帶一個亂入的莊澤。酒肉滿足口腹隻是前半場,吃喝到九點多,康司祺又安排了唱唱跳跳的下半場。


    就在這家園心飯店兩百米外的尊爵俱樂部。


    莊澤素來有良好的作息,這一次莫名其妙的作陪本來就是替墨主任擋一擋酒,這一局算是任務完成了。對下半場,他露出幾分意興闌珊。一群半醉的人走出園心飯店,莊澤正要和墨主任知會道別,身邊突然罩過來一個人影。


    康司祺。他顯然也有一點喝多,黑色襯衫開了兩顆紐扣,膚色太白,酒勁侵染明顯,臉上表情還算穩著,微笑道:“莊老師準備走了?”


    兩人身高本相當,可大抵是因為康司祺軍人出身,相對而站,他似乎要更盛氣一些。莊澤退了半步:“墨主任邀我一局,已經過了,我還不退場就不識趣了。”


    “你太客氣了。”康司祺抬手靠近莊澤,後者身形沒動,眼神裏常有的溫和卻驟然一凝,仿若有實質,隱含慍色。康司祺頓了頓,收迴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仍笑,“這樣吧,莊老師,下半場我來邀你,賞臉嗎?”


    平時文質彬彬的莊澤,此刻開起快車來如同漂移,在接近晚高峰的路上絲毫不受堵車的影響,本來就不遠的路程,在這種車技發揮下更是一刻鍾上下就走完了。車開進本市十年前就發開,到如今也依舊首屈一指的別墅小區鎏金頤庭。


    康露潔大致說了個方位,莊澤就很快找到了。停了車,康露潔才鬆下那口提了二十分鍾的氣,邀請莊澤:“老師,上我家看看唄,上次還開玩笑說請您來呢,沒想到真的就有機會了。”


    莊澤沒有拒絕,開了門,拔了車鑰匙,果真是要跟她進門的架勢,康露潔看得有點喜出望外了:“您真的來啊?”


    莊澤輕歎一口氣:“萬一阿姨需要幫忙呢?”


    康露潔吐吐舌頭。暗道,幫忙那肯定不用。他們家用這位阿姨多年了,恐怕比她那常年不著家的兒子還懂她的身體狀況,康露潔不止一次照顧犯心悸的她,像那種最嚴重的情況,幾年間也隻出現過一次。但這些她自然是不會跟莊澤抖了,她恨不得讓莊澤來她家參觀一番。


    然而兩分鍾後,她就發現莊澤跟進來有多麽正確了。


    阿姨好幾年才犯一次的嚴重狀況,今天又出現了。他們進門的時候阿姨已經半昏厥在地,身體不受控製地倒地,神誌也不十分清楚,聽到開門聲就咿咿呀呀地喊起來,場景煞是駭人,他們趕緊把人送了醫院。


    第五章


    “誰在你身邊?”一個小時後,康司祺接到康露潔的電話,那邊嘰裏咕嚕把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被康司祺打斷了。


    康露潔的聲音低下去:“是莊老師……他剛好順路,就送我迴來了,還幫我了我這麽大一個忙呢,現在他去交醫藥費了,讓我看著周阿姨,老爸你放心,我這邊沒問題,你忙你的吧。”


    小姑娘有個毛病,一心虛就話多。他擰了擰眉頭,沉吟片刻,掛了電話,扭頭看看身邊的塗玉晴:“周阿姨進了醫院,康露潔一個人我不放心,你去一醫院幫我處理一下吧。”


    塗玉晴聽了,一愣,露出點兒委屈。為了晚上的飯局,她化了個新妝,衣服鞋子包包都換了,要是去醫院,不知道有多少要忙的,基本等於迴不到飯局,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次機會就這麽沒了。別人做總助,人脈積累跟火箭一樣快,她做總助,就是個打雜花瓶。


    康司祺看了她一會兒,沒等她迴答,先替她做了決定。


    他讓司機老林停了車,又打發人下去當街叫車,然後從錢夾裏抽出一張卡,放在塗玉晴手上:“付醫院的費用,閑下來沒事的話跟露露去逛逛,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露露也喜歡跟你相處。”


    這話換了別的老板對助理說,字字句句都曖昧,聽者怕是要以為自己馬上能上位了。但說這話的人是康司祺,那也就隻是字麵上的意思了。塗玉晴心裏又失落又高興,失去機會總是失落,可康司祺哄她開心的方式確實實在,手裏握著可以隨便刷的卡,誰都會高興。


    她幽幽輕歎一口氣,把失落翻篇,精神抖擻地迴答:“放心,康總,我會照顧好周阿姨和露露的。可就是……今晚誰替您喝酒呢?要不,我一會兒再給您安排個人?市場部的張翔行麽?”


    康司祺隨意地點點頭:“你看著辦。”


    塗玉晴便踩著十厘米的細跟下了車。


    接了活就認真做,塗玉晴很快出現在一醫院。康司祺單身養個女兒,她自打做了這個總助,就免不了兼職這對父女的生活助理,看在錢的份上,她也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盤接了,幾年下來,對康家細碎的事情說不上十分清楚,六七分總是有的。


    康露潔跟她相處得也的確不錯,一見她來,整個人就放鬆了許多,跟她把情況說了一通,順便把仗義幫忙的莊澤誇得天花亂墜,如果不是末尾綴一句“可惜,我爸好像不喜歡他”,她都要以為這小姑娘喜歡自己的老師了。


    聽罷這話,塗玉晴才算對這位老師有點興趣:“敢情你想給你爸相個對象?你怎麽給他操心起這種事情來了?他又不缺人。”


    “晴姐,我爸老大不小了。”康露潔歎了一口氣。


    塗玉晴驚訝於她的一本正經,憋了個笑,過兩秒,還是笑了出來:“你這表情,跟我媽愁我婚事的樣子一模一樣,小小年紀的,你這是怎麽活的啊?”


    康露潔愁眉苦臉:“誰讓我爸不讓人省心呢,唉晴姐,你在公司裏離他最近了,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吃安眠藥啊?”


    這下塗玉晴是真的意外了,這事兒她確實不知道,按照她和康司祺接觸的頻率看,這堪稱失職了。而且康司祺這個人長期忙碌,在自律這塊上簡直一絲不苟——包括睡眠,像是失眠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一貫被他的自律所杜絕。塗玉晴毫不懷疑,隻要他想,秒睡秒醒都是可以的。


    這麽個人,吃上了安眠藥?塗玉晴既感到驚訝,又有三分戚戚的悲涼感。


    看她這表情,康露潔就明白她不知道,更愁苦了,大力一拍自己的大腿:“你看,連你都不知道,可見他有意不讓人發現,要不是他生日那天晚上我半夜起來看到他在抽煙,我也不會知道,那會兒都快四點了……我爸這麽反常,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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