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琳琅苑,屋子裏卻是多了一個不速之客,看著還有些麵熟。


    見到宇文長樂跨進門,那侍婢即便快步迎了上來,二話不說在她跟前跪了下來,抖抖著唇瓣臉上掛滿了淚痕,似乎非常忌憚她,同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全然判若兩人。


    宇文長樂自是認得她的,宇文碧柔的貼身侍婢,狐假虎威,險些騎到她這個小姐的頭上來。


    一看到是她,合歡當下就惱了,怒道。


    “映兒,你還敢來這裏找小姐?!來人,將她拖出去,不準再放進來!”


    還沒開口就要被轟走,映兒頓時慌了,一把抱住宇文長樂的小腿,連連哀求。


    “七小姐恕罪!奴婢知道奴婢先前得罪了七小姐,所以奴婢今天是特地來將功贖罪的!還請七小姐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奴婢這一迴!”


    “哦?將功贖罪?”宇文長樂微挑眉梢,生出了幾分興致,“說來聽聽。”


    “是、是跟唐少爺有關……”哆嗦著聲音,畢竟是賣主求榮的勾當,映兒難免心虛,左右望了一圈,懇求道,“能不能先將房門關……關上?”


    聽她提到了唐扶歌,宇文長樂眸光輕爍,同合歡遞了個眼色。


    合歡會意,立刻走過去關上了門。


    映兒這才顫顫巍巍地繼續說道。


    “先前唐少爺受傷的時候,連著幾日昏迷不醒,七小姐你那時候給唐少爺求藥去了,故而沒精力照顧唐少爺,九小姐對唐少爺一見鍾情,便就主動提出要照顧他,七小姐你也答應了……”


    “唔,”宇文長樂輕哼一聲,佯作了然的模樣,“這些本小姐都知道,說重點。”


    “其實,唐少爺的傷勢原本沒有那麽嚴重,但是九小姐為了能多跟唐少爺相處,雖然不敢往藥裏下毒,卻是偷偷少放了兩味藥,因為這個緣故……唐少爺身上的傷才遲遲不見好,便是後來七小姐你尋了千金難求的傷藥過來,九小姐也仍是私自藏了起來……”


    聽到這裏,合歡像是想到了什麽,登時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語氣之中不乏光火。


    “噢!我知道了!難怪天河會說小姐拿假藥誑他,弄些無用的藥材騙唐少爺是仙草,原來是被你們趁著熬藥的時候換掉了!虧得小姐為了弄到那些藥吃了不少苦頭,到頭來還吃力不討好,白白糟蹋了一番苦心不說,竟是連唐少爺的一個正眼也得不到……為了這件事,小姐可傷心了好幾個月呢!”


    “這、這是九小姐的主意,奴婢隻是照辦……”


    映兒咬著嘴唇,被合歡瞪得心虛,不由得將腦袋埋了下去。


    宇文長樂眯了眯眸子,對於以前的事全然沒有印象,所以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觸,隻是見合歡那般義憤填膺,多多少少也能體會到這身子原主當初的委屈。


    “你要說的,就隻有這些嗎?”


    “還有就是……唐少爺後來的傷勢突然痊愈得很快,實際上就是七小姐尋得的那些藥材的功效,但那時候已經離七小姐迴府有些日子了,九小姐便說那些藥材是她費了好大勁兒才得來的,險些還因此毀了清白,所以……所以唐少爺才覺得對九小姐於心有愧,但凡是九小姐提出的請求,都會盡量答應……”


    “豈有此理!那個賤人怎麽這麽不要臉!”合歡氣得半死,怒極之下連罵人都找不到詞兒了!


    宇文長樂神色不變,先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接著微勾嘴角,眉眼間興致勃勃,意趣更甚。


    “原來是這樣……嗬,這下事情好像變得更有意思了……”


    “七小姐!奴婢也是不想的,隻是那時候各為其主,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別害怕,隻要你乖乖地按本小姐的吩咐辦事,本小姐自然不會為難你。”


    對付女人,她一向沒有什麽太大的興趣,便是宇文碧柔她也懶得折磨,做這麽多無非是想看看唐扶歌的反應,所以就算這個映兒算不了什麽好東西,宇文長樂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費功夫,反正宇文碧柔一死,就算她不收拾她,她這個當奴婢的也不會有好下場。


    說得難聽些,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賤婢,還配不上髒了她的手。


    聽到宇文長樂這樣說,映兒頓時如獲大赦,鬆了一口氣,頓了片刻又拿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宇文長樂,見她微揚眉梢並沒有生氣,便就忍不住得寸進尺了起來。


    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若是七小姐不嫌棄,奴婢甘願為七小姐做牛做馬……”


    “怎麽會不嫌棄呢?”宇文長樂淡笑著打斷了她,“別人用過的東西,本小姐嫌棄得很。”


    一句話,說得映兒麵紅耳赤,伏在地上不敢再做聲。


    宇文長樂也沒趕走她,讓她在院子裏候著,隨叫隨到。


    半天的功夫很快就過去了,夕陽快要落下的時候,刑部侍郎那邊的消息正好傳了過來,宇文長樂不急不緩地出了門,坐在馬車裏等花霽月。


    天邊殘陽如血,照得晚霞紅豔豔的一片,像是血一樣鋪滿了半個天宇,美得瑰麗而驚心動魄。


    在夕陽沉下山頭的那一刹,花霽月依約到來,不早一分,不晚一分,甚是準時。


    遠遠的,就看見了他的身影。


    到底是孿生子,不管容貌還是體形,都相似到了極點,宇文長樂一眼看去,隻當他是唐扶歌,直到抬眸對上他的視線,散發了森森的冷光,才知不是。


    “你來了。”


    “走吧。”


    上了馬車,亦是無話,寥寥數語,仿佛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話題可以談論。


    一直快要接近軍營的時候,宇文長樂才開口。


    “本小姐覺得吧……你看人的眼神,是不是太兇了一點?坦白來說,單看你這身打扮,已然可以魚目混珠……”


    一句話尚未來得及講完,就問花霽月冷笑著打斷。


    “魚目混珠?”


    “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宇文長樂不由假意咳嗽了一聲,掩飾了過去,“本小姐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反正你穿上這身衣服,確實非常像唐扶歌,隻要不開口一般人根本就認不出來!但是宇文碧柔畢竟跟唐扶歌走得近,又愛他愛得要死要活的,輕易瞞她不住……”


    花霽月微勾嘴角,不笑便罷,一笑當真邪魅到了極點。


    明明扮作了唐扶歌的樣子,可笑起來……隻會讓人想起他那身獵獵紅袍,綻放著血色的光輝。


    “所以,你還想要本尊怎麽做?”


    宇文長樂看得一時失神,聽到他問話,才趕緊正了正臉色。


    “其實也不用你特地做什麽,就是眼神能不能稍微溫柔一點?”


    “溫柔?那是什麽?”


    “就是這樣啊,看本小姐……”眼角微彎,宇文長樂知道他生性殘暴嗜殺,“溫柔”這兩個字自是同他八竿子打不著邊兒,便隻好示範給他看,“你就想象在你麵前的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嬰兒,你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本尊隻會想要捏斷他的脖子。”


    “……那如果是一隻軟綿綿的小貓呢?”


    “捏死。”


    “……算了,”與其讓花霽月露出溫柔的眼神,宇文長樂寧願選擇自殺,“你到時候就別看宇文碧柔了,看本小姐就好。”


    花霽月頷首,眼角噙著笑,卻是半分笑意也沒有,看著甚是陰鷙。


    “你是比那個女人好看。”


    “嗬嗬,”宇文長樂幹笑了兩聲,被他這樣的儈子手欣賞,一點都不覺得愉悅,“花君過獎了。”


    話音落下,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宇文長樂完全不想再跟他扯些什麽,自顧自坐在一邊翹著二郎腿嗑瓜子,花霽月大概也是無聊,坐了一陣,便也開始吃核桃,兩個人莫名地達成了空前的默契,像是在比賽似的,案幾上堆著的兩個小山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到馬車的車軲轆冷不丁撞上了一塊大石頭,哐當一下,將兩堆果殼震到了一塊。


    霎時間,宇文長樂一怔,花霽月也是一怔。


    隻是兩人很快就恢複了一貫的神態,誰也沒有看誰,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但是誰也沒有再吃什麽。


    車廂裏的氣氛一時間詭異了三分。


    好在沒過多久就到了軍營。


    接待的人早就遠遠地迎了出來,侯在了營地外,見到宇文長樂下了馬車,便就端著一張諂媚的笑臉匆匆趕上前。


    “七小姐,李侍郎把情況都說了,軍營裏也已經安排妥當,一定會讓那個小賤人生不如死,絕不會叫她好過!”


    宇文長樂點點頭。


    “有勞了!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哎哎!七小姐,唐少爺……這邊請!”


    跟在那名小將身後,幾人行至一處空曠的林地,隻見五六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押著一名女子跪在地上,那女子許是被折騰慘了,此時此刻一動也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直到聽見有人喊“七小姐”,才猛地抬起頭來。


    一抬眸,率先見到的卻不是宇文長樂,而是“唐扶歌”!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素來以柔弱著稱的宇文碧柔在看到“唐扶歌”的那一瞬,卻陡然像是發了狂了一樣,拚死地嚎叫掙紮,便是押著她的一個壯漢都被她撞了個趔趄,險些摔倒。


    對上她赤紅的雙眸,宇文長樂笑得輕蔑。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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