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魚十四歲的時候,已經坐穩了盛元大東家的位置,要問她有甚自豪之處嗎,其實並沒有,她的日子依舊雞飛狗跳的熱鬧。


    這一年半載的,因著要經常出海的緣故,所以多數時候都是住在廣東盛府,說起家這個字眼,顧知魚腦海裏就隻有兩個存在,一個是淮南的小院子,一個就是盛府,小院是她無憂無慮的童年撒歡時光,是跟她爹娘朝夕不離的日子,雖然隻有三年,卻好似占了她將近半生的歡樂,離開小院後,她的生活裏更多的就是離別與動蕩。


    但知魚姑娘不是一個普通的姑娘,她爹娘給與她的性情與認知裏,沒有逆來順受這種概念,更沒有任何悲傷的理由,她完全可以自己爭取想要的一切。


    盛家因為有小姑姑跟素姨這兩個存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歡快的,當然不得不提的還有盛槿那個混球,雖然這十年的時間裏,她無數次的產生過想要為民除害的念頭,卻不能否認他是個能讓人開心起來的家夥。


    一個會讓人開心到咬牙切齒的混球,這大概是盛槿標準的人設。


    盛槿在三兄弟中,既是災難製造者,又是災難承受著,總結起來說,他實際的日子過的有點苦哈哈的,若不是天生的二缺,能不能正常的長大都挺難說。小時候導致盛桐摔斷腿後,一家人看他就如同看待一個極具不安定因素的禍亂分子,誰也沒有過度責怪他,但其實所有人的心裏都不可避免的種下一根不大不小的刺。


    顧知魚表麵上看起來是個沒心沒肺的野丫頭,其實最會瞧大人們的眉眼高低,盛桐受傷後,家裏人都不自覺的會對他小心翼翼,相應的對盛槿就會以嚴苛與責怪居多。盛槿同樣看起來沒心沒肺,但心思卻比任何人都敏感,自尊心比誰都重,越是不受待見,越混天混地的作鬧,無時無刻都想要表現自己。


    雖然多數的表現都以砸鍋收場,卻絲毫都沒有撲滅他作為一個混球的熱情。


    這種情況在盛楦從京城迴來後,演變的更加嚴重,盛楦小不點去一趟京城,如同曆了一場劫,原本就呆愣木訥,現在連話都不怎麽肯說了,盛槿在他迴來的第一時間,不分青紅皂白的羞了他一頓,這其實是槿大王跟小跟班的相處日常,以前並無甚不妥,但這次盛槿卻被小姑姑拉到小黑屋裏訓了半天。


    拎出來的時候低頭耷拉腦,估計訓的不輕,顧知魚一看他這熊樣,就知道小姑姑是把對盛楦的愧疚一並扣在了盛槿頭上,當時她還一本正經的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說了幾句不疼不癢的安慰話,然後槿大王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昂頭闊步的走掉了。


    這以後,顧知魚就再沒聽見他對盛楦說過什麽寒磣話,雖然還是一副看待小跟班的樣子,但其實護短護的緊,去哪作鬧都不忘拎著他,可以說盛楦最終能走出那場陰影,盛槿功不可沒。


    現在想想,槿大混球,其實也怪不容易的,家裏長男有疾,他將來多半是要擔起整個盛家的重任,但無奈萬年老二,本就不受待見,且看上去除了打群架比較在行,其他一無是處,真是任重而道遠。


    然事實證明,這樣的磨難並沒有帶來什麽實質性的效果,現在的槿大王,不僅招貓逗狗打群架,還成了十裏八鄉頭號負心薄幸的紈絝,十三四歲大小屁孩,名下至少有百八十個媳婦,可以說方圓百裏之內,就沒有他不曾招惹過的姑娘。


    對此顧知魚也覺的十分神奇,一個人的眼光,原來可以如此變幻莫測嗎,模樣從粗狂到溫婉,性情從跋扈到嬌弱,毫無根據與目標可言。就隔壁再隔壁家的那個張家小姐姐,其實長的一點也不好看,還有點齙牙,年歲稍微大些,說有什麽大毛病倒也沒有,就是覺的自己美的天上有地上無,以至於現在到了說親的年紀,誰都瞧不上眼,每天把自己關在閨門裏繡花種草,愁的他爹娘見天的長籲短歎。


    其實也不是誰都瞧不上眼,就盛家二公子,她還是很瞧得上眼的,自從被人家喊了一句媳婦,大概從此就以盛家媳婦自居,無奈盛家二公子還未到說親年紀,實在不能滿足她的美好心願,且顧知魚以為,她這個心願大概一輩子都實現不了,因為具她觀察,盛槿他爹,好像不怎麽喜歡齙牙。


    這天張家夫人來家裏串門子,顧知魚恰好聽了那麽幾耳朵,小姑姑正巧不在家,是素姨跟她聊家常,內容大概就是府上二公子乃人中龍鳳,活了半輩子都極少見這樣周正的哥兒,並極其委婉又含蓄的表達了一下,渴望令二公子能成為張家乘龍快婿的意願。


    顧知魚覺的這下要壞菜,因為他們家素姨通常不怎麽會委婉的拒絕,果然沒多久後,張家夫人灰頭土臉一臉菜色的從屋裏出來,那感覺就如同自己被負心漢拋棄了一般,絕望的出門就想上吊。


    顧知魚替盛槿點了一把香,預感素姨已經準備好了竹條在等他迴來了。


    槿大王領著小跟班迴家後,顧知魚衝著盛楦招招手,“盛小楦你過來,姐請你吃好吃的去。”


    盛槿眉頭一挑,就知道沒什麽好事,因為每次盛槿要挨揍的時候,顧知魚都會以各種理由把盛楦支走,盛槿要數十年如一日的應對這樣的局麵,自然非常有經驗,也不見他害怕,賊兮兮的過來顧知魚跟前,問她:“如何,什麽情況?”


    盛槿的麵部表情非常豐富,那眉眼稍稍一動,一股子風流邪佞氣就蹭蹭往外冒,明明跟盛楦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卻是天差地別的兩張臉,挺標準的一張俊哥兒臉,裝在盛槿腦袋上就不是個正經玩意,誰見了都想有抽一把的念頭,當然,除了他那一幹小媳婦們。


    顧知魚好心提醒他,“方才張家伯母來過了,剛走。”


    “張家?哪個張家?”


    瞧瞧這典型的負心漢的嘴臉,也是,他的媳婦中少說也得三五個姓張的,一時猜不出來也正常。


    顧知魚衝他裂開嘴,指了指大門牙,“這下知道了?”


    都提醒到這份兒上了,盛槿還想了半天,後來還是盛楦在他耳朵跟前提了一嘴,“離咱家不遠的那位張小姐,長幾歲,前兒還瞧見了呢,你老說閉不上嘴那位。”


    盛槿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她啊,前兒什麽時候見過的,我怎麽不記得!”


    瞧瞧張家姑娘多麽可憐,前兒是大街上遇上一迴,但所謂的見麵大概就是張小姐以及作為旁觀者的盛楦單方麵這麽以為,張姑娘還作勢羞答答的以團扇遮住半張臉,其實盛槿壓根沒往她臉上瞧。


    盛楦頗覺神奇,“迎麵走的,你居然沒瞧見?”


    盛槿很無辜的搖頭,“真沒瞧見,我早都忘了她長什麽樣了,如何認得出來,不是,這都多少年的破事了,她腦子不好吧,小時候,盛楦還光屁股蛋子那會,我就開玩笑似的喊了一聲媳婦,說的話總共不超過三句,她找我們家來作甚,訛人呐!”


    盛槿一猜就是張家人上門想結親的,因為但凡有長輩找上門,還是因為他來的,多半都是來替閨女鑽營親事的,不出意外的,他都會挨一頓揍。


    顧知魚同情的看他,“聽聞張家姐姐都非你不嫁了,三句話就有這作用力,還得是你欠,且等著吧,這事沒這麽容易了的,迴頭要鬧出個閨門小姐被負心漢拋棄,上吊自殺的消息出來,我看你還是出去躲一陣比較好。”


    “哥,我看阿魚姐說得對,你要不等祖母消了氣再迴來?”


    “這怎麽話說的,我多早晚拋棄她了,牙口不好就能訛人呐,我見誰不喊聲媳婦呀,魚妹妹我還見天喊呐,怎麽不見她非我不嫁呐!”盛槿衝顧知魚拋了個媚眼,“是吧魚妹妹,是你的話,我大概還是會考慮考慮的,不過也不一定哈,你也知道,我屁股後頭追了多少貌美如花的姑娘,有那麽十個八個的還是很拿得出手的,你呢,太瘦了點,要哪兒沒哪兒,正經是排不上號的,不過我可以開後門……”


    “我謝謝你啊,你姐我這長這麽大,從來都是走正門的,後門還是留給你那十個八個的如花姑娘,畢竟咱家門就那麽大,一氣兒進不來那麽多。”顧知魚胳膊搭在盛楦肩膀上,衝盛槿翻了個白眼,“走吧盛楦,城東才開的點心鋪子,姐領你去吃。”


    盛楦同情的看他哥,“哥,這迴真砸了。”


    盛槿也悔啊,方才圖嘴上痛快,提什麽後門啊,這不腦袋讓門擠了嗎,“唉唉,魚妹妹,你倆別扔下我啊,這麽拋棄同伴真的好嗎……”


    “盛槿小王八蛋,你給老娘滾迴來!”盛老夫人拿著竹條出現在他身後,虎視眈眈兇神惡煞。


    盛槿倒黴遲了一步,一條腿還沒邁過大門檻,便被盛老夫人揪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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