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子與石氏跑了。


    跑的悄無聲息無人察覺,單靠那倆人的本事是做不到的,不消說定是石家與陸家的手筆。


    反應也算是快了,知道先保全那兩位靈魂人物,要不萬一聖上一個不高興給哢嚓了,廢太子一黨縱有萬般本事也沒處使。


    然而如此以來,陸家與石家就算是徹底坐實了罪名,聖上剛被秦王的事攪的心力交瘁,又忽然冒出這兩家添亂,還是他往常頗為信賴的家族,所以聖上開始嚴重懷疑人生,怎麽就沒誰如此為他賣命呢?


    放眼整個朝堂,挑來挑去堪稱皇帝一黨也就剩了謝閣老,謝閣老已經穩穩成了內閣首輔,自從前太子被廢,之前的宋閣老被他一步步排擠,內閣已經是謝閣老一家獨大,雖然有點要權傾朝野的意思,但聖上現在能仰仗的人不多,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把謝閣老召進宮。


    聖上直接問:“陸家與石家一事你待如何?”


    謝家跟陸家淵源不淺,事沒出以前,是個人就以為謝家陸家是穿一條褲子的,所以謝岑心裏很是惶恐,以為聖上是不信任他。


    “臣定當全力調查廢太子謀逆一事,一旦坐實決不姑息!”


    聖上點頭,“你家大姑娘還在陸家為媳,你可舍得?”


    謝岑猛地抬起身子,伏在地上的手有些顫抖,“臣,臣不忍,但若當真牽連其中,臣亦不會法外開恩。”


    好個法不留情的謝閣老,果然是狠。


    但聖上要的就是他這個立場,他自己的閨女都可以放棄,聖上怎會有閑心替他心疼,“如此,此案就交由你全權處理,至於跑了的那兩個,務必要找迴來,必要的時候,可先斬後奏。”


    聖上這態度再明顯不過,那就是人必須要找到,至於是橫著迴來還是豎著迴來都不重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受不了這些有異心的東西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喘氣。


    事交到謝閣老手裏,廢太子已經算是沒了活路,再有聖上這顆定心丸,那就更沒什麽好顧忌的了,反正這個樣子,就是活著帶迴來也照樣得砍一刀,沒什麽區別。


    於是謝閣老直接下令全城搜捕,沒跑出京城就甕中捉鱉,跑了的話就兵分兩路全國搜查,連各級府衙都發了逮捕令,一經發現就地逮捕,拘捕格殺。


    真是喪家之犬命如草芥,好歹也是堂堂前太子,到頭來不得善了,還不如托生在尋常人家。


    在搜查令下的第三天,城門外排了長龍一樣等待出城的百姓,因為這幾日對出城之人查的格外嚴,所以相當費時費力,半天了才往前挪動幾步,這個架勢,天黑前還不知道能不能出城。


    在衣衫裝扮各異的人群中,有兩個十分不起眼的老者,形容有些邋遢,佝僂著腰,步履蹣跚,相互攙扶的樣子像是兩口子,老翁走起來哆哆嗦嗦的,好像得了什麽病似的,老媼身形瘦小臉色蠟黃,反正倆人往那那麽一站,前後的人都恨不得離他們三尺遠。


    二人正是還沒來得及出城的廢太子與石氏。


    石氏攙著哆嗦不止的廢太子,手不自覺用了幾分力氣,她實在有些恨鐵不成鋼,好歹也是當過太子唿過風喚過雨的人,一旦扒下太子的皮,喪家犬似的拿不出手,想想他們整個石家為了這麽個東西出生入死忍辱負重,實在憋屈,若是有可能,石氏隻恨不得一腳踢開他自己造反。


    廢太子小聲嘀咕,“都賴你們畏首畏尾,早兩天出城多好,你瞧現在查的這麽嚴,萬一被認出來怎麽辦!”


    石氏實在懶的搭理他,他以為他從府裏逃出來再一路出京就這麽容易嗎?近來天津港連著永平府一帶跟炸了鍋似的,他們原本埋伏在京城周邊的勢力不得不撤走,出城連個接應的人都沒有,是等著人家來抓嗎?


    再者也實在沒想到謝閣老這麽狠,上來就是格殺勿論,他們好容易找的藏身地都沒能幸免被搜,犄角旮旯雞窩狗窩都不落下,要不是她反應快提前跑了出來,這會他倆估計早就身首異處了。


    現在能不能出城,出城後能不能跑的了就看命了,石氏一雙眼睛埋在滿臉褶的麵皮裏,死死盯著一步步往前挪動的人群,很好,守城官兵開始疲勞懈怠,隊伍明顯比方才行進的快,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快了快了,隻要他們能挨過去,事就算成了大半。


    然廢太子卻越走越哆嗦,心砰砰跳的哪像是個垂垂老者,石氏隻想一掌把他坎暈,真是個廢物累贅。


    終於要等到他倆挪到城門口的時候,忽然來了幾個頭目一樣的人,原本搜查了大半天變的有些敷衍遲鈍的守城官兵,立馬跟打了雞血似的提起十二分精神,隊伍重新慢了起來,石氏的心不由提了起來,那幾個小頭目眼生的很,應當不至於認出他們來吧?


    不過石氏運氣還算好,輪到他們搜身檢查的時候,守城官兵明顯地對他倆十分嫌惡,即便有上官守著,一雙手還是不大情願沾他們的身,做了做樣子就不耐煩的放了行,反正這種歲數的人不是搜查重點。


    石氏攙扶著廢太子步出城門,那廢太子方才驚嚇過度,兩條腿已經抖的不成樣子,褲襠裏還隱約露了點什麽,一股腥臊味飄忽而出,連離了數步之遠的官兵都皺了眉頭。


    石氏低聲喝道:“你哆嗦甚!都出來了別給我出幺蛾子,步子穩著點!”


    倆人努力維持著步履蹣跚的樣子,然方才的一個小頭目卻將目光再次移到他們身上,總覺得倆人有些怪怪的,上頭吩咐過,要格外注意一男一女一同出城的人,廢太子倆人自然不能以本來麵目出現在人前,改裝易容的可能性很大,會不會扮作老頭老太太呢?


    “喂!兩位老者請留步!”


    聽到突然而至的吆喝,廢太子下意識的頓了一下,石氏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裝作沒聽見,不準停!”


    見倆人沒聽見似的,那小頭目緊走幾步追上來,“兩位老者且留一步。”


    石氏聽見人走進了才慢慢停下,吃力的轉過身子,裝作耳朵不好的樣子,“啊?你是在喊我們嗎?”


    聲音又粗又沉,小頭目不由皺眉,看上去真是兩個上了年紀的人,正待開口詢問幾句,忽然瞧見那低頭耷拉腦的老翁露出一截後脖頸,那脖頸上的皮膚油光水滑的,再看隱約露出的發根,好像也是黑青的,於是他目光一縮,對著城門口的人喊道:“來人!”


    石氏一聽露了餡,二話不說拉著廢太子就跑,趁那小頭目不注意的時候,穿過人群跑向了路邊的野林中,廢太子養尊處優不中用,跑兩步就唿哧帶喘拖不動腿,石氏自己要跑,還得奮力托著他,著實吃力,後來瞧見一處小土坑,石氏二話不說就拉著他跳了進去,然後專門找草木密集的地方躲藏,希望能遮擋一陣子。


    守城官兵隨後而至,雖然沒看見倆人藏到哪裏,但隻要鎖定了地方,不愁找不出來,所以石氏不想坐以待斃,還想拉著他繼續走,但廢太子卻死活不動了,“我是跑不動了,要殺要剮隨他們吧,我寧死也不跑了!”


    “真是廢物!你不跑,多少人都得跟著你倒黴!”


    石氏拖死狗一樣托著他走了幾步,剛從一處枯草堆裏探出頭,就赫然瞧見跟前站了一個人,石氏驚恐不定的慢慢抬起頭,見此人負手而立,臉上蒙著麵紗,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倆,石氏故作鎮定的問:“你,你是何人!”


    那人開口道:“我是來給你們指路的人,想活命的話就老老實實跟上來。”


    來人說完就轉身離去,石氏狠了狠心,托著廢太子跟了上去,那人走出幾步又迴身,蔑視的看著他倆,“我可不救廢物,跟不上的我是不會管他的。”


    石氏狠狠瞪了廢太子一眼,“還不快走!”


    守城官兵自然是沒能找到倆人的蹤跡,眼皮子底下叫他們跑了,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是剛剛出城,隻要鎖定離京的幾條道,除非他們是插上翅膀飛了,不然遲早能找到。


    搜查廢太子蹤跡的人馬還在如火如荼,石家一門卻最先迎來了抄家滅族,不過石家很顯然早有準備,家裏的財物以及兒孫早就提前送走了,隻留石大人石夫人與幾房小妾唱空城,抄無可抄,於是直接把人關押候審。


    而家大業大的陸家是不好抄,因為同屬陸氏一門的人實在太多,一時不能判定哪家有罪哪家無辜,索性都要抄檢,首當其衝的就是陸坤一門,那自然陸炳生與謝景怡兩口子也要算作在內。


    好在謝景翕之前提點過謝景怡幾句,而陸炳生此時人在西北駐軍,出事之前也已經將妞妞與榮哥兒提前送走,所以被捕入獄的就隻有謝景怡一人,謝岑已經打定主意不管不問,謝景翕卻不能放任不管,於是日夜思度著該怎麽樣才能把人平平安安的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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