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前後,京城下了好大一場雪,侯府有幾株冬梅開的正當時,濃鬱的紅色被厚重的白雪壓在身下,不堪重負的抖落散了一地,寒風掃過,繾綣糾結在一起,分不清哪是雪哪是梅,在皚皚茫茫中占盡了風情。


    謝景翕身披一件錦色連帽披風,與一身嫣紅的顧莞迎風而行,衣服上上吹了一層雪,帽簷上結了一層的冰霜,顧莞連走帶蹦嗬著熱氣搓著手,鼻尖被凍的通紅,“早知道我就不出來與你遭這份罪了,待在大哥屋裏多好。”


    “到了年底你還能不出來過年了不成,今兒父親母親都在,不來總是不好的。”


    顧莞現在就想躲著曾氏,一點都不想到正屋去,還是被謝景翕硬拉出來的,所以難免一肚子抱怨,待倆人趕到正院,劉嬤嬤老遠就在外迎著她們,“大少奶奶,三姑娘,你們怎的也不撐把傘呢,這樣大的雪真是好久都沒遇到過了,來年必是大豐之年呢。”


    “橫豎路也不遠,就沒有撐傘,父親母親可都到了?”


    劉嬤嬤替她們打簾,接過她們脫下的披風,“侯爺跟夫人都來了,大少奶奶與三姑娘快進去暖和暖和。”


    除了顧昀,今兒大概是侯府聚集的最全乎的一迴,由於大雪封路,大家能不出門的就不出門,幸而外麵的帳已經盤的差不多,顧恆也難得休息在家,連久未露麵的二少奶奶都過來了,意外的是,顧青居然也在。


    謝景翕與顧莞打門外進來,好似兩朵嬌花進了暖房,臉上還帶著風霜的痕跡,顯得格外嬌嫩柔媚,顧恆情不自禁的看直了眼,顧青看在眼裏了然一笑,“大嫂之風姿當真是舉世無雙啊。”


    這話相當的不敬,但顧青本身就是個大不敬的存在,所以沒有人接茬,聽聽就算,隻有顧恆皺皺眉頭,心裏對這個四弟戒備到了極點。


    謝景翕拉著別扭的顧莞給侯爺曾氏行了禮,侯爺問道:“顧昀近來如何?”


    “叫父親掛心了,夫君近來尚可。”


    “嗯,我已與聖上說明了情況,聖上已經準了他在家養病,你也安心便是。”


    曾氏忽然笑說:“我與你父親這些時日都甚是掛心你們小兩口,心疼你一個人忙裏忙外的,方玳姑娘又病了幫不上忙,所以商議著請二房的小鄒氏過來忙幾天,其實她家裏也是一腦門子的家事,還怪不好意思的,好在鄒氏是個懂事能幹的,並沒有與我抱怨什麽,一口就應了,迴去叫她到你那去,有什麽忙不過來的就盡管指派她便是。”


    侯爺沒有吱聲,謝景翕便知道侯爺是不置可否的態度,於是便很是高興的應了,“母親費心體諒,媳婦自然是願意的,鄒少奶奶肯幫忙,那是再好不過的。”


    顧莞卻滿肚子不樂意,她不喜歡二房一家子,連帶著對鄒氏也不喜歡,但卻礙著近日在家的尷尬沒有開口,啞巴似的豎在謝景翕身邊,權當自己不存在。


    曾氏滿意的點點頭,“你與鄒氏一向走的近,我猜你也是樂意的,今年老四迴來,咱們家難得都聚在一起,得好好過個年才是。”


    瞧在座所有人緘默的反映,也知曉這大概就是曾氏一個人的一廂情願,顧青輕笑一聲,“就是有些可惜大哥不能來呢,我一迴來大哥就受傷,大概這就是八字不合?”


    謝景翕蹙眉,心裏將他撕碎了好幾遍,麵上卻隱忍著不說話,最後還是侯爺嗬斥了幾句,場麵一時尷尬無比。


    曾氏是不往心裏去的,反正顧昀常年就這樣,她也見怪不怪,隻是無端耽擱了顧莞讓她很是有意見,“既然老大已經好多了,莞兒就趕緊搬出來才是,總是賴在你大哥大嫂那裏像什麽樣子,宮裏近來賞宴多,你大嫂沒空去的,你也該代替咱們侯府露個麵,姑娘家家的就做點姑娘家該做的事。”


    要不是礙著一家人在,顧莞早就一句話頂上了,往年她幹的有幾樣是女兒家幹的事,也不見曾氏說什麽,最近不知是不是吃錯了藥,能把人活活絮叨死,顧莞正是叛逆的時候,沒鬧個離家出走,大概也是因為她大哥大嫂在家,要是再把她提溜出來單獨去宮裏應酬,那沒準真能跑了。


    “母親又何必為難我三姐。”顧青有些陰陽怪氣,“我三姐打小就與旁人家的姑娘不一樣,力氣比我這個男人都大,繡花的活計不適合她。”


    侯爺與曾氏都有些黑臉,這茬簡直就是往他倆心窩子裏戳,曾氏是不舍得說他,侯爺是懶得再說,因為對於顧青,說話嗬斥都不好使。


    要不是這張臉跟顧莞一模一樣,顧莞真想上去抽他,聽著像是替她說話,實際能把人活活氣死,忍了半天還是說了一句,“我的事就不勞四弟操心了。”


    “三姐果然還是不喜歡我呢。”


    這姐弟倆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還偏偏是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當真不知道叫人說什麽好,顧莞是本能的不喜歡他,也說不上為什麽,見第一眼就不喜歡。


    “知道就閉嘴,橫豎我是不會進宮的,你們也不用白費力氣說服我,要是實在看我不順眼,我就搬過去跟我大嫂大哥一起住,再大不了就搬出去!”


    “你這叫什麽話!”曾氏氣的不輕,“隻是叫你進宮賞宴,至於這樣大唿小叫的嗎,你這模樣嫁到婆家後可怎麽辦,真要是被哪位貴人相中嫁進宮,那還不丟盡了我們侯府的臉!”


    顧莞的那點耐心大概已經耗到了極點,徹底的不管不顧起來,“嫌我丟臉,那你找個不丟臉的嫁進去不就好了,我以後不嫁人了還不成嗎,我看誰敢笑話我,什麽賞宴也都別來找我,我一個也不去!”


    顧莞說完就氣唿唿的摔門而走,連侯爺都喊不聽她,曾氏氣的直抽氣,“你們瞧瞧,瞧瞧,這是非要氣死我啊這是!”


    “你與她說這些作甚!”侯爺嗬斥曾氏,“什麽時候就要嫁進宮了,這話是葷說的嗎?”


    曾氏張張嘴說不出話,隻是捂著心口抽泣,顧恆身邊的謝景琪忽然緩緩開口,“小姑不想嫁的還是不要勉強了吧,沒有好結果的。”


    所有人都愣怔的看向她,好像頭天認識二少奶奶一般,雖然她說的有些不容世俗,但卻沒有人能說出一個不字。


    謝景翕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而對侯爺道:“媳婦先去瞧瞧莞兒去了。”


    侯爺擺擺手,“你快去把,勸她幾句,別再使性子了。”


    謝景翕匆匆披上了風衣去追顧莞,隻依稀瞧見她是往自己院子那邊去了,然而等謝景翕趕迴去的時候,顧莞卻並不在。


    “姑娘,三姑娘迴來了嗎,我沒瞧見啊?”明玉一臉錯愕,並沒有人瞧見顧莞,那就是說她當真跑了。


    謝景翕麵有急色,“壞了,莞兒生氣跑出去,快叫人出去找,這麽大的雪,可別出什麽事才好。”


    “什麽?這好好的三姑娘為什麽生那麽大氣啊,外頭路都封死了,這可如何是好!”明玉披上衣裳就跑出去找人了,謝景翕不放心,叫趙章忙派了人跟出去。


    “對了,趙章。”謝景翕忽然想起什麽來,“給盛將軍傳個話,請他幫忙一起出去找。”


    “唉,我醒的了夫人。”趙章傷好了七七八八,就已經在院子裏忙裏忙外,招唿了不少人親自帶著出去找人。


    謝景翕來到顧昀養傷的地方等消息,她進門前將一身的風雪抖落在外,盡量不帶了涼氣進門,顧昀正端著本書倚在床上,見她進來,放下書問道:“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莞兒生氣跑了。”


    顧昀隻看她的臉色,也大概猜到了何事,“是他們又逼她進宮了吧?”


    “你到是足不出戶也能知天下事。”謝景翕坐到床邊,習慣性的先檢查他的傷口,顧昀握著她冰涼的手,雖然他的手也並沒有暖和到哪去,但好似握在一起就能彼此取暖一般,謝景翕確認他沒事後才繼續說道:“的確是太太說的有些過,我原本以為家裏就莞兒一個姑娘,再怎樣也該疼著才是,沒想到也成了今天這個樣子,莞兒她是個順脾氣,越逼她越跟你使性子,這迴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應該叫盛鸞去幫著找,沒準他倆心有靈犀,就能遇上呢。”


    “你卻是與我想到一塊去了,已經給他送信了,估計路不好走,她定是躲到哪去了,不會走遠的。”


    顧昀拉著她的手想要抱抱她,卻被謝景翕攔住,“你快老實些吧,上兩天掙開了傷口也不長記性,往後傷好之前,不準你再亂動。”


    顧昀挫敗的歎口氣,他就是一時情不自禁,哪裏顧得上傷口這迴事,反正已經不能更疼了,嚐一口解解相思也是好的。


    “她一向是這樣的,顧莞顧青生下來之後,她就格外偏疼顧青些。”


    謝景翕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曾氏,曾氏一向重男輕女,的確是如此,顧昀話頭一起,就接著與謝景翕說起了侯府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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