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翕醒來的時候,天色將暗,她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身上有些虛脫疲累,但是精神卻很好,再瞧身上收拾的也幹淨,但卻不大記得方才的細節。


    陳嬤嬤端著一碗藥湯並一碗米粥進來,瞧見謝景翕醒來,臉上露出笑容:“少爺預計的還真是準時,他說姑娘要醒,還真就醒了。”


    陳嬤嬤先把藥端給她,“姑娘身子一定疲乏吧,這是提神補氣的藥,您趁熱喝了,再吃些東西,身子就有力氣了。”


    謝景翕客氣的道謝,不大知道該怎麽稱唿她,“嬤嬤,請問我這是在哪裏呢,現在幾時了?”


    “姑娘莫擔心,您被少爺帶迴來疏解藥性,這會子太陽剛落山。”


    謝景翕一聽,匆匆喝過藥就要下地,“真是叨擾了,我該迴去了。”


    此時顧昀進來,謝景翕看著他一愣,方才斷片的事這才漸漸想起,也不知道家裏人有沒有著急,太子妃那還不知是什麽情況。


    似是看出她的擔憂,顧昀上前道:“我都安排好了,你別著急,謝家那邊我也打過招唿了,你先吃點東西,我這就送你迴去。”


    顧昀說著,壓抑著咳嗽了幾聲,謝景翕這才注意到他身上帶著些許濕氣,發絲也有些沁濕,身上若有似無的散著藥香氣。


    “少爺,您怎麽這會就出來了,還是先顧著你……”


    “奶娘我沒事。”顧昀打斷她,“去給我也端碗清粥,再弄點小菜。”


    陳嬤嬤擔憂的看了他一眼,轉身下去了,謝景翕看出他身子不大舒服,卻也不知道怎麽問,索性低著頭不說話。


    顧昀笑看著她,“怎麽,怕我?”


    謝景翕的確是不大自在,雖然倆人下月就要成親,但還是有些別扭,而且她越看不透他,就越想琢磨他,又覺得自己想的太多,矛盾的不得了。


    “我自己迴去也行的。”


    “嗯?你自己走迴去嗎?”


    顧昀故意打趣她,過來拉著她坐下,等陳嬤嬤端了小菜過來,便替她遞了雙筷子放在手裏,“我也是要迴去的,正好順路,迴去後什麽也不要多說。”


    說起這事,謝景翕就不那麽拘束了,詢問的看了他一眼,顧昀又道:“東宮的事你就當什麽也不知道,隻說喝醉了酒,在我這睡了一覺便罷,對外隻說是謝府把你接走的,其他的與你就沒什麽關係了。”


    顧昀越這樣說,謝景翕心裏疑惑更重,但她什麽也沒問,隻是與他用完了飯,就跟著他一道迴去了。顧昀一路將她送迴謝府,進去與謝岑問候一聲,謝岑的臉色似乎不大好,隻與顧昀客套了幾句。


    待顧昀走後,謝岑問道:“你在東宮到底怎麽迴事?”


    謝景翕低下頭:“叫父親擔心了,我原是不能飲酒,但太子妃熱情太過,硬要拉著我吃了一杯,我就醉倒了,後來不知怎的就被大少爺的人接了去,睡了一下午方才好些。”


    謝岑冷哼一聲,“隨我去見見你祖母吧,她正在氣頭上,你勸解幾句。”


    謝景翕心裏忐忑不安,並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隻默默跟著謝岑進了許氏的屋子,隻見老太太氣唿唿的坐在上首,許氏低著頭坐在下麵,氣氛很是僵硬。


    “祖母,我迴來了,叫您擔心了。”


    老太太看著她“你迴來就好,這次要不是有大少爺在,你……罷了罷了,你問問你母親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謝景翕不明所以,謝岑壓抑著怒火指著許氏道:“你真是糊塗!”


    謝景翕從謝岑的話裏方得知了東宮的事,太子妃原本算計的是她,期間曾有一個小丫頭來府上送過信,叫家裏派人去接,但是許氏並沒有派人,若非那小丫頭機靈,也去給顧昀報了信兒,這次出事的恐怕就是謝景翕了。


    也難怪老太太會氣成這樣,連謝岑都罵許氏糊塗,“太子不懷好意,這事我跟你說過吧,你好歹多派幾個人跟著,連裏頭的哪家姑娘奶奶都知道偷偷來給咱們報信,你這個當母親的居然不著急,你這是安的什麽心!”


    許氏辯駁道:“老爺,我哪裏知道會出這事,我這不是覺的太子妃請咱們一迴,提早退場不太好嘛,誰知道太子他居然如此荒唐,這次是我想的不周,既然三姐兒迴來了,就是萬幸。”


    許氏是覺的既然謝景翕迴來了,虛驚一場罷了,老太太生氣她能理解,謝岑就有些大驚小怪,還不都是為著謝家的麵子,他還能不明白嗎。


    “你還有臉說!”謝岑氣的臉色鐵青,他真是從未想過自己這位賢淑有禮的夫人,竟是這樣一副鐵石心腸,這一件件事情漸漸讓他看到了許氏不為人知的涼薄,說沒有失望那是不可能的,但因著少年的情分在,他一直寬容她,沒想到自己的心軟差點鑄成了大錯。


    “你這些日子就在屋裏給我老老實實呆著,家裏的事就先別管了,有事直接去迴母親。”


    謝岑與老夫人告退,氣唿唿地甩袖走了,老夫人正眼都沒瞧許氏一眼,也拉著謝景翕離開,謝景翕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麽一出,有人來給許氏報過信,會是三公主的人嗎?


    對於許氏的涼薄,謝景翕早就不知說什麽好了,但真的到了眼下,未免還是感到心寒,若非有顧昀,她這會恐怕也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好端端的一個新年,生生被太子的事蒙上一層陰影,秦婉婉半死不活的被抬迴秦家,聖上派了最好的太醫過去,廢了好大的功夫才總算是保住性命,但據說醒來後已經瘋瘋癲癲,好好的一個大小姐,就這麽廢了。


    秦國公見天去聖上跟前鬧,非要給自家姑娘討一個說法,聖上他自己也愁,一邊被太子氣的半死,一邊又擔心他以後的生養問題,幾天下來,活生生愁出了幾根白頭發。


    但事情就擺在這,秦家雖然是鬧,也注定鬧不出什麽結果來,姑娘已經那樣,就是殺了太子又能如何,何況壓根也不能殺。聖上沒有法子,給秦家的幾個少爺提了官升了職,算是安撫一番,秦家的動靜這才不那麽大,但還是隔三差五的去宮裏哭鬧一場。


    秦婉婉已經失了貞潔,精神也是時好時壞,已經沒有嫁人的可能,聖上幹脆做主把秦婉婉送進東宮,橫豎已經是太子的人,就幹脆抬了側福晉,算是全了秦家麵子,如果將來太子能順利登基,秦婉婉好說也是個貴妃,總比爛在家裏要好的多。


    太子的問題被聖上下令捂主,能不能生養還沒有定論,東宮三天兩頭去一撥太醫,又是針灸又是開藥,看樣子不到最壞的關頭,聖上還是打算保一保太子,東宮上下暫時鬆了一口氣,隻盼望著太子能趕緊生個兒子出來。


    許氏自從被謝岑禁足,日子過的十分憋悶,家裏的大事由老夫人做主,小事便交由薛姨娘打理,謝岑不聞不問,許氏屋裏已經徹底成了冷宮。


    這日大姑娘與姑爺迴來,陸炳生去了謝岑書房議事,謝景怡就過來瞧許氏,蟬兒見謝景怡進門,就退出去備茶,謝景怡打量了蟬兒一眼,又對著許氏道了聲母親。


    許氏懶洋洋的歪在榻上,看見大姐這才動了動,“你來了,姑爺跟孩子呢。”


    “炳生去父親屋裏了,近日朝中有些波動,父親找他囑咐幾句,榮哥兒妞妞在家呢,沒帶過來。”


    許氏神情有些懨懨,“改天把他們帶來我瞧瞧,屋裏怪冷清的,你父親叫姑爺過去,可是為著太子一事?”


    好好的日子被許氏過成了這個樣子,謝景怡也不好說什麽,隻點點頭,“具體我也不大知道,隻是聽聞自從太子出了那件事,朝裏的反對聲越發厲害,不少人心裏都打著算盤,父親大概是問問陸家的口氣吧。”


    說起這事,許氏心裏更膩味,謝景怡問道:“母親,三姐兒的事我都聽說了,您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虛驚一場罷了,人又沒事,老爺非要怪罪到我頭上,真是自打那老婆子來,我在這府裏是越發沒有地位,現在連薛姨娘都要爬到我頭上來。”


    謝景怡心裏不住歎氣,陸炳生來的時候還叮囑她,叫她過來勸解母親幾句,畢竟家裏就這幾口子人,還鬧的這樣僵,怪難看的,但瞧母親這個樣子,竟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叫她如何勸。


    “母親,您還是跟父親認個錯,您大概是沒聽見秦家的姑娘成了什麽樣,要是當時咽了氣也就罷了,如今瘋瘋癲癲人不人鬼不鬼,聽著都叫人揪心,您想想差一點就是咱們三姐兒來遭這份罪,您這個態度,父親能不生氣嗎?”


    “我什麽態度,我不是都認錯了嗎,橫豎已經這樣了,我還能如何,罷了不要再提這事,聽著都鬧心。”


    許氏這個人教養學識都有,就是關鍵時候犯糊塗的毛病要不得,大戶人家的主母,最要不得的就是心眼小,凡事算計的太過,必定因小失大。


    謝景怡不好再勸,轉了個話題道:“母親,蟬兒那丫頭怎麽就到您跟前了?”


    “你們都不在,也就她能哄我開心,留著說說話解悶也好,怎麽,你瞧著哪裏不對?”


    不是哪裏不對,是哪裏都太對了,這才引起謝景怡的注意,這個丫頭眉眼間偶爾流露出的光,可不像她表麵這般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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