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當真是殺了個措手不及,讓原本就左右為難撲朔迷離的親事雪上加了層大冰碴子。


    “我一個都不同意!”


    秦老夫人真是老當益壯,這身子骨上陣殺敵都不成問題,朝堂上威風八麵的謝岑,愣是叫她指著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許氏站在謝岑身後,也跟著遭了秧,兩口子也算是有頭臉的人物,此刻簡直灰頭土臉一個都抬不起頭來。


    “除了鰥夫就是個快入土的病秧子,那是嫁閨女嗎!那是把她往火坑裏推!景翕丫頭進京的時候你們怎麽給我保證的,啊!不知道的還當是你們撿來的姑娘,就是撿來的也要顧點臉麵吧,我們景翕又不是嫁不出去,什麽樣的找不著,你們要是沒這個心,我老婆子親自替她選!”


    老太太不比京裏那些菩薩似的老夫人,雖然看上去慈眉善目,但手段狠勁也是一樣不缺,要麽她當年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兒子,根本不可能在危機四伏處處與她不利的謝府站住腳,謝岑能有今天這樣的大出息,與老太太的言傳身教不無關係。


    她疼兒孫是真疼,罵也是真罵,打更是能下的去狠手,是以謝岑到現在也是對她恭恭敬敬,不敢有一絲忤逆之意。


    “母親,兒子承認,三姐兒的婚事我是有些私心在裏頭,但我與她選的兒郎,也都是個個拿得出手的,人品前程,我都是廢了心思在裏頭,至於侯府的大少爺,那是晉王妃親自上門提的,我事先一點也不知道。”


    “你到是一推三六五的,我就不信再為著你鋪路,全京城就找不出個比陳家合適來了?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竅!晉王妃親自提的又怎麽了,我們的閨女,她還能逼著嫁不成,你要是抹不開麵子,我去推了,她要是因此不與我們相好,那這種人不搭理也罷,這樣的人你就是搭上了她,照樣有一天也能把你坑了。”


    老太太的話,謝岑是一句也反駁不了,但為難也是真為難,“母親,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陳家的事,我也是問過三姐兒的,她不同意,已經不作數了,至於侯府那一樁,還是要景翕婉轉的迴絕了晉王妃比較好,畢竟我們二姐兒還是人家媳婦,鬧的太僵,她日子也不好過不是。”


    “是啊,母親,三姐兒是我們的親閨女,我們還能坑她不成,我們哪一樁都是問過三姐兒的,哪能把她往火坑裏推呢。”


    許氏大約也隻能慶幸給顧恆做平妻的事沒讓老太太知道,要麽,今兒這事怕是就沒完了。


    秦氏得了兩口子的再三保證,這才作罷,也沒去許氏給她收拾的院子,直接先去了謝景翕的屋子。謝景翕被老太太趕出來,就知道她要跟他們算賬,她前後一琢磨,就琢磨出了事情的由頭。


    “好你個多嘴的丫頭,可是你偷偷跟老夫人報信的?”謝景翕戳著明玉的腦門,氣的想要揍她,“敢情你就是祖母的耳報神啊,背著我去了多少書信,嗯?你今兒要是不給我交代了,我晚上就叫你去海棠底下睡。”


    “姑娘,好姑娘,別戳了,再戳更傻了……”明玉躲著求饒,“我我,我哪有這個膽子啊,還不是老夫人進京的時候耳提麵命,說要我定期給她去信兒,要是不說實話,她就立馬把我給指了人,隨便聾子瘸子的打發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隨便指一個聾子瘸子的?”


    “姑娘,姑娘,我求你了,饒了我吧,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你個小傻子,你是我的丫頭,不是祖母的,倒不是說叫你忤逆她,有什麽事至少跟我說一聲,你這樣貿貿然把把老太太弄到京城來,父親母親肯定以為是我偷偷告狀的,心裏對我怕是就更不喜歡了。”


    “我,我錯了還不成嗎,可是現在老太太來了,老爺夫人就不能逼著你嫁人了,有人替你撐腰做主,有什麽不好的,我看府裏還有誰敢欺負你。”


    “老太太不來,難道我還被誰欺負了不成,我總不能靠著她老人家一輩子,等嫁了人,還能不受丁點氣麽。”


    “受什麽氣,誰叫你受氣!”


    老太太不聲不響的進了屋,把謝景翕給嚇了一跳,“祖母,您來了怎麽也不打個招唿的,誰又能叫我受氣呢,依著您教我的,受一倍氣,攢著,時機成熟了百倍還迴去,我都攢著呢,您放心,吃不了虧的。”


    “呸,我是這樣教你的嗎?”老太太厚厚的手指直接招唿上她的腦門,“他們就給你住這樣的屋子?”


    秦氏瞅了一圈,臉上立時就不好看,“你瞧瞧他們的屋子,隨便一個擺設就抵得上你整個屋子的,這是親閨女嗎?”


    “哎呀祖母。”謝景翕拉著秦氏,把她按在座椅上,“明玉,快去把我去年備下的花草茶給老夫人泡上,記得,水不能太熱啊……”


    “祖母,您好容易來一趟,我們都打心眼裏高興呢,您這都數落一圈了,消消氣不行嗎,我好吃好穿的,有什麽不好的,屋子是我自己要擺成這樣的,花紅柳綠的又不喜歡,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好著呢,要是母親不許我這樣也不許我那樣的,我才難受呢。”


    “就你會說話。”秦氏白了她一眼,到底是最疼這個孫女,怎麽瞧都順眼。


    “祖母,您是怎麽來的?做的什麽船,最近水上難走,您一路可還順利?”


    明玉上了花草茶,謝景翕給她沏了一杯,放的不溫不涼的給她,“我聽您咳嗽倒是沒犯,向來調養的不錯,這是滋陰潤肺的好東西,特意給您留的。”


    秦氏接過來飲了,慢慢道:“我是順了渙之的船來的,正巧他要上京做生意,我就跟著來了,也沒受什麽苦,渙之那孩子你還不知道嗎,最是細心的。”


    “沈渙之也來了?”謝景翕有些驚訝,沈渙之算是跟她從小到大的玩伴,親哥哥似的,一直對她特別好,秦氏跟著他自是好的。


    “都這麽大了也不肯喊人家一聲哥,從小到大,盡受你欺負了。”


    “我什麽時候欺負他了,就比我大半歲,從小長的就沒我高,叫哥多虧啊,唉,他不是要讀書入仕嗎,怎麽做起生意來了?”


    “唉這事說來話長,你進了京沒多久,他就打算閉門讀書,一門心思想要憑著自己的本事上京找你,誰知道沈老爺得了急症去了,老大又提不起來,家裏的擔子就隻能落在他身上,沈老爺臨死,逼著叫他發誓,要撐起這個家,唉,他這幾年也怪不容易,我瞧著都怪不落忍,但好歹沈家還是叫他撐起來了。”


    謝景翕心裏難免唏噓,人生是最說不準的東西,你想要的,老天偏不給你,不惦記的,不定什麽時候就送到你跟前。


    “他在哪落腳呢,怎麽沒把他請到家裏來啊,一路照顧您,我們謝家是該好好謝謝人家的。”


    “他那樣要強的人,哪裏肯跟著我來,他好像是在萬月客棧落腳吧,你得空去看看他也成,給他帶點東西去。”秦氏拍拍謝景翕的手,“說起來,他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你要是不進京,我是打算把你說與她的,他的心思,你也該知道。”


    “祖母,您說什麽呢,我可是從小就把他當哥哥。”


    老太太的話還是在謝景翕心裏落了個印,若說以前她是從來沒有考慮過沈渙之這個人的,也的確是把他當哥哥,但時過境遷,她現在所求的就是個安穩,比起謝岑與她說的那些高門大戶,沈渙之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可是,真的要把他拉下水麽,謝景翕並不確定,正是因為她知道沈渙之對她有意,她才更不想害他,平白受著一個人的情意一輩子,若是自己不能平等的迴應,那對他未免太不公平。


    “哥哥怎麽了,知根知底的,過著過著就是夫妻了,當然,祖母並不勉強你,這事你自己做主,沒事多跟他見見麵,沒準現在再看,就不是小時候那般了呢。”


    謝景翕沒再反駁,算是默認了,她轉了個話頭又道:“祖母,我這還給您泡了蛇膽酒,北邊的秋天寒涼,可不比南邊,您這個時節來,一定要注意身子,要是犯了病,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起這個,路上還有一樁事。”秦氏拿出趙章給她的藥,跟謝景翕把路上的事說了,“那人是個熱心腸,我瞧著,身份定是不一般,就是三岔兩岔的,忘了問問府上名號,改日我們也好登門道謝,也不知他們是怎麽瞧出我有咳喘之症的,竟是立時就送了藥過來。”


    謝景翕好奇的接過藥,“竟還有這等事,一準是您老人家有菩薩保佑著,到哪都能遇到貴人。”


    “沒準真是貴人,這藥我看不出什麽,但瞧著不是凡品,本來沒打算吃,隻是路上有些不舒服,這才試著用了一顆,竟是十分的管用,到現在也沒有再犯。”


    謝景翕仔細打量著藥,拿出一顆聞了聞,眼神一亮,這豈止是不凡,簡直就是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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