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奉候府的滿月宴要擺三天,這天結束,安奉候便留在曾氏屋裏。二少奶奶生產虧了身子,到現在也下不了地,曾氏不得不親自操持,一個滿月宴已經累的她夠嗆。


    曾氏邊捶著老腰邊道:“老爺今日可瞧見謝家三姑娘了,先頭我沒注意過,竟是個識大體的,也不知是誰將她傳的不成樣子,要我說,比她二姐可強多了,若是當初……”


    安奉候豈能不知曾氏之意,隻是一直有別的事梗在他心頭,也就沒接她的話茬,“你閑暇也替老大操持操持,他也老大不小了,不成樣子。”


    顧家老大並非曾氏所生,曾氏偏愛親子顧恆也是有的,但是長子一向與她不親近,她又有甚法子,曾氏不免有些委屈,“老爺這話說的,好像我從不為大哥兒考慮似的,隻是他自個不願娶,我又能如何。”


    “他要納謝家三娘為妻,你心裏有個數,有些事也該備著了。”


    曾氏驚的夠嗆,張了半天嘴沒說出話,“娶,娶三姑娘?”


    安奉候歎了口氣,“前幾日他親口與我說的,老大輕易不開口,難得這麽一次。”


    “那怎麽能行!”曾氏下意識的開口,“兄弟倆都娶謝家姑娘,這如何使得,何況老大那個身子骨,謝家怎麽可能答應。”


    安奉候看了曾氏一眼,曾氏有些訕訕,自知方才那話說的不應當,“老爺您這是同意了?”


    “老大不是來征求我們意見的,他能提前說一句,已是難得了。”


    曾氏張了張嘴,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晉王從安奉候府迴去,在府內又擺了一桌,待到晚間,便留下了顧昀喝茶。晉王給顧昀上了上好的茶,自己卻又斟了杯酒,“張家這次應該是要栽了,你這次出手,可是算好了的?”


    哪裏是他算好的,某人的大手筆,他隻是添把柴罷了,顧昀端著茶嗅了嗅又放下,並不言語。


    “哦,我知道了,可是為著謝家的那個小娘子?我就說呢,張家雖惹人嫌,也不至於這會就要收拾,原來是為著未來小舅子出頭。”


    “張茂生這個老東西作威作福慣了,竟也有壯士斷腕的狠勁,我倒有些欣賞他了,要怪就怪他這些不爭氣的兒孫,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惹事,陳閣老一下台,朝內的格局勢必要變一變的,就算沒有張茂生,這水也遲早要攪渾,所以他也隻能認倒黴。”


    “得了吧,張茂生是遞上來的枕頭,那方家你敢說不是存了私心,順帶手的事兒做多了,可就透著貓膩了,你倒是說說什麽時候跟謝小娘子對上眼的,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呐!”


    顧昀隻是笑笑,到把晉王逗樂了,“迴頭謝娘子要是知曉你這樣算計她,還不得跟你急,可是話又說迴來了,謝岑可不見得能把姑娘嫁給你,我瞧這老狐狸心可不小,沒準是要留著三姑娘給他鋪路的,豈能白白便宜了你這麽顆閑子。”


    顧昀一拱手,“那就有勞王妃了。”


    氣的晉王直接扔了酒壺過去,“好你個賊小子!”


    ……


    謝家二姐足足做了兩個月子才下地,許氏也跟著鬆了一口氣,除了趙姨娘偶爾到她跟前惹一頓嫌,府裏也沒了什麽要緊事,就又像以前那般輕省。


    自從謝岑掌了一部分內閣大權,就整日忙的見不著人,張家的案子牽連甚廣,好幾個大家都有所牽連,聖上被逼的不得不辦,一時間京城內外心惶惶。


    方家的事過後,謝景翕的親事就沒人再提起,她也樂的清靜,除了給許氏請安,就整日貓在屋子裏種花看書,好不清閑。


    明玉終於脫下了襖子,坐在屋簷下托著腮幫子,看她家姑娘擺弄著花草,“姑娘你怎就一點不著急呢,那樣好的一門親事說沒就沒了,再要遇到像方公子那樣的,還不定要什麽時候呢。”


    明玉實在搞不懂,她家姑娘這性子怎麽越發像廟裏入定的老僧,別說是雷打不動,就是哪天京城裏變了天,都不帶皺皺眉的。


    謝景翕掃了她一眼,就又低下頭繼續修剪花枝,“怎麽,說的好像你見過方家公子似的,別是你自己想嫁人了吧,要麽改明兒我給你尋摸一門?”


    “姑娘你又取笑我了不是,我才不嫁人,這輩子就跟著姑娘你了!”明玉信誓旦旦,“那方家公子我還真就見過一迴,上次給姑娘辦事的時候經過朱雀街的一家書齋,聽見那家主人喚了一聲方公子,我就留心看了一眼,果真是個氣質儒雅的白淨公子,而且坊間傳聞方公子潔身自好,到現在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真真是難得的,隻可惜現在方家遭了事,不知會不會對他有所牽連。”


    明玉說起方公子一臉憧憬的樣子,謝景翕笑看她一眼,“看來我們明玉喜歡那樣的男子,我記下了,這就留心著。”


    “姑娘!人家替你著急呢,沒見過你這麽壞的!”


    主仆倆人正玩鬧著,馮嬤嬤來了,她留心看了一眼院子裏收拾的甚為齊整的花草,心中默許,麵上愈發恭敬的笑道:“還是三姑娘會收拾,這院子春意盎然的,真是好看。”


    謝景翕停了手上的活兒,招唿著馮嬤嬤屋裏坐,“嬤嬤怎麽有空過來了,可是母親那裏有事?尋個丫頭過來招唿一聲就罷了,何必您親自跑一趟。”


    “不妨事的,原是太太叫我過來瞧一眼,看看姑娘這缺什麽不曾,開了春,照例是要給姑娘們做幾套新衣裳的,就順道添些其它的。”


    謝景翕心下一頓,使了個眼色叫明玉下去端茶,“叫母親費心了,我屋裏什麽都不缺,衣服也夠穿,那些小玩意就留給六妹妹罷。”


    “太太知道姑娘最是懂事,正巧過幾日晉王妃府上要辦花宴,給咱們太太下了帖子,點名叫姑娘也去,太太說這是姑娘們露臉的時候,添幾件衣裳也是應當。”


    謝景翕訝然,心道晉王妃怎會點名叫她去?


    晉王是出了名的閑散王爺,他是先皇的老來子,打生下來就以吃喝玩樂為畢生信念,原也不指望他能有甚作為,是以他這般渾渾噩噩的度日,也就無人能說什麽,橫豎皇家也不缺他一口飯吃。


    隻偏巧人家就有齊人之福,娶的乃是齊大學士之女齊氏,齊氏是當年名滿京城的才女,那等品貌原是進宮當娘娘都使得,卻硬是落進了晉王後院。說來齊氏生母也是一位公主,論究起來卻是晉王姑奶一輩,是以齊氏年紀雖不大,輩分倒是壓人。


    晉王懼內也是出了名,晉王府的大小事宜皆有晉王妃一人操持,晉王妃一介才女,平日裏相交的人也都極為講究,並非你有權有勢就能被她瞧在眼睛裏,故而今次晉王妃突然下帖子要她去,謝景翕心裏難免疑惑。


    但晉王妃有心較好,許氏自然不敢怠慢,是以當日家中便請來京城有名的繡娘,替謝景翕量身裁衣。


    謝景翕來到許氏屋裏的時候,桌上已經鋪滿了布匹首飾,正巧大姑娘也來了,與薛姨娘坐在一處打纓絡。謝景翕楞了一下,薛姨娘自從生了六姑娘,身子骨就不大好,一直深居簡出的,突然見著她到有些意外。


    “大姐姐也在。”謝景翕先是給許氏請了安,就繞到謝景怡與薛姨娘跟前,“這絡子可是給大姐兒打的。”


    謝景怡笑道:“正是呢,一年大似一年的,去年剛打的今年就穿不下了,我手上活不大好,這不正跟薛姨娘學呢。”


    “大姐兒今年有四歲了吧,我這個做姨的手笨,竟是從不曾給她繡個一針半線的,迴頭也要請薛姨娘教教。”


    薛姨娘正在繡一雙鞋麵,聞言提起頭,繡針往頭上蓖了蓖,她常年病著,臉上無甚血氣,看上去不大精神,“兩位姑娘莫的笑話我不是,我這手藝哪裏放的上台麵。”


    “姨娘快別妄自菲薄了,父親可就隻穿你做的鞋,無需上得台麵,自家人用的東西,得體就好,總歸教我還是綽綽有餘的。”


    謝景怡撲哧一笑,“姨娘你快應下吧,也不知道三妹妹這種繡朵花能把手紮成篩子的手藝還能不能教得好,好歹趕在出嫁之前能繡個像樣的東西出來送給姑爺,省的到時候叫姑爺笑話。”


    一番話逗的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謝景翕羞紅了臉,“母親你瞧大姐,我再也不要理她的。”


    許氏也笑的合不攏嘴,“你非要去招惹她作甚,還不快過來挑幾個顏色,我好讓繡娘趕工。”


    謝景翕看了眼又低下頭去做夥計的薛姨娘,便拉了六姑娘一起去挑布料,六姑娘今年也已經十一二歲,過不上幾年就到了說親的年紀,隻是她模樣不大出挑,性子也唯唯諾諾,跟在謝景翕身後就像個小丫頭。


    謝景翕挑了一批鵝黃色的布料在她身上比了比,“倒是適合六姐兒。”


    許氏在一旁看了道:“六姐兒的不著急,你先挑你的是正經,花宴上不能太素淡,我瞧那藕荷色的就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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