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靈帝中平元年,而張角起,置三十六方,徒眾數十萬,皆是黃巾,故天下號曰“黃巾賊”。至今道服,由此而興。初起於鄴,會於真定,誑惑百姓曰:“蒼天已死,黃天立。歲名甲子年,天下大吉。”起於鄴者,天下始業也,會於真定也,小民相向跪拜趨信,荊、揚尤甚。乃棄財產,流沉道路,死者無數。角等初以二月起兵,其冬十二月悉破。自光武中興至黃巾之起,未盈二百一十年,而天下大亂,漢祚廢絕,實應三七之運。


    【注釋】


    1赤厄:這裏指漢代的厄運。漢代為火德,赤代表火。


    2皂隸:差役。


    3祚:福,賜福。


    【譯文】


    漢靈帝多次在西園裏遊玩嬉戲,命後宮宮女充當旅舍主人,他自己身穿商販的服裝,走進旅舍,宮女擺下酒菜,於是他和宮女一起吃喝,以此作樂。這是天子將要失去帝位,降身為卑賤的差役的流言。那之後天下大亂。


    古代誌書有這樣的記載:“赤色厄運三七。”三七是指經過二百一十年,會有外戚篡權和赤眉的災禍,篡位盜賊福短,限於三六之數,會有飛龍之秀,來興複祖宗的功業。又經曆一個三七,會有黃首的災禍,天下就大亂了。從漢高祖建立帝業,到漢平帝末年,二百一十年而王莽篡位,實是皇太後的親戚。十八年後山東盜賊樊子都等人起義,確實染紅色的眉毛,所以天下人稱之為“赤眉”。這時候光武帝複興帝業,他名叫劉秀。


    到了漢靈帝中平元年,張角起義,設三十六方,信徒多達幾十萬,他們都頭裹黃巾,所以天下稱之為“黃巾賊”。至今的道教服裝由此興起。黃巾軍在鄴起事,在真定會合,欺騙迷惑百姓說:“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在鄴起事,是天下開始行事,在真定聚集,老百姓都向他們跪拜,信任跟隨。荊州、揚州尤其厲害。人們拋棄財產,流落於道,死了無數的人。張角等人起初在二月起義,那年冬天的十二月,全被攻破。從光武帝中興,到黃巾軍起義,未滿二百一十年,天下大亂。漢朝皇位被廢止,正好應征了三七的運數。


    長短衣裾


    靈帝建寧中,男子之衣好為長服,而下甚短;女子好為長裾,而上甚短。是陽無下而陰無上,天下未欲平也。後遂大亂。


    【譯文】


    漢靈帝建寧年間,男人的上衣,喜歡做成長款,而下衣卻做得很短。女人喜歡穿長裙子,而上衣很短。這是陽沒有下而陰沒有上的表現,天下不會太平。後來果然天下大亂了。


    夫婦相食


    靈帝建寧三年春,河內有婦食夫,河南有夫食婦。夫婦陰陽二儀,有情之深者也,今反相食。陰陽相侵,豈特日月之眚1哉。靈帝既沒,天下大亂,君有妄誅之暴,臣有劫弒之逆,兵革相殘,骨肉為仇,生民之禍極矣。故人妖為之先作。恨而不遭辛有、屠黍之論,以測其情也。


    【注釋】


    1眚(shěng):日月蝕,也指災難。


    【譯文】


    漢靈帝建寧三年的春天,黃河以北的地區有個妻子吃丈夫,黃河以南的地區有個丈夫吃妻子。夫妻陰陽相配,是有深厚感情的人。如今反而相互吃掉,陰陽相互侵犯,豈隻是日月的災禍啊!漢靈帝死後,天下大亂,君上有亂殺臣下的暴虐,臣下有劫持弑君的忤逆,以武力相殘殺,骨肉成為仇敵,老百姓的災禍大到了極點。所以人間的妖兆就出現了。遺憾的是,沒有遇到辛有、屠黍那樣的人來議論,以測定它的緣由。


    寺壁黃人


    靈帝熹平二年六月,雒陽民訛言1,虎賁寺東壁中,有黃人,形容須眉良是。觀者數萬,省內悉出,道路斷絕。到中平元年二月,張角兄弟起兵冀州,自號“黃天”。三十六方,四麵出和。將帥星布,吏士外屬。因其疲餧2牽而勝之。


    【注釋】


    1訛言:謠傳。


    2餧:通“餒”,饑餓的意思。


    【譯文】


    漢靈帝熹平二年六月,洛陽的百姓謠傳:虎賁寺東麵牆壁中有黃人,樣貌、胡須、眉毛清清楚楚。觀看的人有好幾萬,行省內的人的都去了,道路擁擠堵塞,交通中斷。到了靈帝中平元年二月,張角兄弟在冀州起義,自稱“黃天”。設三十六方,四麵八方的人都來響應。黃巾軍將帥眾多,朝廷的官吏士卒也做了他們的內應。後來趁他們疲倦而饑餓的時候,才牽製住他們,把他們打敗。


    木不曲直


    靈帝熹平三年,右校別作中,有兩樗樹,皆高四尺所,其一枝宿昔暴長,長一丈餘,麤大一圍,作胡人狀,頭目鬢須發俱具。其五年,十月壬午,正殿側有槐樹,皆六七圍,自拔,倒豎,根上枝下。又中平中長安城西北六七裏,空樹中,有人麵,生鬢。其於《洪範》皆為木不曲直。


    【譯文】


    漢靈帝熹平三年,右校官署附屬地中,長有兩株樗樹,都高四尺左右。其中一株在短時間內突然長高,高一丈多,粗一圍,長著胡人的模樣,頭、眼睛、鬢角、胡須、頭發都具備。熹平五年十月壬午那一天,皇宮正殿的側麵有棵槐樹,粗有六七圍,自行拔出地麵,倒立,樹根在上,樹枝在下。又有靈帝中平年間,長安城西北方六七裏的地方,一棵空樹中有人臉的模樣,生有鬢發。這在《洪範》一書中,是木失其本性而為災害的征象。


    洛陽生兒兩頭


    靈帝光和二年,洛陽上西門外女子生兒:兩頭,異肩,共胸,俱前。向以為不祥,墮地,棄之。自是之後,朝廷霿亂,政在私門,上下無別,二頭之象。後董卓戮1太後。被以不孝之名,放廢天子,後複害之,漢元以來,禍莫踰此。


    【注釋】


    1戮:殺。


    【譯文】


    漢靈帝光和二年,洛陽上西門外有一個婦人生下兒子:兩個頭,各有肩,共有一個胸膛,肩膀都伸向前麵。她認為不吉利,就生下他後把他遺棄了。從此以後,朝廷昏亂,政權由權臣把持,國君和臣子沒有分別,像人有兩個頭一樣。後來董卓殺死太後。背負不孝的罪名,放逐廢棄的天子,後來又害死他。漢朝建立以來,沒有超過這樣厲害的災禍。


    梁伯夏後


    光和四年,南宮中黃門寺有一男子,長九尺,服白衣,中黃門解步嗬問:“汝何等人?白衣妄入宮掖。”曰:“我,梁伯夏後。天使我為天子。”步欲前收之,因忽不見。


    【譯文】


    漢靈帝光和四年,南宮的中黃門官舍內有一個男人,身長九尺,穿著白色的衣服。中黃門解步大聲責問道:“你是什麽人?竟敢穿著白衣服亂闖皇宮。”那人說:“我是梁伯夏的後代,天帝派我來做天子。”解步想上前逮住他,他忽然就消失了。


    嘉會挽歌


    漢時,京師賓婚嘉會,皆作魁櫑1,酒酣之後,續以挽歌。魁櫑,喪家之樂;挽歌,執紼相偶和之者。天戒若曰:“國家當急殄悴2,諸貴樂皆死亡也。”自靈帝崩後,京師壞滅,戶有兼屍蟲而相食者。“魁櫑”“挽歌”,斯之效乎?


    【注釋】


    1魁櫑:即“傀儡”,木偶戲。


    2殄悴:同“殄瘁”,困苦的意思。


    【譯文】


    漢代時,京城宴客、婚慶喜事都要表演木偶戲。飲酒盡興以後,接著唱挽歌。木偶戲,是喪家之樂;挽歌是牽引棺材下葬時互相唱和的哀歌。上天這樣告誡說:“國家很快就會陷入困境,那些歡樂的貴人都要死。”自從漢靈帝死後,京城毀滅,家家戶戶都有兼屍蟲互相咬食的事情。“魁櫑”、“挽歌”,這是它的應征嗎?


    京師童謠


    靈帝之末,京師謠言曰:“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上北邙。”到中平六年,史侯登躡至尊,獻帝未有爵號,為中常侍段珪等所執,公卿百僚,皆隨其後,到河上,乃得還。


    【譯文】


    漢靈帝末年,京城流傳歌謠說:“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上北邙。”到了中平六年,史侯劉辯登上皇位,當時漢獻帝還沒有爵號,他們被中常侍段珪等人劫持。朝廷公卿百官們,都跟隨在他們後麵,一直走到黃河邊上,才得以返迴。


    桓氏複生


    漢獻帝初平中,長沙有人姓桓氏,死,棺斂月餘,其母聞棺中有聲,發之,遂生。占曰:“至陰為陽,下人為上。”其後曹公由庶士1起。


    【注釋】


    1庶士:官府小吏。


    【譯文】


    漢獻帝初平年間,長沙有個姓桓的人死了,已經入棺一個多月了,他母親卻聽見棺材中有聲音,打開棺材,他就活了。占卜的結果說:“極陰轉變為陽,地位低下的人要占居高位。”後來曹操便由一個普通的官府小吏起家成就霸業。


    荊州童謠


    建安初,荊州童謠曰:“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言自中興以來,荊州獨全;及劉表為牧,民有豐樂;至建安九年,當始衰。始衰者,謂劉表妻死,諸將並零落也。十三年無孑遺者,表當又死,因以喪敗也。是時華容有女子,忽啼唿曰:“將有大喪。”言語過差,縣以為妖言,係獄。月餘,忽於獄中哭曰:“劉荊州今日死。”華容去州數百裏,即遣馬吏驗視,而劉表果死。縣乃出之。續又歌吟曰:“不意李立為貴人。”後無幾,曹公平荊州,以涿郡李立字建賢,為荊州刺史。


    【譯文】


    漢獻帝建安初年,荊州地區流行的童謠說:“建安八九年間要開始衰落,到十三年就遺存不了什麽了。”這是說漢代從中興以來,僅荊州能獨自保全,等到劉表任荊州牧以後,老百姓還能豐衣足食,歡天喜地;到了建安九年便應當開始衰落了。所謂開始衰落,是指劉表的妻子死了,許多將領也都要傷亡。所謂十三年沒有遺留什麽,是指劉表也要死了,因而荊州就要衰敗了。當時華容縣有個女子,忽然哭喊著說:“將有大的喪事。”她的話說得太荒謬了,縣官認為她妖言惑眾,所以把她逮捕入獄。過了一個多月,她突然在獄中哭著說:“劉荊州(劉表)今天要死了。”華容縣距離荊州有幾百裏,縣官馬上派騎士去驗看,劉表果然死了,縣官這才把她放了出來。她接著又吟唱道:“想不到李立成了地位顯赫的人物。”後來沒過多久,曹操攻破荊州,任命涿郡人李立當了荊州刺史。


    樹出血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魏武在洛陽起建始殿,伐濯龍樹而血出。又掘徙梨,根傷,而血出。魏武惡之,遂寢疾,是月崩。是歲,為魏文黃初元年。


    【譯文】


    建安二十五年的正月,魏武帝曹操在洛陽建造建始殿,砍伐溜龍園中的樹木,那樹木竟然流出血來。又掘出梨樹搬遷,那梨樹的根被挖傷也流出血來。曹操很厭惡這件事,於是臥病不起,當月就死了。這一年是魏文帝黃初元年。


    鷹生燕巢中


    魏黃初元年,未央宮中有鷹生燕巢中,口爪俱赤。至青龍中,明帝為淩霄閣,始構,有鵲巢其上。帝以問高堂隆,對曰:“《詩》雲:‘惟鵲有巢,惟鳩居之1。’今興起宮室,而鵲來巢,此宮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


    【注釋】


    1惟鵲有巢,惟鳩居之:喜鵲準備好了居所,等待新娘嫁到,鷹卻住在裏麵。


    【譯文】


    魏文帝黃初元年,未央宮中有一隻小鷹出生在喜鵲的巢中,鷹嘴和腳爪都是紅色的。到魏明帝青龍年間,明帝修建淩霄閣,剛剛開始建造,就有喜鵲在上麵做窩。明帝拿這件事詢問高堂隆,他迴答說:“《詩經》說:‘惟鵲有巢,惟鳩居之。’如今興建宮室,就有喜鵲前來做窩,這是宮室未建成,自身不能居住的象征。”


    河出妖馬


    魏齊王嘉平初,白馬河出妖馬,夜過官牧邊鳴唿,眾馬皆應;明日,見其跡,大如斛1,行數裏,還入河。


    【注釋】


    1斛:一種糧食量器。


    【譯文】


    魏齊王嘉平初年,白馬河中出現妖馬,晚上從官府牧場邊上經過嘶叫,牧場裏的馬都跟著嘶叫;第二天,看見妖馬的蹄印足有斛那麽大,它走了好幾裏,才迴到河裏。


    燕生巨鷇


    魏景初元年,有燕生巨鷇於衛國李蓋家,形若鷹,吻似燕。高堂隆曰:“此魏室之大異,宜防鷹揚之臣於蕭牆1之內。”其後宣帝起,誅曹爽,遂有魏室。


    【注釋】


    1蕭牆:古代宮室內作為屏障的矮牆。喻內部。


    【譯文】


    魏明帝景初元年,衛國縣李蓋家有一隻燕子,孵出一隻很大的雛鳥,形狀像鷹,嘴巴像燕子。高堂隆說:“這是魏國的大怪事,應該提防朝廷內勇武的大臣。”後來司馬懿起事,誅殺曹爽,就掌握了魏國的政權。


    譙周書柱


    蜀景耀五年,宮中大樹無故自折。譙周深憂之,無所與言,乃書柱曰:“眾而大,期之會。具而授,若何複?”言:曹者,眾也;魏著,大也。眾而大,天下其當會也。具而授,如何複有立者乎?蜀既亡,鹹以周言為驗。


    【譯文】


    蜀後主景耀五年,皇宮裏有一棵大樹無緣無故自己折斷了。譙周對此深感憂慮,他沒有地方說話,於是就在屋柱上寫道:“眾多而且龐大,一年後就要聚會。完全授予他人,怎麽還能再恢複?”意思是說曹氏眾多,魏氏龐大。眾多而且龐大,天下將要兼並統一。天下將要完全授予他人,怎麽還會有自立為國君的人呢?蜀國不久滅亡,都以為譙周的話很靈驗。


    孫權死征


    吳孫權太元元年八月朔,大風,江海湧溢,平地水深八尺。拔高陵樹二千株,石碑差動,吳城兩門飛落。明年權死。


    【譯文】


    東吳孫權太元元年八月初一,刮大風,江海裏的水湧了上來,平地上的積水深八尺。大風拔掉了高陵上的二千棵樹,石碑都略有搖動。吳郡城的兩扇大門也被風刮起飛落下來。第二年,孫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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