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外突然有人冷冷的道:“隻因他並不需要你這廢物。”崆峒掌門勃然大怒,喝道:“什麽人?快給我滾出來了!”卻見廟內防衛的官兵齊齊散開,列於廟門兩側,形成了條筆直暢通的道路。這廟原是簡陋不堪,此刻造得如此聲勢,倒也頗有些迎接大人物的排場。一青衫男子緩步走入廟中,每一步固是踏得甚輕,卻無形中帶了種壓迫感。


    崆峒掌門起先的囂張氣焰登時蕩然無存,忙躬身垂首,叫道:“曹大人。”曹振彥道:“我命你在鏢局中好生照看著龍總鏢頭,你卻帶了我的人來此胡鬧,眼裏究竟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話中雖含疑問之意,卻以平緩語調敘出,責備之意盡顯。聲音聽來全無溫度,眾人均覺自肺腑間直升起一股寒意。李亦傑心道:“原來這些人都住在長安分局中。是了,他們自恃地位甚高,自不屑棲居於尋常客棧。”


    崆峒掌門眼神躲閃不定,在廟中地麵隨處掃視,驀地看到那具仰臥於地的屍首,心想這緣由也算說得過去,略微有了底氣,應道:“屬下查知我等內部混入了意欲劫鏢的探子,圖謀不軌。唯恐走脫了賊人,事急從權,是以自作主張,未及向大人稟報。”


    曹振彥哼了一聲,道:“探子呢?”崆峒掌門道:“已給屬下處置了。”曹振彥淡淡道:“嗯,你做得很好啊,倒是我錯怪你了,想要什麽獎賞?”崆峒掌門心下一喜,微笑道:“卻也不敢……”剛抬起頭,猛然接觸到一對極為淩厲的目光,幾如刀鋒般森寒,哪有半分讚賞之情?適才想必亦隻是譏諷之詞。曹振彥道:“要為華山派清理門戶,卻也輪不到你。你再不迴去,莫非當真要我尋了轎子來抬你不成?”


    崆峒掌門在武林中雖說地位不高,究竟貴為一派掌教之尊,同道中人明麵上都得禮敬有加,幾曾受過這等閑氣?惱得隻想當場撂挑子不幹。轉念心想未等計劃得手,仍須以一個“忍”字當先,否則此前種種忍辱負重不都全白費了?向李亦傑等人瞪了一眼,鼻中重重“哼”出一聲。


    廟內官兵見這崆峒掌門雖心高氣傲,不可一世,在他們麵前卻是接連受挫,丟臉之至,均覺萬分好笑。但也知其心胸狹窄,手段更是毒辣,自己要惹惱了他,當真會給他捏螞蟻一般捏死,唯有強自忍耐。


    曹振彥再不去理他,又向眾下屬揮手道:“你們也都迴去守著鏢箱,若是出了差錯,先看看自己有幾顆腦袋。”官兵麵麵相覷,想到在船上都曾親身吃過苦頭,兀自記憶猶新。一人出列道:“大人,他們的武功……很是邪門,您的安危要緊,還是讓奴才等在此保護大人為是。”他們不過是一群地位卑下的從屬,萬一曹大人有個好歹,上頭怪罪下來,吃虧的還是底下人。


    崆峒掌門已走到門口,此番討了個沒趣,又見眾官兵麵上肌肉抽動,內心定是笑了個天翻地覆,心頭火起,有意要奚落一通,迴身冷笑道:“讓你們走便走啊!留在這裏自討沒趣麽?曹大人是何等樣人物,豈需你們保護?若真有連曹大人都料理不得的強敵,你們便能打敗了?你們自認功夫更高明些麽?”


    他這話聽來雖是奉承,其中對曹振彥卻也暗含譏諷之意,那是說你的武功同樣不濟,定然一敗塗地。這群滿州官兵確是軍紀嚴明,片刻工夫即聚攏成隊,形成兩列,漸次散去。


    曹振彥渾若無事,漫不經心地向前踱了幾步,走至李亦傑等人身前,淡淡的道:“幾位好高興致,從常州一路追蹤來此,便這般想要那東西麽?”


    李亦傑見他語聲神色皆顯疲倦,想來連日為此事勞神不少,今日或可善了,當即拱手作揖,恭恭敬敬的道:“在下實是師命在身,不得已而為之。方才那姑娘又曾說此物定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在下不才,卻也不能坐視不理。敢問那鏢究竟是何物,還望大人明白告知了,至於兩全其美的解決之法,稍後再商詳談。”


    他一番話很是彬彬有禮,曹振彥卻不以為然,左眉一挑,冷冷的道:“小子口氣不小哇,你是什麽東西,要來與本府談條件?想打這趟鏢的主意,那是你打錯了算盤,本府好言相勸,切莫不識抬舉。”


    南宮雪已按耐不住,“唰”的一聲,拔劍出鞘,怒道:“你這種態度也可算作好言相勸?那如惡言相向,是否即要亮兵刃了?”曹振彥淡笑道:“現下亮兵刃的,似乎並不是本府。”


    南宮雪一愕,強辯道:“是我先動手,那又怎地?你膽子倒也不小,敢讓手下盡數退去,以為做得朝廷命官,我們便不敢動你?你若是未攜兵器,我也不來占這個便宜,且讓我師兄借一柄劍給你,不知你使得慣麽?卻休想鑽那‘手無寸鐵’的空子。”


    曹振彥冷然道:“不錯,我確是料定你們不敢動我。如今本府並無動武之意,你不分青紅皂白出手攻擊,豈非有違‘俠義’之名?尊師也沒教過你,對一個一心求和之人下殺手吧?似各位一般自居名門正派,對名聲素來最為看重,即使為這份不值錢的虛名搭上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江冽塵聽到此處,不由讚道:“說得好!此言深得我心!”他於假仁假義之人最是不屑,又道:“大家各司其主,各盡其職,原也不必如此苦苦相逼。”曹振彥早對他極為欣賞,微微一笑道:“江公子所說不錯,這局麵當可改善。此時荒廟之中諸多不便,明日本府在長安‘謫仙樓’相候。”說罷不待對方作答,轉身便行。當臨大敵,卻將背麵相待,既是兇險之舉,卻可證其確然胸有成竹。


    南宮雪見他如此自大,即欲挺劍直刺,李亦傑搶上揮臂相格,拉住她手臂道:“以多欺少,勝之不武!有損我華山威名!”南宮雪奮力掙脫,怒道:“誰要你出手了?我一人足可擒住了他!”李亦傑仍是搖頭,道:“若是動武劫鏢,與盜匪一類有何分別?華山派第五戒便是戒見利忘義,偷盜財物。你可以不聽我的話,難道連華山規矩也當做了耳旁風?”


    南宮雪見他竟將門規搬了出來,仿如師父教訓犯下大過的逆徒,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這當口擺起師兄威風來麽?”一把甩脫他手,曹振彥卻早已行得遠了。


    那謫仙樓乃是長安最大的酒樓,自南宋末期初建以來,曆經數次翻修,規模不可同日而語。約定時辰乃是午時,南宮雪主張巳時三刻先行前往“詳查敵情”。餘人除江冽塵外實也確有此意,但如從自己口中說出,倒顯得膽小怕事,此刻正裝作順依南宮雪之意。才行到酒樓正門前,卻見曹振彥獨自一人負手而立,他此時已換上官服,身穿雲雁補,朝冠頂飾著一顆小藍寶石,上銜青晶石,另有一派威風。


    南宮雪快步上前,朝他打量幾眼,含譏帶諷地道:“曹大人當真準時。”曹振彥皮笑肉不笑地道:“時辰地點皆由本府所定,若再誤時,豈非太也說不過去?倒似堂堂的朝廷命官,反怕了你們幾個小賊。”南宮雪蹙眉道:“可你現下卻是提前到了,怎麽,要預先設下埋伏麽?”曹振彥冷笑道:“昨夜荒廟之中,你們早已是甕中之鱉,本府要存為難之意,又何必等到今日?”


    李亦傑知他所言非虛,心下微感歉仄,道:“如此,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南宮雪瞪眼道:“你言下之意,便指我是‘小人’了?”李亦傑一時語塞,隻道:“這……我……哪有此意?”


    南宮雪哼了一聲,轉向曹振彥道:“喂,你就要讓我們站在外麵‘詳談’麽?”曹振彥心想:“我幾時要和你這不知好歹的丫頭談了?”口中卻道:“自是不會如此失禮,各位請。”說罷當先入內,但他說及“各位”之時卻並未向南宮雪看上一眼。南宮雪心下有火,當下隻得權作未知,眾人也即跟隨而入。


    長安第一酒樓確是名不虛傳,各種布置擺設極盡奢華之至。廳堂兩側分掛一幅對聯,左側為“佳肴美酒餐廚滿”,右側為“送客迎賓座不虛”,立有小二迎上行禮,引著眾人徑上二樓。然而這偌大一座酒樓,卻隻在一樓櫃台之側站著店家、小二,此外全無半個客人,二樓環境尤為雅致,卻也更顯空曠。楚夢琳暗暗戒備,以她做殺手的多年經驗,知道越是看來安全之地,越是可能危機四伏。


    曹振彥似看出了眾人疑慮,淡淡地道:“今日這酒樓本府已包下了,商談要事,有那許多耳目煩擾作甚?”楚夢琳道:“是啊,那可好生討厭!”說話間小二已領著眾人到了一處“八仙桌”,那桌椅是以上等圓木所製,盆碟亦是極佳瓷器,色如翡翠的孔雀綠、深沉幽淨的霽青,薄如紙、瑩如玉、吹之欲飛。小二殷勤介紹菜色,“蜜棗甑糕”“鍋盔”“老童家臘羊肉”“秦鎮涼皮”皆為長安特色菜,更是謫仙樓的招牌。李亦傑與南宮雪在華山修藝之時,每日裏吃的是粗茶淡飯,忽見得這等佳肴,同是喜上眉梢。


    另有小二抱了一大壇酒上前道:“曹大人,這是小店近日新到的西鳳酒,特來與大人品嚐。”曹振彥頷首道:“給他們也都斟上。”小二應道:“是。”酒水距杯沿的距離拿捏得恰到好處,立時便有一陣濃醇的酒香撲鼻。


    沈世韻微笑道:“小二哥,請問一下,這酒可是從鳳翔城西柳鎮運來的?”小二奇道:“是啊,姑娘怎地知道?”


    沈世韻道:“據我所知,西鳳酒正是以產自此處為最佳,我才姑且猜上一猜。聽聞此酒始於殷商,盛於唐宋,在唐代即以‘醇香典雅、甘潤挺爽、諸味協調、尾淨悠長’列為珍品。當年蘇東坡任職鳳翔時,酷愛此酒,曾有‘柳林酒,東湖柳,婦人手’的詩句。其以當地特產高梁為原料,大麥、豌豆製曲,無色清亮透明,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濃而不豔,飲後迴甘、味久而彌芳之妙;適時飲用,可有活血驅寒,提神祛勞之益,是不是呢?”


    小二聽得津津有味,這一番典故卻有許多自己也未嚐知曉,忙欲取了紙筆當場記錄,日後當可向客人照本宣讀。李亦傑暗暗稱奇,道:“韻兒,你懂得真多,你喝過這酒麽?”沈世韻笑道:“我向來滴酒不沾,隻是此前曾聽爹爹跟我大伯、三叔這麽說過,還說道有朝一日到了西柳,定當痛飲一番。”


    李亦傑拍手笑道:“妙極,令尊大人和我倒是酒中知己,如能得見,當同桌共飲三大杯,定是快哉。”卻見沈世韻睫毛低垂,麵顯憂傷,這才想起她爹爹已不在人世,自己此言倒無意中引起了她的傷心事。當即幹咳一聲,舉杯道:“喝酒,喝酒。”


    南宮雪見沈世韻這一番大出風頭,心下不悅。待李亦傑欲再斟酒時,輕輕按住他手,低聲道:“師兄,你別再喝了!”李亦傑奇道:“為什麽?”


    南宮雪麵上微紅,嗔道:“因為你喝了酒便心中高興,如此這般,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她指的本是沈世韻,李亦傑卻會錯了意,道:“你放心,待會曹大人說什麽,我一概不理,已是抱歉,再拒絕了他請我們喝酒的美意,那就是罪上加罪了!”說著又喝幹了一杯。江冽塵淡淡一笑,道:“無妨,李兄做個看客便是。敢問曹大人有何話說。”


    曹振彥道:“昨日江公子曾言‘道不同不相為謀’,近日種種,皆是因此緣由。本府另有計較,江公子武藝過人,本府十分傾仰。現天下局勢已定,明朝與那李自成氣數盡了,清兵入關亦是朝夕之舉,本府正是歸屬於大清攝政王旗下。王爺有任務與我,在大清入關之前,先代他初步安定了中原……”


    話猶未了,忽聽樓下傳來一聲極淒慘的哭音,拖著長聲,似是個老婦所發。又聽得小二等七嘴八舌地叫道:“本店今日暫不營業。”“哪裏來的瘋婆子,快快出去!”曹振彥微微皺眉,端起酒杯,道:“江公子請。”二人飲了,曹振彥正待開口,卻見一老婦跌跌撞撞的衝上樓來,穿著破衣爛衫,滿麵菜色,另有小二追上拉扯,嘴中不住咒罵。


    曹振彥長身站起,怒道:“做什麽?本府吩咐過,今日招待貴客,不許閑雜人等進入,你們隻當做耳旁風麽?”那小二慌不迭道:“小人不敢!這……這瘋婆子直闖進來,口中直嚷著要告狀,勢如拚命,我們卻也不敢硬攔。”曹振彥不耐道:“告狀?讓她去縣衙啊!在此羅唕什麽?”


    那老婦已衝到近前,抓住曹振彥衣襟下擺,哭道:“縣衙?我倒是去了,別說是斷案的大老爺,就連半個鬼影也沒見著啊!大人,您可要為我做主,那群殺千刀的沙盜,昨夜到我家來搶了銀子,我們是窮苦讀書人家,那點全部的家當……”小二在她腰間踢了一腳,罵道:“一點銀子,又打什麽緊了?沙盜怎不一刀砍了你這老骨頭落得幹淨?”


    那老婦人道:“若隻是銀兩,畢竟是身外之物,也就罷了,權作破財消災。可……可他們又將我孫兒遠程擄了去,還要我們拿銀兩去贖,哪有如此陰險貪婪之輩?他們想要贖金,又不給我們留下一錢半文,這筆數目卻怎生付法?哎喲!我那苦命的孫兒啊!落到了沙盜手裏,還有什麽指望?可憐我這黃土埋過了半截子的,如今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啦……”直哭得聲嘶力竭。


    沈世韻心下惻然,將她扶起坐在自己身旁,撫摸著她滿頭花白的銀發,柔聲道:“老婆婆,您的心情,我都能夠理解,我……有一個最好的姐妹,前不久便是死在沙盜手中。”想到小瓶不幸慘死,不由悲從中來,眼圈兒也是紅了。那老婦人抬起一雙淚眼看了她半晌,一雙筋骨突出的手顫抖著撫上她臉頰,哀聲道:“好……好姑娘……沙盜造孽不淺,我那乖孫兒遠程,如今也是和你年紀相仿……”


    沈世韻更增憐憫,輕輕將那老婦摟入懷中,兩人即相擁而泣。過得片刻,沈世韻輕輕推開她,從盤中取了一塊“蜜棗甑糕”,放在她手中,勸道:“您不要太過悲傷,我相信善惡有報,沙盜定然不會有好下場。遠程公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您先吃點東西,我們再想法子去救他,好不好?”


    那老婦人終是點了點頭,才吃一口,又轉向曹振彥道:“大人,您什麽時候調派人手去救我孫兒?”曹振彥瞧也不瞧她,隻顧自斟酒,冷冷的道:“調派什麽人手?國事為重還是你的家事為重?”那老婦人見他竟如此漠視人命,氣得嘴唇發顫,卻再說不出一個字。


    沈世韻對此早看不過眼,終於按耐不住,徑直走到曹振彥身前,語音清脆的道:“曹大人,如此說法,太也令人寒心齒冷了吧?您貴為知府,怎可這般草菅人命,置黎民百姓安危於不顧?若是連平民一戶最基本的身家幸福也無法保證,還妄談什麽‘國家安定,百姓合樂’?沙盜猖獗已非近日,您不聞不問,徒然助長他們氣焰;再說那無影山莊滅門慘事,同是一樁大案,您仍是坐視不理,那是祭影教所為,你怕了他們麽?不敢招惹他們麽?他日人們論及你曹大人,便說道隻是欺軟怕硬,貪生怕死之輩!”


    眾人自初識得沈世韻,常見她一直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怎料此刻站在一位有權主宰她生死的大人物麵前,竟能凜然不懼,依舊義正詞嚴的指責,南宮雪亦不禁暗暗喝彩。江冽塵側重全在另一方麵,聽罷將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森然道:“韻姑娘,你對無影山莊之事,倒關心得緊啊。”


    沈世韻全身微微一震,要說這群同伴中,除南宮雪時不時給她幾分臉色看,旁人均是待她極好,唯有此人令她捉摸不透。表麵似乎總是陰沉冷漠,暗地裏卻將一切了然於胸,難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給他看穿了?曹振彥卻是雙眉一軒,道:“你說韻姑娘麽?便是荊溪沉香院繼穆青顏之後的一代名花魁?當真可笑之極!一個青樓女子,也配得這般跟本府說話?”


    沈世韻牙齒輕輕咬住下唇,李亦傑見她神色淒惶,又含了幾分驚懼,隻道她定是大感受辱,起身上前,有意將她護在身後,向曹振彥不溫不火的道:“天下人可管天下事。韻兒之所以曾陷入沉香院,自有她的苦衷,如今她也脫離了那場所,曹大人您亦是見識廣博之人,與那世俗之見,怎地卻這般看不開?再者,難為大人日理萬機,對市井風月之事的傳聞,消息卻也不慢。”他此言既褒且貶,話意甚是犀利。


    曹振彥怒極反笑,道:“好一個‘天下人可管天下事’!李少俠,你等既是左右無事,便替本府料理了沙盜如何?”


    李亦傑氣往上衝,又想:“韻兒與沙盜仇深似海,我若能助她報得此仇,她定然十分喜歡。又可為民除害,何樂而不為。”當即朗聲道:“好,這又有何難!韻兒你且放心,我定當給你出氣!”江冽塵忽道:“慢著,沙盜背信棄義,不守承諾,我與其尚有私事未了,我一個人去足可。”話音剛落,隻見他身影在樓梯拐角處一閃而逝。李亦傑搔頭不解,自語道:“你和沙盜很熟麽?又何來‘守諾’一說?”


    江冽塵下得樓來,隨即直奔酒窖而去。他知沙盜既已來到長安,絕不會錯過這第一酒樓的美酒。推門而入,果見沙盜一如初會之時,正各自盤膝而坐,開懷暢飲。一口黑漆鏢箱孤零零置於牆角。眾人聽得門聲,各自去摸劍柄,待看清來客,盡皆甚喜。


    沙老大長身而起,端起酒碗笑道:“原來是江兄弟大駕光臨,你沒事那可大好了。先前在船上,我手下幾個弟兄鹵莽,害江恩公身陷重圍,我一直掛懷得緊。”沙老二笑道:“大哥,我早說過,江公子如此人物,怎會栽在區區幾個官兵手上?”沙老大哈哈一笑,酒碗前伸,道:“江恩公,眾位弟兄皆是感激不盡,這碗酒敬你。”江冽塵微一抬手,推得碗沿傾斜,酒水盡數潑在地上。


    沙老大麵色一沉,隨即轉歸釋然,笑道:“這下等劣酒,江兄弟自也瞧不上眼。李老三,你還愣著幹麽?快拿酒給江兄弟接風啊!”江冽塵冷冷的道:“不忙叨擾。在下累你竹籃打水,空自白忙一場,已算得辦事不力,接風一說,那可愧不敢當。”沙老大聽出他話裏有話,奇道:“江兄弟何出此言?”


    江冽塵向那鏢箱橫了一眼,道:“那破銅爛鐵的鏢箱,虧得你還留著,不知要在我麵前做哪一出戲?”沙老大愣神片刻,已明其意,正色道:“江兄弟,我沙老大是個粗人,在武林中亦是名聲不佳,算不得什麽正人君子,但說出來的話,卻仍是一言九鼎,絕不會做那出爾反爾之事。”江冽塵冷笑道:“你若並未開箱,如今該當在荊溪相候,怎會來長安自投羅網?隻盼你莫要跟我說,水路不熟,以致迷失了方向?”


    沙老大道:“江兄弟倘若當真不信,沙某也無計可施。但那鏢箱既說沒看,便確是沒看過。我們駕船行到半途,想到尚有弟兄失手被擒,落入官兵之手,若拋下他們終究良心不安,這才轉來長安救人。至於昨夜在湯家盜銀兩、捉人質,皆是為聲東擊西,引開官府注意之舉。”


    江冽塵尋思道:“這群人甚是愚鈍,料來片刻之間也編造不出這番說辭,他們要如此騙我,也實無好處。”麵色登和,道:“如此,你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在下向你賠個不是。”沙老大忙道:“不敢。”江冽塵轉身凜然道:“那我便同你們作筆交易,你先放了湯遠程,救你弟兄一事盡交與我。事成之後,再將那鏢箱給我。”說罷不待沙老大作答,倏忽一晃,已自出窖。當真是來去如風,不著痕跡。


    沙老二叫道:“江公子,這……”他本待說此事不妥,頭上卻已重重挨了個暴栗。沙老大拂袖道:“還嚷嚷什麽?人家若當真要劫鏢,咱們守得住麽?隻怕落得個人財兩空又遭殺身之禍,如今他還肯與我們談談條件,替咱們救出受困的弟兄,咱們已足可感恩戴德啦!”


    其時龍老鏢頭正在長安分局中靜坐休養。他在船中曾遭九節鞭力道重擊,初時尚未覺有何不妥,然而時日漸進,每逢牽動內息,總覺胸腑間有道怪異兇猛的真氣四處撞擊,周身均如被掏空一般,待要將其壓下,丹田中卻是空空如也。幾次氣血翻湧,煩惡欲嘔,額頭黃豆般的汗珠不斷滾落。


    卻聽得門外語聲嘈雜,喝罵之聲大起,又有一清亮的聲音說道:“諸位告狀請自尋官府解決,建業鏢局豈是爾等刁民撒野之地?來人,都給我轟出去了!”緊跟著“砰”的一聲房門洞開,崆峒掌門大踏步而入,眼中好似要噴出火來,不顧禮節,悶著頭在房中不住圈轉,猶自怒道:“這一群沙盜還許不許人有片刻清閑?剛剛盜了城東湯家,今日辰時便又去盜城西朱家,朱家仆役倒來鏢局鬧事,老子可算是受夠了。曹振彥一心巴結那姓江的小子,昨夜更是為了討好他,當眾給我難堪!咱們九死一生賣命護鏢,能得著幾兩銀子?龍總鏢頭,那物威力無窮不假,現下可說已是你我囊中之物,不若聯手自立為王,滅了各地亂黨,再盡誅清兵!”


    他說得慷慨激昂,龍老鏢頭卻全未動容,闔眼道:“道長此言差矣。我等既已答允出手相助,盡了自己的本分便是,不作他想。”


    崆峒掌門冷笑道:“你說的可比唱的好聽。還有一事令我極是氣不過,那小子口口聲聲說道為師兄報仇,卻與華山小賊關係密切,哼哼,擺明了便是借事端以尋我晦氣!”龍老鏢頭歎道:“那少年不是昆侖一派,他的內功很邪,也不知是什麽路子。”崆峒掌門追問道:“你見多識廣,能否瞧出些門道?”


    龍老鏢頭緩緩搖頭,忽然張眼張開,目光如炬,道:“我且問你一事,昆侖雙俠當真是為你下毒所害麽?”他此時雖已中氣不足,話語聽來卻仍凜然生威。崆峒掌門微微一怔,不敢與他視線相接,幹笑道:“現下提那不相幹之事作甚?”龍老鏢頭厲聲道:“你若當真行此大違道義之事,老夫便須第一個容你不得!”


    崆峒掌門仰天打個哈哈,道:“就憑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並不瞎,瞧得出你身受重傷,此刻便是一個孩童也能輕易製你死命。縱觀這建業鏢局,也隻你龍總鏢頭還算成些氣候,待得駕鶴西去,百年基業隻怕就此毀於一旦。非是我危言聳聽,你如好言求我一番,我尚可為你運功療傷,如何?”龍老鏢頭怒道:“你……你……咳咳……”這一下怒火攻心,登時氣息不暢,張口“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崆峒掌門驚道:“你怎麽了?”唯恐有詐,伸二指搭上他手腕,適才之語確有危言聳聽之意,龍老鏢頭成名已久,卻也不敢小瞧了他,是以手中又暗伏了數招後著。豈料這一搭之下,覺他脈象微弱,倒似全無武功之人,甚是奇怪,不禁“咦”了一聲,問道:“龍總鏢頭,你現下感覺怎樣?”


    龍老鏢頭隻覺肺腑間忽如萬把小刀切割,忽如萬蟻咬齧,忽如烈火焚身,忽又如墜冰窟,實有說不出的難受,此刻顧不得其他,將近日所感悉數說了。崆峒掌門心道:“那確是內力全失之象。再觀其麵色死灰,想是中了陰毒掌力所致。”


    將他與江冽塵交戰之情默默迴想一番,定是江冽塵以內力震開九節鞭時,於那鞭上暗附力道,是以他陡遭迴擊,就如給人當胸打了一記陰掌。暗自盤算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何不趁此機會除去這個心腹大患?”當下更不遲疑,舉掌便向龍老鏢頭頭頂重重擊落,忽聽窗外有人叫道:“啊喲,不好!”隨即“喀喇喇”一聲,窗框塌落。崆峒掌門急退一步,兩柄長劍當麵刺來,持劍的正是李亦傑與南宮雪。


    原來楚夢琳在酒樓中隻聽得那老婦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隻覺悶極,心想:“江冽塵若當真擒住了沙盜,勢必驚動官府。而其中高手盡在看守鏢箱,鬧將起來,當有望趁虛而入。”正欲以買些東西為名離去,南宮雪卻也是一般的心思,李亦傑還待邀沈世韻同行,因她要陪著湯婆婆,隻得作罷。


    到了街上隨意尋個路人打聽,那人聽得他們竟不知建業鏢局的所在,倒露出不解之情。幾人便在朱家仆役聚眾鬧事之時,趁亂翻牆而入,來到龍老鏢頭房側,聽得其中傳來說話聲,遂矮身伏在窗格下。李亦傑將窗戶紙捅破了一個小洞,聚神細觀,待見崆峒掌門出掌傷人,心頭火起,將此番身處險地等情盡皆拋諸腦後,徑由窗口躍入。南宮雪掛念他安危,也拔劍相助。


    楚夢琳暗忖道:“那牛鼻子還算得有兩把刷子,憑他二人也擋不住。我暫且按兵不動,稍後他定會去取鏢箱,到時跟在他身後見機行事便了。”


    崆峒掌門左掌虛劈,李亦傑知他掌風淩厲,不敢硬接,忙側身避過。崆峒掌門卻也無心戀戰,右肘一沉,壓下南宮雪長劍,立即奪門而出。李亦傑但見龍老鏢頭仰臥於地,不暇追敵,忙上前查看他傷勢。見他天靈蓋盡碎,已是命在頃刻,鼻中一酸,喚道:“龍老前輩,你振作些了!龍老前輩?”


    龍老鏢頭半張開雙眼,問道:“你……你是誰……”他重傷之下,已是神智恍惚,眼前模糊一片。李亦傑道:“晚輩華山弟子李亦傑,對老前輩一直好生仰慕,今日有幸得見,誰知……又是在這種狀況之下。”心頭陣陣難過。


    龍老鏢頭道:“華山……華山派麽?也罷……”伸手入懷,將那九節鞭取出交在李亦傑手中,吸一口氣,道:“勞煩你……去交……交了給崔鏢頭……這是我鏢局……”南宮雪見他說得吃力,心下不忍,接口道:“是總鏢頭曆代相傳的信物,是麽?”龍老鏢頭輕輕“嗯”了一聲,又道:“那鏢……須得去追……切記……不可妄動……”


    李亦傑見他此時仍掛念著鏢箱,心頭也說不清什麽滋味,道:“晚輩心下一直好生好奇,那鏢究竟是何物?前輩可否告知?”龍老鏢頭歎道:“此物……有害無益……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人之事……”南宮雪追問道:“那是什麽?”龍老鏢頭道:“那便是……便是此番……”忽地一口氣提不上來,就此氣絕。


    李亦傑又驚又急,叫道:“龍老前輩!”他曾見師父、師娘為弟子運功療傷,情急之下不及細想,隻得依樣畫葫蘆,將龍老鏢頭扶起,圈轉了他身子,雙掌抵住他後心,潛運內力。但他修為本就不深,龍老鏢頭又確已迴天乏術,隻是他焦躁之下,未曾留意。


    南宮雪卻較為冷靜,蹙眉道:“此處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們這便去吧!”李亦傑充耳不聞,南宮雪頓足道:“真兇早就去得遠啦,單留你這濫好人在此處,給人家看見,瞧你可還說得清麽?”


    李亦傑長歎一聲,恨恨的道:“龍老前輩,您英雄一世,卻為賊人所害。我李亦傑但教有一口氣在,定當竭盡全力,為您報仇雪恨,還盼您得能安息!”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卻又將他屍身打橫抱起,南宮雪道:“你又要做什麽了?”李亦傑正色道:“我要去葬了龍老前輩,讓他入土為安。”南宮雪道:“這些事,那些鏢師自會處理……”


    李亦傑不再多說,踏步便行,卻見門口已被一群官兵團團圍住,領頭的幾位鏢師瞧來皆是鏢局內的重要人物。一個焦黃麵皮的鏢師直直盯著龍老鏢頭屍身,忽然大喝一聲,從腰間抽出長鞭,向李亦傑當頭劈下。李亦傑忙向後縱躍,堪堪避開,那鞭力道甚是淩厲,將門側一張木桌劈得粉碎。


    那鏢師待得再攻,李亦傑忙道:“前輩且住!請問哪一位是崔鏢頭?請他出來,我有話說!”那鏢師一怔,道:“你尋我何事?”李亦傑將那屍身放在木椅上端正坐好,迴轉身單手將九節鞭平平伸出,淡淡的道:“這是龍老鏢頭臨終前要我交給你,那也是要你接任之意。”崔鏢頭輩分較他為長,按禮他本應雙手奉上,但崔鏢頭先前一出招便下重手,李亦傑心下有火,是以隻用單手。


    崔鏢頭微微頷首,也以單手相接,途中驀一反掌,扣住了李亦傑手腕。這一招用上了“擒拿手”中的第十四式,李亦傑腕上渾如套了個鐵箍,卻哪裏掙脫得開。崔鏢頭搶身欺上,雙指疾出,戳中了他“風池穴”,李亦傑頓感全身酸軟無力,崔鏢頭多年精研武學,他此時縱然手中有劍,仍尚不敵。


    南宮雪見師兄受製,心道:“為今之計,須得設法搶占先機,方有望脫圍。”長劍豁然抬起,向麵前一名官兵左脅砍下。那官兵全沒防備,右手忙去拔刀,才拔出一半,劍刃撞擊刀鋒。南宮雪手腕翻轉,直刺他右肩,這一招拿捏得極是巧妙,那官兵“啊”的一聲,肩頭貫穿,連退出數步。南宮雪一擊得手,正待乘勝追擊,卻見青光晃動,七八柄長刀已分別指向了自己周身上下各處要害。


    崔鏢頭喝道:“還不撤劍?”南宮雪雖一貫心高氣傲,卻也知好漢不吃眼前虧之理,劍尖緩緩下垂,崔鏢頭出指如電,也封了她穴道。南宮雪怒道:“你待要將我們怎地?”崔鏢頭森然道:“你們殺了我們總鏢頭,這筆賬可須好生算上一算。”南宮雪叫道:“喂,你別血口噴人!”李亦傑跟著怒道:“我已將九節鞭交了給你,你怎還要懷疑?若非龍老鏢頭親自托付我,這是貴鏢局信物,我又從何得來?”


    崔鏢頭冷笑道:“那也容易得很,你已殺了總鏢頭,再從他屍身上取物,又有何難?”李亦傑怒道:“然則若非他遺言,我又怎會識得你崔鏢頭?”崔鏢頭傲然道:“崔某名滿江湖,你從前聽說過我的名頭,也知這總鏢頭之位該當由我接任,便借此來胡說八道一番。”


    李亦傑聽他這般自負,仰天長笑。崔鏢頭怒道:“有什麽好笑了?”李亦傑冷笑道:“好,你說我胡說八道,我便算是胡說八道好了。讓你接任總鏢頭乃是虛言,盡是我的胡編亂造,實則龍總鏢頭想要傳位之人乃是季鏢頭!你想要翻臉不認人,可也沒那麽容易,想賴掉酬金,就別怪兄弟不仗義,這可要將你做下的醜事說出來啦!”


    他本是信口胡說,豈料崔鏢頭與季鏢頭在建業鏢局之中俱是龍老鏢頭的得力助手,大有分庭抗禮之勢,李亦傑如此說法,倒激發了他心頭怒火,向季鏢頭瞪了一眼。季鏢頭生性淡泊,這番爭論無端波及自身,心下煩躁,但此事委實太過重大,不由不當場說清,問道:“小兄弟,他做了什麽醜事?”


    李亦傑笑道:“他自知技不如人,便暗中要我去謀害了龍老鏢頭。他出銀子,我花力氣,大家幹淨。”季鏢頭捋須道:“原來如此。”斜睨著崔鏢頭,眼神中滿是憤慨之情。崔鏢頭急道:“聽這小子胡扯!憑他那一點微末本事,怎傷得了龍總鏢頭?”這一下情勢陡變,崔鏢頭為證明自身清白,竟反為李亦傑辯駁起來。


    季鏢頭冷笑道:“不錯,他武藝低微,他那同夥武藝可不低微,先將總鏢頭打得重傷,又讓他來揀現成便宜。當日是你我親眼所見,還自稱昆侖弟子,原來你是早有預謀!”李亦傑於船上惡鬥全然不知,但見自己適才之言確已切中要旨,引得他們起了內訌,心中暗喜。


    季鏢頭又道:“孰是孰非,現下也作不得準,便帶了他們去謫仙樓,但憑曹大人定奪。”崔鏢頭本待當場將他二人擊殺,此時卻難免有“滅口”之嫌,悻悻道:“原該如此。”一揮手向眾官兵道:“帶走。”南宮雪叫道:“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眾官兵直押著二人到得謫仙樓中。小二先前已因未攔住湯婆婆,已被罵得狗血淋頭,此時慌忙迎上,豁出了性命般,賠笑道:“眾位官爺,小店今日不營業,明日再恭迎官爺大駕……”


    崔鏢頭喝道:“讓開了!我等均是曹大人下屬,你要再婆婆媽媽,若是延誤了軍機要情,頭一個捉你去問罪!”袍袖一甩,將小二推了個趔趄,大步上樓。隻見曹振彥與江冽塵把酒言談,倒似相交甚歡,上前行禮,心下卻不住犯著嘀咕。


    曹振彥問道:“你有什麽事?”崔鏢頭向緊隨其後的一名官兵一努嘴,道:“你說。”那官兵上前行了個禮,道:“啟稟大人,奴才本想提了所擒沙盜去遊街示眾,孰料……孰料他們卻逃得一個也不剩,奴才看管不周,願領罪責!”說著便欲下跪,曹振彥伸手相扶,微笑道:“無妨,沙盜一眾已盡數降了我大清,那也是江公子的功勞。”


    崔鏢頭道:“曹大人恕你無罪,繼續說。”那官兵道:“是,是,多謝大人。當時奴才卻是不知,隻道這一番闖下大禍,定受重罰,便欲去請龍老鏢頭示下。在門口見一惡徒從後偷襲總鏢頭,奴才自知武藝低微,無法阻止惡徒行兇,待得我去尋了各位鏢頭過來,龍老鏢頭已是……歸西了!”


    曹振彥淡淡的道:“哦?那惡徒是誰啊?竟敢如此大膽。”崔鏢頭迴身道:“帶上來!”眾官兵當即蜂擁上樓,當先被製的便是李亦傑與南宮雪,二人俱是下盤不穩,腳步虛虛實實。


    曹振彥拍案而起,怒道:“誰準許你們全體擅離職守?想要造反了不成!”季鏢頭上前一步道:“曹大人息怒。隻是敝局龍總鏢頭之死大有文章,不可輕易甘休,還須得討個說法。”說著話眼神似有意,又似無意的瞟向崔鏢頭。


    崔鏢頭怒道:“你看我做什麽?”季鏢頭道:“你如並未行那虧心事,何以心虛若斯?此中因果,這位小兄弟最是清楚,便請他當眾說來。”李亦傑此時業已不敢造次,正色道:“崔鏢頭,適才晚輩心中惱你不問緣由便下殺手,這才信口開河亂說了一通。龍老鏢頭臨終遺言,確是要你繼他之位。”崔鏢頭哼了一聲,麵上頗有得色。


    那官兵卻道:“不對,我分明親眼見你一掌擊在龍老鏢頭背上,又怎生說?”李亦傑道:“第一,那是雙掌,而非一掌,你眼力不佳,與我何幹?第二,我是在為他運功療傷,你瞧不真切,那是你見識淺薄,怎怪得我?第三,還請你先去看清了龍老鏢頭死因,莫非你的天靈蓋是生在背部的麽?”


    南宮雪聽他第三句搶白大是有趣,幾乎便要笑出聲來。但思及此刻狼狽處境,氣往上衝,向曹振彥叫道:“你和我們在這裏糾纏不清有什麽用?那真兇早便攜了你的寶貝鏢箱溜之大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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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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