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霜小心翼翼地跟在秋半夏身後,保持著五步左右的距離。她不敢離得太遠,卻也不敢靠近。秋半夏此時就像一個會走動的軍火庫,隻等著一點火星就能將她引爆。


    在沈靈霜的印象裏,師父似乎從未像現在這樣認真用力過。全力以赴的秋半夏或許是主持人最頂級的那一檔,但在沈靈霜眼中,這樣的她卻顯得有些陌生。


    沈靈霜知道,接下來的路程不會太輕鬆。在離開那家包子店的時候,她遠遠聽見身後的店長正在跟某人打著電話。“不要掉以輕心,這兩個人很難對付。”他就這樣用平時的語氣說著,甚至還帶著笑,絲毫不顧忌話中提到的兩個人就在身前不遠處。沈靈霜非常確定秋半夏也能聽到,可她連迴過頭看一眼也沒有,隻是繼續往前走,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於是她知道,師父這是抱定了決心,要真的從正麵擊潰這條街了。


    從後門出來,街道上的人比原先少了一些,偶爾走過的幾個看向她們的眼神也明顯不太一樣。沈靈霜暗暗做好了迎戰準備,但對於要去哪裏尋找那個小偷,她卻暫時理不出頭緒。


    和她不同的是,秋半夏出門後隻是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就非常堅定地向左一拐,頭也不迴向前走去。


    “秋姐,你知道要去哪裏找?”沈靈霜問。


    “不算確定,但至少可以推測。”秋半夏說,“如果是你,在偷完東西逃走後最可能做的事情是什麽?”


    “那肯定是逃啊,有多遠逃多遠。”


    “如果加個限製,不能離開某個地方呢?”秋半夏說,“這個小偷能和店長串通,基本確定就是生活在這條遊魂街上的人。他再怎麽走,也肯定不會離開這裏。”


    沈靈霜想了一下:“不能逃,那就隻能躲了。”


    “但就是躲,也可以有兩種躲法。”


    “一種是是像捉迷藏一樣躲在固定的地方不走,祈禱不要被我們搜到。另一種,就是觀察我們的位置,選擇相反的方向走,一直躲著我們直到我們自己放棄後離開。”沈靈霜眼睛一亮,感覺茅塞頓開,“原來是這樣!所以你才要故意對那個胖子說那些要把整條街翻過來的話。這樣一來,就算那胖子跟小偷通風報信,他一定會叫對方不要光躲著,要出門警戒。”


    秋半夏點點頭:“你也看到了,那個推車裏的空間隻夠一個侏儒藏身。如果他走在這條街上的話,光是體型就會非常顯眼。而且因為身高的緣故,視線很容易被別人遮擋住。如果是我的話,就會選擇這街上的製高點。”


    她說著便抬起頭,沈靈霜也順著視線方向看過去。隻見那裏聳立著一棟大約六層高的塔樓,在這條平房居多的街道上,這已經是毫無疑問的最高點,也難怪秋半夏出門後隻是左右望了一眼,就毫不猶豫地選定了方向。


    “不過,如果這樣直接朝那邊走去,對方也會看到的吧。”沈靈霜建議,“要不,我們分頭行動,路線上迂迴一點,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沒有這個必要,我隻是想把他從塔樓上趕下來。如果真把他困在塔樓裏了,甕中捉鱉反而很沒意思。”


    秋半夏正說著,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麽,臉色一變:“不過你說對了一件事。”


    “什麽事?”


    “分開走,找隱蔽!”


    她用力推了沈靈霜一把,同時借著這一推的反作用力向後躍出。幾乎是刻不容緩間,她們兩人原本站立的地方爆開一聲響,多出一小塊焦黑的痕跡。慢了一拍的槍聲這時才從塔樓方向傳來,那竟是一發跨越了百米的狙擊。


    “不光是小偷,還是個狙擊手?”沈靈霜背靠在一處牆角,喘著氣問道。


    “恐怕不是同一個人。”秋半夏盯著地上的彈痕。


    “準確來說,這一槍瞄準的不是我們站立的地方,而是在那前麵剛好一步的位置,這一槍不是衝著殺我們來的,而是威嚇,讓我們不要靠近的意思。我想,對方應該和那個胖店長一樣,是和小偷狼狽為奸的另一個人。”


    她轉頭望向塔樓方向。雖然上午的陽光強烈,但對方應該用了綢布一類的東西包住鏡頭,從這邊看不到任何反光的點。彈痕的形狀最多指示出大概的方位,她無法判斷狙擊手在其中的哪一個窗口,自然也就談不上戒備,更別說想辦法反擊了。


    靠著與生俱來的本能,加上長久經曆中磨練出來的直覺,她在對方扣下扳機的瞬間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在槍聲響起之前就做出閃避。但本能也好,直覺也好,這些畢竟都屬於玄學的範疇,她總不能每一次都靠著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來躲子彈吧?


    “誰說不能呢。”秋半夏冷冷一笑。


    她走出掩體,毫不掩飾地朝著塔樓筆直走去。沈靈霜從牆後探出頭看了一眼,腦中雖然有一瞬間閃過跟上去的念頭,但老實的雙腳最後還是選擇了留在原地。


    她注意到,剛才街上原本還有幾個人的。但隨著這一聲槍響,那些人都如鬼魅般地躲進了兩邊的房子裏,街道上空空蕩蕩,仿佛為秋半夏她們留出了和狙擊手決一死戰的場地一樣。


    ——她也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才決定接受挑戰吧。


    沈靈霜對這個師父的脾氣實在是太了解了,但眼下真不是逞強的時候。對手的藏身處在百米以外,這個距離上子彈和槍聲幾乎是同一時間傳來,靠著聽聲辨位已經來不及了,她知道秋半夏大腿邊上還綁著一把便攜式手槍,不至於沒有還手之力,但手槍在實戰中有效射程不過二三十米,再加上高度差帶來的劣勢,她至少得走到塔樓底下才有可能擊中上麵的槍手。


    在被鎖定的情況下前行百米,單靠直覺躲開全部子彈?沈靈霜怎麽想都不可能。


    “迴來吧,秋姐!”她大喊,“我們另外再想辦法!”


    “這就是我的辦法。”秋半夏淡淡答道。


    她撩開長裙,拔出隨身的手槍,將它高舉在頭上光明正大地將上了膛。就在沈靈霜還為此愕然的時候,秋半夏的下一個動作卻是用手指一撥,將手槍彈匣退了出來,隨手扔到地上。


    這樣一來,她的手槍裏就隻剩下一發子彈,也就是剛剛上膛的那一發。


    她示威似地朝塔樓那邊揮了揮手。槍聲沒有響起,她的感知本能也沒有提示危險的信息,如她所料,這個會把寶貴的第一槍拿來作示警的家夥,在骨子裏就是個對自己技藝極為驕矜的理想主義者。這種人在麵對挑戰時,通常不會選擇那個現實並且穩妥的解決辦法,而是更希望站在公平的立場上決出勝負。


    一對一,一發子彈,對方還有著地形和槍械上的優勢。這已經不能算是一場公平的對決了。既然無法保證絕對的公平,那麽至少在秋半夏進入到可以反擊的距離之前,那個槍手都不會做出任何攻擊。


    “這就是騎士精神。愚蠢透頂,但也迷人。”


    秋半夏自言自語。她長裙飄飄,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向前走去,黑色的身影仿佛切開豔麗的陽光,在其中投下一片抹不掉的陰影。


    百米的路程,她走了一百五十秒,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踩著完全一致的節奏。這個奇妙的韻律似是無形地攪亂了別人心跳的頻率,就在眾人屏住唿吸,隨著她的腳步心潮起伏時,她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到了。”她抬起頭,微笑朝塔樓上說道。她的手握緊了手槍,卻是低垂著,擺明了要把先手攻擊的權利讓給對手。從這個角度,她無法鎖定對方的位置,看來是打算根據對方射出的子彈角度反推位置,然後再施以反擊。


    但在這樣近的距離下,躲避步槍射出的子彈?真有人可以做到嗎?


    秋半夏舒展的眉頭忽然緊皺,側身朝左前方邁出一步。一顆子彈從下而上地射出,幾乎是擦著她的小腿飛過,在裙擺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這發攻擊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雖然時機在預想之中,她的直覺也及時察覺到了攻擊的氣息,但子彈卻是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襲來。


    從下往上?難道對方其實躲在樓底下?


    秋半夏目光一掃,卻見子彈射來的方向有一片碎石,其中一塊大石頭上有一道淺淺的焦黑痕跡。她未及細想,對方的另一發攻擊又至,這次是瞄準腰間,近乎水平角度的攻擊,秋半夏情急躍起,險之又險地將子彈從腳下讓過。


    “第二槍。”她在心裏數道,眼角再次瞄向另一邊的另一塊石頭。


    雖然隻有兩槍,但對她來說,這其中的信息量已經足夠豐富。從石頭上的痕跡分析,對方使用的是“ricochet”,也就是“跳彈射擊”的技巧,通過石頭作為跳板改變子彈的角度,從而讓這一發射擊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通過這兩槍形成的痕跡,配合石頭傾斜的角度,秋半夏可以在腦中畫出兩條不同的軌跡線來,而這兩條軌跡線相交的點,一個是作為攻擊目標的她,另一個,就是作為攻擊發起點的槍手本人了。


    這是計算量極其複雜的模擬,卻在秋半夏的腦中以經驗高度簡化了過程,再用極快的速度心算而出。這樣得出的結果自然不夠精確,但她已經別無選擇。


    人在空中,無處借力,她已經沒有辦法做出第三次閃避,而對方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從她被迫躍起躲開第二槍的時候,她就沒有了其他的選項。


    “隻能賭一把了!”


    她腰肢輕輕一扭,上身微微後仰,曼妙的身姿頓時舒展開來,仿佛在空中亮出一彎黑色的上弦月。她雙手握住了槍,遙遙指向自己計算而出的方向,在那裏,有另一個人正從一處窗台上探出了身子,舉槍瞄準了她。


    無關任何技巧,這是一次麵對麵的射擊對決,決定勝負的隻有速度本身。


    沒有時間瞄準了。靠著舉槍瞬間的手感,秋半夏果斷扣下扳機。


    “砰”。


    兩記槍響近乎重疊。


    ()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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