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迴到了剛剛租住的小套間裏,淩俐迫不及待地用微信聯絡呂瀟瀟,說出她對祝錦川最近古怪舉動的猜測。


    尤其是那場雨,今天的午飯,以及下班的要約。


    呂瀟瀟聽完,迴了她一個大大的猥瑣表情,之後發來一段語音:“老祝頭終於對二傻子動手了,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一天。”


    淩俐不明就裏,還想多問幾句的,呂瀟瀟已經謝絕接客:“我家債主開始鬧瞌睡了,本奶媽要陪睡去,你哪涼快哪呆著去。”


    沒有情感達人的傳道受業解惑,淩俐咬咬牙,幹脆決定自己把這件事搞清楚。


    下午祝錦川當著那麽多人邀請她,她根本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敢當眾讓報複心極強的祝大狀難堪,隻怕是活膩了的。


    明天那頓可能是鴻門宴,不過不親自走一趟,不親自問清楚,她怎麽知道眼前是敵軍還是友軍?


    淩俐握了握拳給自己加油,開始思考著應該怎麽問才能從祝大狀嘴巴裏得到確切答案,又不至於會讓氣氛太尷尬呢?


    然而她想著想著,忽然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他說明天是他的生日,那麽她去吃那頓飯是不是空著手不太好呢?


    如果要送禮物,又該送什麽不顯得太寒酸也不顯得太刻意呢?另外,有些什麽禮物是不能送的以免讓他產生誤會呢?


    淩俐愁眉苦臉,隻覺得腦袋裏一大堆未決的問題堵在一起,一團亂麻一樣,實在需要一個交通警察來疏導疏導。


    第二天下午,還沒下班的時候,祝錦川就帶著淩俐下樓,開車開了差不多一小時,才到他事先定好的一家私房菜館。


    自然是高大上的環境,高大上的菜。祝錦川話挺少,不說生日也不說工作,淩俐也沒那麽大壓力。


    等菜上完了,淩俐斟酌幾秒,拿出準備好的禮物給他:“師父,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想起前些天你說你的鋼筆不見了,就隨便買了個。”


    她剛說完,又覺得“隨便”二字太過隨意,忙補充:“其實也不是隨便買的,我還是查了百度的,我知道師父你喜歡這牌子的鋼筆,而且喜歡筆尖細一點的,所以就買了這個。”


    祝錦川有些意外地接過來,打開盒子看到裏麵躺著的一支黑色天冠,拿起來以後發現確實是他最常用的ef尖,心間微動。


    “你真的很細心,”他說,“不錯,如果我自己買,也會買這種。”


    聽到他的誇獎,淩俐如釋重負,吐了吐舌頭:“本來還有那什麽彩繪的,太花俏也太貴,我買不起。”


    祝錦川也笑起來:“你買了那種我也不敢用,那適合你們女孩子,等你生日的時候,我倒是可以送你一支。”


    淩俐連忙擺手:“不了吧,那麽貴的筆握在手裏,隻怕我是不會寫字的了。”


    說話間,服務生已經上來,給他們倒了紅酒。


    “生日快樂。”和他碰杯,淩俐輕聲地祝福。


    祝錦川一笑,喝了口酒後,放下酒杯。


    他撇過臉,從三十幾樓的高度看向窗外的一輪明月,似乎有些感觸:“年紀大了,酒量也一天不如一天,還好,還有紅酒這種可以拿出來裝一裝的東西。今天還有你陪著,不知道明年會不會和這月亮對影成三人了。”


    淩俐聽他難得地傷春悲秋起來,忙安慰他:“師父,不會的,明年也一定有人陪你,說不定更熱鬧。”


    這句沒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淩俐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之前的那句話,心裏有些不妙的感覺,也害怕這句話引出來祝錦川什麽話,忙低下頭裝作喝湯。


    祝錦川察覺到她的窘迫,微微勾起嘴角,聲音低而緩:“謝你吉言,不過呢,我其實隻想一個人陪我。”


    淩俐正在喝湯,差一點被嗆到。


    盡管並沒有什麽強烈的語氣,但是淩俐能夠感覺到這句話裏意味深長。而且,即使不看,她也知道他在說話的時候,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淩俐被看得發毛,本想什麽話都不說混過去,但又明白,不能再這樣不明不白下去。


    曖昧傷身又傷神,她是深受其害過的,自然不想再害人害己。


    打定了主意,淩俐鼓起勇氣抬頭,直視著祝錦川。


    她說:“師父,我想問個問題,可以嗎?”


    祝錦川放下手裏的玻璃杯,笑了笑:“我猜,你現在滿腦子都在想,我是不是對你有好感?”


    淩俐被噎了一下,一瞬間臉漲得通紅。


    她沒想到祝錦川這樣直截了當,完全不遮不掩地把她本來想迂迴一點的問題問出來。


    已經騎虎難下,她隻好輕輕點了點頭。


    祝錦川卻一點都沒有尷尬,看著她的耳垂都染上了煙霞一般,忍不住想逗逗她。


    於是,他反問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覺得呢?”


    他的一個反問把好大一個燙手山芋又扔了迴來,淩俐舔了舔嘴唇,有些艱難地開口:“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我怎麽可能看得懂你在想什麽。”


    祝錦川一笑,忽然間身體前傾,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直視著她的眼睛:“這樣呢?近一點會不會看得清楚一點?”


    淩俐好一陣恍然。


    她一直知道祝錦川長得不錯,但很少這樣靠近看他。


    他眸子裏是吊燈細碎璀璨的光影,鼻梁挺直,唇線精致地起伏著,相比於南之易,他三庭五眼的標準,更加符合傳統美男子的定義。


    淩俐下意識想要後退一些,然而餐廳的椅子又大又重,她最多隻能退到背抵到椅背的程度。


    她被嚇一跳的樣子,讓祝錦川心情更加好。


    他慢悠悠退迴到原來的位置,笑著說:“好了不逗你了,我怕就這樣讓你迷迷糊糊迴去,今晚上又是失眠。明天可是要上庭的,別忘了。”


    淩俐呆呆地點頭,對接下來要聽到的答案,有些忐忑。


    祝錦川雙臂交疊放在桌麵上,微微偏著頭,眼睛裏漸漸漾起溫柔而炫目的光彩。


    幾秒後,他終於開口:“淩俐,我是喜歡你的,你猜得沒錯。”


    雖然對這樣的答案是有所預料的,可再充分的準備也抵不過親耳從他嘴裏聽到時候帶來的衝擊。


    淩俐呆呆地眨眼,有些結巴:“我……我……”


    祝錦川似乎不需要她的迴答,又聲音低沉地說起來:“我知道,我和你年紀相差太遠,又有小時候和你姐姐的一層關係在,要你一下子接受我,隻怕很難。但,我會給你時間和空間的,你可以慢慢考慮這件事,你對我的態度也不用改變。雖然我知道有些為難你了,但我相信你會慢慢習慣。”


    好一陣子,淩俐才恢複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可我……暫時還不想去考慮這些事。”


    “我知道。”祝錦川輕聲迴答,“我知道你心裏還有他,也知道你需要時間走出那一場陰影,不過,總會雨過天晴的,我有耐心,我會慢慢等。”


    說著,他又自嘲起來:“還是說,你覺得我的高齡已經不允許我等下去?”


    淩俐趕快搖頭:“沒有,師父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祝錦川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心裏更加柔軟了幾分。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二妹,我很後悔花了這樣長的時間才明白過來你的重要性,也更後悔當初辜負了你的信任,如果不是那次錯過了可以和你走得更近的機會,你也不會在他那裏受這樣一場傷。”


    淩俐默默低頭,心裏明白他說的是那一次秦興海案子裏的事。


    為了讓她成長,他當時狠心選擇了一條破而後立的路,讓她看清了自己。


    那一件案子,是她能夠走到今天的基石,可也正是那最後的背叛,讓她在對祝錦川產生微妙情感之後,因為突如其來的傷害,從此和他漸行漸遠。


    也因此,有了和南之易那痛徹心扉的一場。


    祝錦川明白她在想什麽,體貼地沉默了一會兒,給她緩釋情緒的時間。


    幾分鍾後,看到淩俐眼裏沒了泫然欲泣的神色,他才說:“我不是要你難做,更沒有要趁虛而入的意思,我就站在這裏,你考慮清楚了,願意了,走過來就可以。你如果不願意,或者遇到了喜歡的人,沒關係的,我依舊是你師父,給你領路的人,和以前沒有什麽不一樣。”


    深夜,淩俐洗了澡,吹幹頭發後,坐在梳妝台前,愣愣地看著梳妝鏡裏自己的臉。


    和兩年前相比,如今的她似乎沒變,又似乎哪裏都變了。


    說起來很簡單,不過就是打了幾場官司,談了場戀愛,被搶了男朋友而已。


    跟生死相比,跟漫長的歲月相比,這些,最多也就是一點點小浪花。


    趴在桌麵上,她腦海裏又開始播放著,祝錦川晚上說的那些話。


    他已經表明了他的心意,卻把難題擺在了她的麵前。而對於到底該怎麽選,她心裏完全沒了主意。


    淩俐苦惱地捂住了耳朵,嗷了一聲,決定暫時不想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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