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的話讓淩俐再一次心懸在了半空,而她一出警局,就接到了呂瀟瀟的來電。


    她語速極快,電話一接通就急急地詢問淩俐知不知道錢陽是嫌疑犯,看來也是從李果那裏得知了不少的內情。


    當淩俐和呂瀟瀟說起,她不相信是因為小旻欺負錢陽導致全家人被害的時候,呂瀟瀟長歎一口氣,說道:“你不要小看小孩子的世界,有些時候往往比大人的更加殘酷。我聽果子說,幾乎可以坐實這件事,甚至,還查出另外和他有關的案子。”


    “另外的案子?”淩俐追問道,心越揪越緊。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鍾,呂瀟瀟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對她說。


    不過,她終於還是開了口:“是一起流浪漢突然死亡的事件,目前的證據表明,當天那人猝死是因為對藥物過敏,敬老院害怕事情鬧大,於是瞞下了這件事,謊稱是治療無效唿吸衰竭死亡。不過和那流浪漢住一間屋的老人,偷偷留下了那輸液袋。現在經過化驗,那藥裏摻了少量的二代青黴素。經查證,那流浪漢確實有對青黴素過敏的治療史。而在那段時間,恰好是錢陽在那敬老院幫忙的時候。”


    淩俐愣了幾秒,忽然悟過來呂瀟瀟嘴裏說的流浪漢,莫非,就是他們曾經想要去查證的鐵頭?


    難道說,鐵頭死亡,是因為他掌握到了關鍵的證據?


    呂瀟瀟掛斷電話前,不放心地囑咐她:“小淩子,這個男孩子很不簡單,要不是因為鍾卓雯不知道發現了什麽引出了他,隻怕他隱藏地更深。果子說通緝令馬上就下來,在抓到他之前,你一定要小心。”


    淩俐的心猛然一沉。


    既然下了通緝令,那麽,即使九年前的案子還存疑,即使鐵頭和周慶春的死亡是不是真是錢陽下手還不確定,但鍾卓雯遇襲是錢陽作案這一點,基本沒有疑義了。


    可她始終沒辦法把那個一笑就露出潔白牙齒的小個子男生,和一起起駭人聽聞的兇案連接在一起。


    而且,如果說錢陽要對她不利,在她一次次的不設防的時候,早就應該動手了。


    何必被迫地等待鍾卓雯真的查到了什麽的時候,才浮出水麵?


    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麽?


    八月的傍晚,站在警局旁邊,天氣悶熱沒有一絲風,淩俐卻渾身冰涼。


    “竟然是他?”淩俐呆立在原地,自言自語著。


    她微微發抖,唿吸越來越緊,胸口開始發悶,那種上天下地唯她一人的孤獨感和無助感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將她再次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


    下一秒,指尖傳來溫暖而幹燥的觸感,她漸漸冰涼的手,被誰握在了掌心。


    “別怕。”耳邊是他溫柔低沉的聲音,一抬頭,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引入眼簾。


    淩俐不由得有些哽咽:“我沒怕,但是我不信小旻會是那樣的孩子,我也不信錢陽那樣殘忍。一定還有什麽被我們忽略了的。”


    沉默了幾秒,南之易點頭:“是,一定還有什麽藏在水麵下。”


    怎麽迴的家,淩俐已經忘了,基本上,都是南之易領著她走路、上車,之後開車帶她迴到城東。


    直到在地下停車場下了車,她忽然驚覺,以南之易的狀況,本不適合開車——燙傷的死皮還沒有完全剝落,動作幅度太大,會開裂。


    淩俐一臉歉意,聲如蚊蚋:“對不起,我剛才太慌張了。”


    “沒事,”他搖頭,“你恍恍惚惚的,開車更容易出事。”


    上了十八樓,兩人道別後,分別轉身開門。


    南之易扭動鑰匙,忽然迴過頭,對著淩俐的背影,說:“你,搬過來好嗎?”


    淩俐一怔,似乎不敢相信他嘴裏的話,不可思議地轉過身,呆呆地看著他,足足一分鍾都沒迴過神。


    南之易一看就知道她腦袋已經短路,抿唇輕笑:“你一個人在對麵,要是真的有什麽事,我沒辦法第一時間趕到的。既然現在存在安全的問題,既然警方都在擔心你我兩人的安全,那麽,你過來住,我們互相照應,還有米粒和古麗在,總好過被兩扇門隔著,遇到事情孤立無援。”


    “可是,這不大好吧?”淩俐總覺得這提議不靠譜,然而腦子裏一團漿糊似的,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反駁。


    “別可是了,沒什麽比生命更重要。”他笑得更加溫和,“又不用搬很多東西過來,權宜之計而已,你別想多了。”


    淩俐不知道為什麽會被南之易簡單的幾句話就蠱惑了,當晚,還真的從田正言家的客房,搬到了南之易家的客房。


    淩俐整理好了自己不多的幾件衣服,放好了生活用品,躺在那張有些硬的大床上,卻沒辦法睡著。


    迴想第一次見到這個垃圾填埋場時候的震撼,到現在清爽宜人的1801,實在是天壤之別。


    與田正言家裏的暖色裝飾居多的法式田園風不同,這邊幾乎都是冷色調的裝修,灰、白、黑和原木色的搭配占了大半,尤其是頂燈,造型簡潔的幾何形狀,其實更符合她的審美。


    家裏就應該簡簡單單的,實用為主,田正言家那些繁瑣的花邊和讓眼睛脹痛的配色,沒有一顆超級少女心,還真的住不下來。


    忽然發覺用“家”來定義這裏,淩俐心如擂鼓,幹脆把被子拉到頭頂,把自己嚴嚴實實封起來。


    現在,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同一屋簷下了,可以朝夕相處,和他一牆之隔,和他共用一個空間。


    他們,已經是近在咫尺的距離,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要靠得更近。


    “同居”的日子,並沒有淩俐想象的那麽美好。


    至少,她和南之易兩人之間的獨處時間,並沒有增加,反而在減少。


    因為桃杏成了另外一個常來1801的人。


    而且她給淩俐的感覺,越來越古怪。


    在南之易在場的時候,她總是那樣天真爛漫的模樣,對淩俐也是有說有笑;可隻要南之易不在場,她麵對淩俐時眼裏的怨恨,就毫不遮掩。


    淩俐很有些看不懂她了,她明明不喜歡她,卻能在南之易在場的時候,甜甜地叫她粉妹姐,而轉過背,就對她冷言冷語。


    人前人後兩個樣,讓淩俐不寒而栗。


    晚飯過後,南之易上樓去擺弄他的花花草草,淩俐洗幹淨剛用過的碗筷,將廚房台麵收拾幹淨,又一次洗了手後,從廚房出來,向著客廳的方向去,發現桃杏和她迎麵而來。


    又一次和桃杏擦肩而過,淩俐實在受不了她對著她不言不語、眼睛裏卻盛滿了冷意的模樣,叫了聲:“桃杏。”


    桃杏迴頭,嘴角撇了撇,說:“叫我陶玥好了,我的綽號也不是人人都能叫的。”


    淩俐聲音微微有些啞,迴答:“好。”


    幾秒後,她深吸口氣,對著桃杏開誠布公地說:“我知道,你在怨恨我讓你們老師受傷,我也很抱歉,那天對你的話重了些。”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桃杏轉身,直麵著她,“那麽,然後呢?”


    “然後?”淩俐不解。


    桃杏嘴邊是譏誚的笑:“既然感到抱歉,那能不能,請你離南老師遠一點?他為了你倒的黴還少嗎?最早因為你挨了一刀,後來差點把自己賣到個名不經傳的學校,毀掉自己的前途,這次為你背上狠脫一層皮,你簡直就是老師的災星。”


    聽到她這刺心的話,淩俐恍然。


    這還是她熟知的那個沒心沒肺和所有人都自來熟的桃杏嗎?這樣鋒利的言語,真的出自南之易最疼愛的也是唯一一個女學生之口嗎?


    果然,她的直覺沒有錯,桃杏非常不喜歡她,卻礙於南之易的原因,不得不維持與她表麵上的平和。


    而且,她更是從桃杏這些日子的大變之中,聞到了一絲絲讓她不安的味道。


    比如說,桃杏對南之易,其實有別樣的心思?


    快到十點,桃杏似乎幹完了南之易交代的事。


    “迴去吧,太晚了不完全。”南之易頭也不抬地說。


    桃杏站在原地,咬著唇,眼裏似乎有一絲不甘。


    可下一秒,她就笑著迴答:“好。我走了南老師。”


    幾分鍾後她收拾好了書籍和書包,站起身衝淩俐擺手:“粉妹姐,我迴去了,馬上就要開學,老師今年就算不新帶學生了,也還有很多雜務要處理的,今晚迴去還得加班。”


    淩俐抿嘴,也衝她揮揮手,保持著表麵上的和平。


    之後,聽到她腳步遠去、關門、按開電梯,再之後,便悄無聲息。


    淩俐心情有些複雜,站在玄關,迴頭看著沙發上埋頭看資料的南之易,歎了口氣,垂下眸子,又看到他腳下躺著的兩隻狗狗。


    不到九點,米粒和古麗已經困了,半眯著眼睛開始打盹了,兩顆毛絨絨圓乎乎的腦袋,分別占據了南之易的左右兩隻拖鞋。


    她不禁微笑。這傻乎乎的兩狗一人,現在占據了她心中最溫暖的一角。


    忽然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讓淩俐有些愣怔。


    好久以前那次米粒和古麗誤食巧克力中毒的事件,桃杏說是魏葳,而魏葳說自己絕對沒有拿出過巧克力,弄得這件事成了羅生門,甚至還帶累了在場的淩俐。


    現在看來,當時魏葳身份曖昧模糊,和南之易同一屋簷下,連淩俐都有所誤會了,那麽桃杏,隻怕會和她一樣的想法。


    難道說,那次巧克力的禍事,真的是桃杏刻意而為之?如果她的猜想是真,那麽桃杏對南之易的情意,隻怕不僅局限在師生之情上了。


    淩俐不由得一個激靈,一股寒意從腳底向上躥,隻覺得頭發都在冒著涼氣。


    為了南之易,她上一次能對狗下手,那麽下一次呢?會不會做出更激進的事?


    不過好在,接下來的日子,頻繁出入1801的桃杏,並沒有什麽出格的行為。


    新學期開學的那天,桃杏和幾個看起來有些麵熟的學生,親自來接南之易迴學校去。


    因為南之易要帶迴學校的資料挺多,幾個學生負責搬下樓去,他也跟著一塊下去了。


    桃杏留在最後,幫忙提南之易的電腦包。


    話不投機半句多,知道桃杏對她沒有善意的淩俐,也就保持著沉默。


    卻不料,桃杏先開了口。


    她眼角帶著一絲絲笑:“粉妹姐,老師迴學校上課了,想必不會很多時間守著你,你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想法,可以歇歇了。”


    淩俐淡淡迴望她,說:“你想多了,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何必自欺欺人呢?”她笑開,“凡是長眼睛的人都知道你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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