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易最近的變化,非常明顯。


    自從鍾卓雯出事之後,他對淩俐的疏離和冷漠早已不在,一下子好到不得了,甚至開辟了很多新技能來照顧她,甚至讓學生跑腿帶外賣給她。


    這些天,他經常來敲門,如果她因為手邊有事稍微久一點不去開門,他眼裏的焦灼就清晰可見,而見到她的一刹那,整個人放鬆的狀態,讓淩俐產生出,他非常在意她的感覺。


    甚至有時候背對著他,也能感覺到身後目光的灼熱,在她忍不住迴頭想一探究竟的時候,就會對上那雙不閃不避黝黑眸子。


    她能從他的眼底看到她自己的影子,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眉目間的繾綣。


    但鍾卓雯還沉睡不起,她已經沒有心思和激情,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更進一步。


    更何況,等再過些日子,他和她,漸漸從鍾卓雯遇襲的驚愕和悲苦中解脫出來的時候,他是不是又會恢複以前若即若離的狀況,她沒有把握。


    以前沒有得到過,所以不怕失去。倘若習慣了他的溫柔和關心,驟然失去以後,她又該怎麽辦?


    她不知道自己是膽怯還是喜歡得不夠,總之,她現在隻想縮在自己的殼裏,不去理外麵的風和浪。


    忍不住的一陣胡思亂想,淩俐聽到舅舅在樓下喊:“小俐,出來送送南教授吧,他要走了。”


    來不及多想,淩俐忙收斂心緒,趕忙下樓。


    下樓的時候,張守振還在挽留南之易吃飯。


    南之易看了看桌上已經擺好的菜,有些遺憾,但還是果斷地拒絕:“還是不吃了,我今晚還得加班,在你這裏吃得太飽容易犯困。我得保持清醒,早點做完前期準備工作,也好讓考察的時間盡量縮短。”


    他說道這裏,略頓了頓,接著視線轉向淩俐:“那邊早點結束,我才好早點迴來。”


    張守振一愣,馬上笑開,忙不迭說:“是是是,早點迴來,早點迴來。”


    淩俐斟酌一番,終於還是小聲的一句:“你自己小心。”


    南之易視線轉向她,微微笑了笑,再一次吩咐:“你好好休息,每天都和家裏人在一起,不要亂跑,我結束了工作馬上迴來。我電話不會關機了,你要找我,隨時都可以。”


    淩俐心尖一點酥軟溫暖的感覺,不合時宜地心癢起來,卻又告誡自己不要多想。


    特殊時期,他說的一切,都不要當真。


    張守振看著他們,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好,好,放心,我看好小俐就是了。”


    “看好”兩個字,簡直意味深長,他還自以為別人聽不出來,得意地搖頭晃腦。


    臉頰不受控製地紅起來,淩俐窘迫地轉過頭,卻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師父?”她有些錯愕,“你怎麽來了?”


    祝錦川微微虛起眼,朝她舉起手裏的一個牛皮紙信封,言簡意賅:“判決書。”


    ————


    祝錦川來了,剛才極力挽留都留不下來的南之易,竟然也不走了,同意留下來吃晚飯。


    看著一張四方桌,那兩人麵對麵坐著,淩俐心裏是無可名狀的古怪感覺。


    南之易和祝錦川,兩人都是麵無表情的模樣,視線都不在對方身上,可又都用餘光留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想起那天在警局,祝錦川曾經和南之易爭吵過幾句,之後淩俐就因病暈倒,等醒來的時候,她身邊隻剩了祝錦川。


    也不知道吵過那場之後,這兩人之間,怎麽樣了?


    淩俐不敢問也不想知道答案,頭疼著這空氣中仿佛有火化閃過的氣氛該怎麽結束,又或者找什麽樣的話題,能趕走現在的尷尬。


    不過,好在她還可以垂頭裝作認真看判決書的樣子。


    祝錦川帶來了三份判決書,除了淩俐代理的兩個案子,還有靳宇一案的。


    他在開庭後的預判很準,靳宇的刑期是死緩限減。


    判決還沒有生效,因為聽說,靳宇上訴了,而且,也不知道他妻子是吃了什麽*,已經將賠償提高到了兩百萬,想要再搞定幾個被害人,獲得進一步的減刑。


    淩俐撇了撇嘴角,有些不以為然。


    “先別管那個了,你至少還有兩個官司是贏了的。做得很不錯,淩俐。”他出聲,表示讚賞。


    淩俐勾了勾嘴角,眉宇舒展,終究還是有淡淡的喜悅浮起。


    祝錦川微笑著看她,一直懸著的心,微微有些放鬆。


    這些天淩俐雖然沒有上班,也故意不和他說關於鍾卓雯那邊的情況,他卻多少知道些其中的緣由。


    他能猜到那天她去了醫院,也從別人口裏知道了她被史美娜為難了一番,還能猜到她很可能鑽了牛角尖。


    所以,在得到案件判決,他第一時間就決定親自給她送來,一是能好消息能讓她舒緩下情緒,二是能來親眼看看,確定下她的狀態。


    不過,淩俐沒有想象中的悲苦,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難道,是因為這個人?


    祝錦川舉起麵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貌似不經意地看向遠方的廣告牌,視線其實悄悄滑過對麵安靜坐著的南之易。


    這個人,現在已經成了他最不放心淩俐的原因之一。他相信,南之易對淩俐不會有什麽惡意,甚至能看出,這兩人之間暗生的情愫。


    可正是他們越來越近的距離和越來越深的瓜葛,才最讓他擔心。


    祝錦川不像呂瀟瀟,他素不喜歡插手別人感情上的事,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事,自以為是好心的幹涉,其實一個做不好就是兩頭不是人,可以說是天底下最虧本的生意。


    明知道這時候也該袖手旁觀,卻忍不住,想幫她指路。


    幾米外,淩俐的舅媽拉著張守振,看著桌邊三個人,麵露一絲疑惑:“你覺不覺得,那邊有點怪?”


    張守振渾然不覺,反問:“怎麽就怪了?”


    舅媽又盯了幾眼,迴頭,壓低聲音:“你就不覺得,這兩男一女的,氣氛不大對?錦川和南教授,怎麽有點對上了的感覺?”


    張守振好幾秒後才迴過神,瞪圓眼睛:“你說錦川?不可能吧!他比小俐大太多了了,還離過婚!”


    舅媽忙拉著他背過身,說:“你小聲點,也不怕他聽見!”


    之後,跟張守振耳語起來:“祝家小子你我看著長大的,他是不是個熱心腸,你難道不知道?我給他做了半年飯,也沒見過他實心實意的笑,對著其他街坊鄰居的時候,也是客氣到見外,他是不是對小俐太上心了點?”


    說著,她又看了那邊幾眼,下了結論:“總之,我看著有點不對。”


    張守振有點迴過味來,想了想,還是堅決搖了頭:“不會,錦川這是知恩圖報的,他不過是懂事得早,不像其他小子沒心沒肺,哪裏就是你說的冷心腸了?”


    說完,一瞥自家老婆,帶點警告:“你可別搬弄是非!要是傳出什麽不好聽的,我別人不怪,就怪你!”


    舅媽將手裏的一盆湯垛在隔壁的桌子上,生氣地扭身就走了。


    張守振不以為意,撇撇嘴,端起湯正要上菜,卻看到眼前一個陌生的女人。


    頭發淩亂,臉色蒼白,一雙眼睛紅著,形容鬼魅一般。


    張守振生出點警惕之心,一步迎上去:“客人吃飯嗎?”


    那女人微微點頭,睃視一圈,視線有了焦點。


    下一秒,她繞開麵前的張守振,真奔淩俐他們那桌而去。


    張守振來不及提醒,隻好扯著脖子喊了聲:“小俐!”


    與此同時,淩俐已經聽到了聲音,一抬頭,幾米外一個有些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


    淩俐看清楚眼前的人,愣了愣,很是詫異。


    不過不到一周時間,她卻幾乎認不出史美娜了。


    頭發淩亂,雙眼發紅,而她盯著淩俐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恨意。


    南之易馬上警惕地站起來,攔在淩俐麵前:“你來幹什麽?”


    “幹什麽?”她冷笑一聲,“你說呢,我還能為了什麽?”


    心口不由得一緊,淩俐忙站起身,推開麵前的南之易,聲音焦急:“是鍾卓雯又出什麽事了?”


    史美娜一直打量著她,冷笑兩聲之後,咬牙切齒地說:“淩俐,你怎麽不跟著你們一家人死去?”


    南之易雙眼微眯。


    看她這腮幫子咬得緊緊的狀態,眼裏的刀子恨不得能把淩俐捅幾個透明窟窿,不用說,肯定是鍾卓雯那邊,又出狀況了。而且,隻怕是生死攸關的那種。


    史美娜雙眼紅得嚇人,對著淩俐繼續罵:“一家子害人精,你姐害得承衡入獄八年,落下一身的病。現在又輪到你作怪,幫你查的什麽破案子,我的雯雯,現在躺在醫院裏生死不知,醫生讓我們要麽放棄,要麽上人工肺,我們家,隻怕就是人財兩空!”


    她顛三倒四的一段話,讓淩俐愣了好一陣子,尤其是什麽人工肺,更是淩俐完全不知道的東西。


    南之易自然是知道的,略一沉吟,便推測除了前因後果。


    應該一開始他們以為不太嚴重的肺部感染,並沒有控製住,現在唿吸係統已經不能運作,鍾卓雯又掙紮在鬼門關上,有可能使用費用巨大的人工肺。


    那幾乎是一天兩三萬的費用,即使有鍾承衡幾百萬的國家賠償打底,也撐不過三個月。


    再說,人工肺能把人救迴來的幾率,不足三成。


    視線掃過史美娜,再看看淩俐一臉的緊張和關切,南之易微微歎氣。


    看來,她在意的不是史美娜的威脅,更是鍾卓雯的安危了。


    幾秒後,他就做了決定,對著史美娜,說:“十六歲的小姑娘,生命力會很頑強,人工肺能夠撐到她細菌自限,肺部恢複功能,你盡管信任醫生。至於費用上的問題,隨時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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