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俐腳步停下,糾結了幾秒,又倒退迴來:“什麽?”


    “曇花啊,你上次說想要的。”南之易語氣輕鬆,雙手插兜,“我三月的時候養了一盆,從春天養到夏天,長勢不錯,前些天還出了筍,你要不要的?”


    顧不得他似乎另有所圖的眼神,淩俐拚命點頭,滿眼都是期盼。


    幾分鍾後,南之易把那盆從巨型曇花的葉子插芊得來的曇花交到淩俐手上。


    淩俐端著土陶的花盆,眼睛晶亮,嘴角止不住上揚:“這就是我家那株?真是那株?”


    她激動之下語無倫次,南之易倒是明白她的意思,迴答道:“沒騙你,真是那株的葉子。”


    淩俐點頭,小心翼翼地把盆捧在懷裏,眼睛都彎了。


    眼前的小刺蝟終於卸下防備,南之易勾起嘴角,鬆了口氣。


    總算能找話把她留住,他想了想,找了下一個話題:“桃杏說,你家的薄荷死了你還哭了場,是我給你的那盆嗎?”


    淩俐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問題,差不多快要忘掉的那盆薄荷,一下子從記憶深處冒出芽來,提醒著當天她酸澀的心情。


    她垂下了眸子,遮住有些複雜的情緒:“是啊,怎麽了?”


    南之易語氣輕鬆帶點調侃:“所以你確定你要自己養曇花?這還是株小苗,被你折騰死了怎麽辦?”


    淩俐被他說中了心中隱隱在擔心的事。


    她從小就有植物殺手的屬性,不管多小心地照顧花草,那些精靈們總會狠心地離她而去。


    不管是玫瑰月季仙人掌,抑或是水仙茉莉蝴蝶蘭,甚至綠蘿這種白癡都能養活的東西,都沒有能在她手下撐過三迴合的。


    連上次那盆加持了南大神光環的薄荷,依舊難逃宿命。


    所以當年家裏的花花草草,爸媽從來不讓她碰的,尤其是那株寶貝的曇花,連澆水都不讓她澆,就怕過了她的手,普通的井水都能變成毒藥。


    就因為這個丟人的屬性,所以她當年才想考植物學來著,想通過科學係統的培訓,一雪前恥。


    她麵紅耳赤地憋了半天,終於說:“有什麽不懂我會找你的。”


    不管怎樣,南之易就住對麵,上次的薄荷剛到手就差點被她弄死,結果南之易兩三天就妙手迴春,有他在,應該可以抵消掉她的副作用了吧?


    “我善意地提醒一下,基本上找我諮詢專業問題是要收費的,而且你大概知道我的出場費。”


    南之易忽然眨眨眼,嘴邊的笑意味深長。


    一看到他這副表情,淩俐腦袋裏警鍾大作。怎麽這時候跟她提起這件事?難道以後找他救瀕危的曇花,還要收費?


    不會這麽簡單的,尤其是南之易這種視金錢如糞土的史前怪物?


    她捏緊拳頭,深吸了幾口氣:“說吧,你想做什麽?不用在跟我繞圈圈了。”


    南之易給她一個“你怎麽這麽聰明”的眼神,說:“我就是想,你之前答應我的事,是不是該繼續履行了?”


    淩俐一愣:“什麽事?”


    “你說呢?”他表情愉悅地豎起三根手指,“不就是三千元一個月的事嗎?”


    淩俐覺得好像自己上了當,手裏的曇花重到墜手。


    糾結了半天,她咬了咬唇,終於還是割舍不下對童年迴憶的念想。


    “好吧,我答應你。”她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還不忘掙紮一下,“隻是這個月而已,下一個再說。”


    不管是不是要搬走,至少找房子是需要時間的,一個月的勞動能換迴來曇花,對於淩俐而言,值得不能再值。


    南之易自然是不知道她在打算什麽,一個響指,表情有些小得意:“明智的選擇。好了,現在你可以工作了。”


    立在1801的客廳,淩俐五雷轟頂。


    她看著這半個月沒收拾過就亂到不行的房子,有些愣怔:“怎麽成這樣子了?”


    把亂扔在客廳的麵包放到廚房,南之易敏捷地越過倒在地上的收納櫃,再跨過走廊中央的橫七豎八的幾個收納箱,說:“我一直盼望你忙完案子,管一管垃圾堆裏生活的我,結果每次見你一副氣炸了的河豚模樣,我都不知道怎麽開口。”


    淩俐很想懟他一句還不是因為你自己作死的,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打開的鞋櫃裏,左上方曾經塞得滿滿的,現在基本上是空的。


    有些東西,似乎消失了。


    再看看玄關的櫃子上,曾經擺在上麵一整排的護手霜、潤膚露、發夾、梳子小鏡子之類的用品,已然不在。


    她腦袋裏冒起一串問號,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南之易已經湊過來,帶著些討好:“吃晚飯沒?想吃些啥?”


    看著他眼角微微下垂,目光可憐巴巴,聲音裏帶著些巴結的味道,今天一天詭異約會帶來的煩悶,忽然間煙消雲散。


    他就去一趟廚房而已,肩膀上就不知道從那裏沾到了一團灰。


    淩俐微微皺眉,想都沒想抬起手來就給他拍幹淨。


    某人卻毫不領情地捂著肩膀大叫:“女金剛,輕點,昨天才扭到了的。”


    這熟悉的大唿小叫讓她莫名地心安。


    既然答應了他,淩俐也不再多說什麽,一晚上整整三個小時,都在努力把垃圾填埋場恢複到能住人的程度。


    而平時她一打掃衛生就裝高位癱瘓、拖把掃到腳下都懶得抬的南大神,忽然間勤快到不行,一會兒給她換水,一會兒主動把垃圾提到樓下去扔了。


    居然還學會了用手機叫外賣的技能。


    和南之易分著吃了某客的芝心披薩,她繼續勞動,戰場已經從一樓轉移到了露台上。


    南之易也乖乖地跟了上樓,她拖地,他則在花園旁的影音室裏,不知道在幹嘛。


    淩俐一邊拖地,間或迴過頭戒備地打量著他,嘴裏一字一句地問:“你今天這麽奇怪,有什麽企圖?”


    他抓撓著頭發:“沒什麽企圖啊,看你辛苦幫幫忙也不行?粉妹你脾氣越來越暴躁了,莫不是到了更年期?”


    淩俐忍不住舉起拖把要給他掃過去,他馬上縮迴房間裏,探出一顆頭:“果然,易怒,暴躁,建議你服用靜心口服液。”


    淩俐崩了半天的臉,終於還是噗嗤一聲笑出來。


    而從推拉門上的玻璃反光,她看到自己上翹的嘴角,眉眼說不出的柔和,早上出門時候特意梳得發尾蓬鬆的長發,這時候也柔順地搭在肩上,再加上整整齊齊的劉海,怎麽看,都不像在生氣。


    難怪南之易敢一次次踩她尾巴,就這副沒氣場的模樣,連紙老虎都嚇不到。


    淩俐深深地歎氣,眼裏閃過一絲無奈。她以為自己心如磐石,卻發現在一起和他有關的事情上,早就軟成一灘爛泥了。


    白天和謝柯爾那氣氛詭異的見麵,明明人家衣冠楚楚、脾氣好有耐心氣,放哪裏都是當之無愧良好教養的紳士,她卻始終在意著一點點小瑕疵。


    可眼前這個明明是個人形垃圾桶,明明是深不見底的黑洞,她卻能忍下來,還毫不猶豫跳進去。


    哪怕他穿著幾天不洗的髒t恤晃來晃去,胡子不刮頭頂亂糟糟到誰都會懷疑他有神農架血統,可她能越看越順眼。


    還有這幾天就把家裏弄成狗窩的神技,讓她一邊罵著,一邊心甘情願收拾著。


    原來她,已經陷得太深,深到已經無法自拔,他一點點的示好,她就能不顧他和別的女人快要結婚的事實,沒有原則地靠過來。


    淩俐苦笑,還有誰能比她傻?


    這一番感同身受,她似乎有些理解,唐傲雪當初眷戀李澤駿的心情了。


    她就是在這樣的煎熬之下,獨自度過一個個漫長的夜嗎?甚至,連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


    比唐傲雪好一點的是,她並不是在南之易有了魏葳後才陷進去的,也能稍稍少一點道德上的自責。


    而且,如果他和魏葳還沒結婚,如果他們隻是男女朋友的關係,雖然不道德,她也不是不能爭取的。


    可如果他和魏葳已經是法律上的夫妻了,那她,必須得管住自己。


    想到了魏葳,淩俐拖著地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杵著手裏的拖把,好一會兒咬著唇下了決心,帶著試探的語氣:“魏葳呢?怎麽也不幫你收拾一下?我記得前些日子還挺幹淨的。”


    “魏葳?”他從影音室裏探出身子,一手抓著垃圾桶,一手扶著門框,頭發上是幾絲蜘蛛網,很有些好笑。


    淩俐沒心思嘲笑他,又重複了一遍問題:“魏葳之前不是幫你打掃得挺幹淨嗎?”


    南之易一頭霧水:“你搞錯了吧?她隻會混亂攻擊,不把我這裏搞得大災變就很好了,我可不指望她能進化。”


    淩俐找不著北,心裏的疑惑更甚。


    難道前些日子看到他家整整齊齊的情景,是她的幻覺?可不對啊,那天桃杏也在的,當時她還以為是淩俐打掃的。


    對了,也就是那天,她的薄荷死掉了。


    總覺得似乎忽略了什麽線索,淩俐打量了一圈屋子,又仔細迴想一番,確定魏葳曾經留下的痕跡全部消失,帶著疑惑問他:“魏葳呢?”


    “走了啊。”他嘴裏不經意地迴答,“你不是知道她要結婚了嗎?上周她就帶著她*好的男仆一起走了,要不然,我這裏何至於亂成這樣?”


    魏葳走了?淩俐有些驚訝。


    那次她從南溪迴來,碰到他們在樓梯轉角的地方摟摟抱抱,還說要迴帝都結婚,貌似魏葳想要複合的念頭已經得逞,怎麽這忽然之間又離開?


    欲迎還拒?欲擒故縱?欲說還羞?


    腦袋裏一連串的成語冒出來,淩俐很是想不通她這番動作是什麽意思。


    忽然又意識到好像遺漏了一個詞。


    男仆?


    男!仆!


    淩俐腦子裏冒出個離譜的結論。


    她不可置信地問:“你是說,你這房子,曾經住了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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