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鄭啟傑最早的想要報複的指向——李澤駿和黃誌聰的一對兒子。


    有些慶幸之外,淩俐還有一絲愧疚。


    終究是她,破壞了這一家人尚算平靜幸福的生活。


    唐傲雪的案子算是暫時告了一個段落,下一次開庭不知道會是在什麽時候,也許會很漫長。但是李澤駿因為拒絕作證被法院拘留十五天,這件事完了後,還有一大堆疑似職務犯罪的調查等著他。


    他的處理結果,幾乎可以確定。如果他造成的安全事故坐實,如果被判處實行,那他政協委員的身份沒了,估計公職和黨內職務,也會被開除。


    總之,一敗塗地,一落千丈。


    而黃誌聰,就算事業上沒有受到什麽牽連,家庭生活上,卻是徹底地天翻地覆。


    黃誌聰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人,本可以一直沉溺在幸福的家庭生活中,現在卻被生活所逼,憔悴了不少。


    雖然,如果換成淩俐自己,這種虛假幸福的一派祥和的假象,她是不想要的,但保不齊就是人家窮極一生最求的目標。


    所以,她覺得自己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黃誌聰了。


    這時候見到黃誌聰,淩俐難免有些尷尬。


    黃誌聰卻是大大方方走上前,輕言淺笑:“淩律師,又見麵了。”


    淩俐隻好牽強地笑笑:“您好,黃教授。”


    “我們去旅行,”黃誌聰主動說,“孩子好容易放暑假,也不能窩在家裏是不?”


    淩俐有些驚訝,黃誌聰在麵對她的時候,竟然如此淡然,微微帶笑,一點都不介懷。


    也不知道是因為兒子在場,還是她真的不在意。


    可她越是這樣,越讓淩俐有些不敢麵對她了。


    又寒暄了幾句,黃誌聰和她告別。


    兩個雙胞胎,禮貌謙和,在她們談話的時候安靜站在媽媽身後,在告別的時候朝淩俐微微頷首,說:“姐姐再見。”


    知道稱唿年輕女性絕對不能叫阿姨這點,教養真的很好。


    淩俐明白黃誌聰的淡然從何而來了。就算李澤駿一敗塗地,她的世界最多隻垮了四分之一,她還有孩子,和她自己。


    心情一下子輕鬆,淩俐微笑著目送母子三人遠去。


    都走出好幾米,黃誌聰忽然迴頭,朝她感激地一笑,接著說:“謝謝你,真的謝謝。還有,你真的很像傲雪,尤其是後來你剪了頭發,我都有些分不清誰是誰了。”


    淩俐臉上的笑容怔住,呆呆立在原地,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她才迴過神來。


    細想一番自己在這案子裏的所見所聞,淩俐不由得一陣毛骨悚然。


    黃誌聰明明就察覺到,淩俐和唐傲雪之間的相似之處,然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的表情,明顯是對淩俐的非常陌生——更沒有提過,淩俐和唐傲雪之間的相似。


    再想一想,和這案件相關的幾個轉折點。


    淩俐去見李澤駿,是黃誌聰讓她去的——黃誌聰當時說,她的老公是副校長,這些年因為唐傲雪的失蹤花費了不少的心血,也許能提供些有用的線索。


    淩俐聽了她的話去了,從而發現了,李澤駿和唐傲雪之間隱秘的聯係。


    而關於雅城野營兩個孩子失蹤的事,也是黃誌聰在她家裏,主動提起的;


    與黃誌聰見麵不過兩次,卻每次都能從她這裏得到關鍵的線索,這難道真的是巧合?


    難道說,一切都是她裝出來的?


    難道說,黃誌聰,早就知道李澤駿和唐傲雪的關係,知道他見到淩俐會有異常的表現,知道會牽扯出來鄭啟傑犯案的目的。


    再結合鄭啟傑說過的為何知道唐傲雪和李澤駿之間有瓜葛的線索,不就是來源於一封查不到來源的匿名信?


    他最早想要下手的,似乎是黃誌聰的一對雙胞胎兒子。


    淩俐攥緊手心,心髒狂跳,掏出了電話撥出一個號碼,聲音發抖:“師父,我好像發現了一些事。”


    半小時後,祝錦川在進程學院門口,接到了臉色慘白的淩俐。


    淩俐說完之前的經曆和猜想,好一會兒才平靜了些。


    祝錦川聽得神色微變,倒沒有過多的意外。


    淩俐哆哆嗦嗦說完,他總結:“也許,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從始至終,黃誌聰都是知情的,所以在你辦案的過程中,不隻一次給你指了方向。”


    淩俐手裏捧著祝錦川來的時候帶來的熱咖啡,好半天都沒緩過勁,聲音悶悶的:“所以,我們都是她算計裏好大一顆棋子。”


    “不服氣?”祝錦川好笑地看著她,“我覺得還是願賭服輸比較合適。從始至終,黃誌聰都沒做什麽惡事,就算你的推測是真的,她也隻是個想要保護自己兒子的母親而已。你覺得陳蓉可憐,如果失去孩子的事黃誌聰,那又可不可憐?”


    淩俐被他一句話堵住,隻能歎息:“報警就好了,何至於此?”


    祝錦川環抱雙臂:“沒有實證,警察怎麽管?要知道,一邊是變了心的丈夫,一邊是自己的骨血,女人怎麽選我不知道,可是作為母親,她一定會顧全兒子的安危。”


    “所以,她選擇了把唐傲雪跑出去做餌,還順帶毀了李澤駿”


    祝錦川對淩俐的不忿可以理解,不過依舊保持淡然:“你要知道,黃誌聰其人,能在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就當了教授,那時候,李澤駿也不過是個副教授,怎麽可能是傻白甜?就算後來李澤駿發展地比她好,也隻是她不想太辛苦,所以收起了爪子不讓人看到而已。所以,我一開始就提醒過你,這案子裏,人人都在演戲,你別被他們騙了。”


    淩俐一迴想,好像真的有這麽迴事,隻是那時候她沒把這句話當真。


    看來,在識人待物上,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祝錦川現在耐心已經好了很多。


    他明白淩俐一時半會在這方麵也不會有什麽長進,隻好善意地提醒:“總之,不要把人想得太簡單了,包括你身邊看起來很簡單的人,背後有什麽故事心裏是怎麽想的,你不要想當然。”


    隱隱覺得他意有所指,卻不得要領,隻好眨巴著眼睛看他,想等他主動公布答案。


    祝錦川一笑,並不願意如她的意,微微一笑岔開話題:“走吧,去現場,看看你以後的房子,可好?”


    淩俐眼睛一亮,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開心,翹起嘴角眉眼彎彎地迴答:“好!”


    ————


    祝錦川給淩俐選的,終究還是一套小戶型。


    地址在三環外,很有些偏遠,不過好在馬上通地鐵,據說周邊的配套也都在規劃中了,兩年後交房的時候,應該生活交通都方便。


    也正是因為現在周邊配套還沒起來,所以價格還算便宜。


    從樣板房來看,這一室一廳一衛,接近七十平米,八千多的單價,再加上他給開發商那邊的朋友打的招唿,不僅折扣很好,在銀行貸款方麵,也挺優惠的。


    算下來五十五萬多一點。


    售房經理幫忙算了算每月的按揭款,淩俐有些愁眉苦臉的。


    計劃首付三十萬,貸款三十五萬,之後的二十年,每月一千六房貸,這工資就去掉了一半。


    再加上必要的開銷,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祝錦川還是沒有太過分,能給她留個十萬的應急資金,還算沒把人逼到絕路上。


    可是對於償還貸款這件事,她有些犯愁。


    這能攢下首付款,算是她運氣好,遇到了貴人,兩大筆的意外之財下來,竟然存了以前從來沒想過的大數目。


    可要是又犯蠢惹了祝錦川嫌棄呢?要是被他一怒之下開除出律所呢?


    祝錦川很看不上她前怕狼後怕虎的心態,迴去的路上似笑非笑對她說:“一個月一千五而已,你何必做出這副苦瓜臉?漲一次工資的事,怕什麽。”


    說到漲工資,淩俐忽然福至心靈,眼睛晶亮——難不成,祝大狀大發慈悲,願意給她漲工資了?


    她終於要擺脫一個月三千還不如保潔大媽的工資了?


    然而祝錦川馬上戳破了她的幻想:“今年休想了,下個案子表現好點再說。另外,我聽呂瀟瀟說,你不是還給人整理房間賺外快嗎?好像一個月三千,也不少了。年輕人就是該多吃苦,熬一熬對你有好處。”


    說起整理房間這件事,淩俐的思緒,不受控製地飄到南之易的身上去,剛才因為害怕負擔房貸的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


    手裏再緊,她也該另找落腳的地方了。


    她必須要遠離南之易。


    不僅是出於對他安全的考慮,更是因為,離他越近,她就越不像她自己。


    這個人能讓她的情緒輕易失控,能讓她說話的音調高幾分,能讓她做出匪夷所思的事,能讓她,做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夢。


    還讓她,越來越怕寂寞。


    淩俐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車窗外鬱鬱蔥蔥的樹蔭。


    路邊全部是銀杏,深綠的扇形的葉片,到了深秋初冬,便是一樹璀璨絢麗的金黃。


    這些年,銀杏越來越多地取代了梧桐,成為了雒都最多的景觀樹。


    和銀杏相比,梧桐的落葉固然也能成景觀,但畢竟不那麽好看,何況,梧桐容易長蟲和果實絨毛多的缺點,給人們帶來不少不便。


    她曾經住的筒子樓,那棵讓她遇險的梧桐,那棵讓南之易進入到她世界裏的樹,以後在這個城市裏,將越來越少。


    喔,不對,那是懸鈴木才對,南之易已經糾正過她很多次。


    淩俐自嘲地笑笑,眼睛有些發酸。


    就像她始終改不了要把懸鈴木叫成梧桐一樣,他和她之間的差異,又豈止是一個稱唿而已。


    他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注定走不到一起。他們之間奇妙的緣分,也終將像懸鈴木的越來越少一般,逐漸消失。


    在那之前,她必須學會適應新的生活。


    新的,不再有南之易存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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