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出一段距離,天色已經開始發暗。


    淩俐抬腕一看時間,快要七點半。


    “吃些什麽?”


    剛巧遇上個紅燈,祝錦川停下車,轉頭問她,沒什麽表情,聲音卻清淺柔和。


    淩俐緊抿著唇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麽胃口。


    連日的工作與奔波,案子卻沒有一點進展,她有些懷疑以前為這場訴訟操的心受的累,都是無用功了。


    看她愁眉不展,祝錦川歎了口氣,開始開解:“這些天也不算一無所獲了,至少證明我們之前的推斷是準確的。上次開庭,你說出何巧蓮之後,鄭啟傑的情緒是有些失控的,可越到後來,越是冷靜。基本上,他的犯罪動機是真,多年的綢繆也是真,至於作案手段,現在我們還猜不出來。不過你放心,但凡存在過的事物,必然會留下痕跡,你別逼自己逼太緊了,這可是場持久戰。”


    淩俐抬眼,直視祝錦川的眉眼,扁了扁嘴,帶著些委屈:“我就覺得人這種動物,為了報複,能夠處心積慮、隱忍多年,傷害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同類不算,還能在大庭廣眾下謊話連篇,真是很可怕。”


    “打住,快別想這個問題了,”祝錦川幹脆利落地說道,“你別糾結人性問題了,李澤駿、黃誌聰,包括鄭啟傑、餘文忠,這些都不是笨人,也都是天生會演戲的人。不要關注人,關注案情就夠了,否則,你會被他們誤導的。”


    淩俐本來想反駁至少黃誌聰不是的,但發覺他們在這裏爭來爭去的,其實毫無意義。


    晚飯吃的最簡單方便的拉麵。祝錦川也不問她愛吃什麽味道,徑直點了兩碗叉燒味增,吃完後,又交給了她一個u盤。


    “這是警方從鄭啟傑電腦裏恢複的另外一些資料。剛開始偵查那段時間,因為初步判斷這些碎片化的東西可能沒什麽作用,所以並沒有作為重點分析。不過現在案情有變化,有可能前期淘汰的資料,這次能派上用場。我粗粗看了一遍,有些摸不著頭腦,淩俐,你比較細心,再次分析資料的任務就交給你,希望你能給我好的結果。三天時間,夠嗎?”


    淩俐放下手裏的湯勺,接過u盤,還有些發懵。


    她吃得太飽,反應明顯慢了半拍,好一會兒才懵懵懂懂地問了句:“師父,那你去幹嘛?”


    祝錦川一挑眉,有些無奈:“還能幹嘛?繼續大海撈針唄!”


    晚上洗完澡,淩俐頭上頂著張半幹不濕的毛巾擦著濕發,泡了杯咖啡給自己,之後坐到電腦前,插上祝錦川給的u盤,打開了那個名叫“鄭啟傑一案補充證據”的文件夾。


    祝錦川的本意是讓她晚上好好休息,白天再開始工作,這樣腦子清醒一點。


    但淩俐閑不下來,借著咖啡因的作用,一晚上,把那些資料都看完,一個字符都不放過,在裏麵尋找著案件的線索。


    然而看了一遍又一遍,淩俐隻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要爆炸了,依舊找不到什麽頭緒。


    警方的第一次過濾,其實還是有道理的,這張u盤裏,全部是些碎片化的東西。


    不僅沒有什麽她希望能看到的某些藥品、儀器、書籍的名稱,基本上所有的文檔,都毫無意義。


    有些是隻打了一個字的word文檔,有些是空白的表格,還有些是花花草草的照片。


    唯一完整一點的,就是幾張excel表了。


    從時間上來看,這幾張表格的創立日期,分別從四年前到兩年前不等,也就是說,是何巧蓮過世後一年開始,到唐傲雪失蹤之前。


    一共四張表,每張之間,間隔半年的樣子,時間分布也算均衡。


    而表格的內容,也高度地一致。


    表格的第一豎列,是二十二個不同的字母。


    淩俐一眼瞥過去,倒是能看出來,那是阜南二十二個地級市的簡稱。


    比如,南溪,就用nx表示,陳枝,則是cz。


    而每個地級市後麵的橫排,則分布著數量不等的數字。


    多的有十八九個,少的隻有三個。至於那些數字,大多數都是0,少數的1,以及極少數的2或者3。


    有些數字後麵跟著個括號,裏麵寫著女。


    而讓淩俐特別關注的雅城,後麵的數字是0。


    看起來這是一張用來統計什麽東西的表格,可淩俐在這四張表上,起碼花費了兩個多小時,都快淩晨十二點了,也沒搞明白這到底是用來統計什麽的。


    淩俐隱約覺得這些她讀不懂的表格,可能會和案件有關,但這密碼一樣的表達方式,如果不去問鄭啟傑本人,隻怕她是沒有能力解開的。


    看了看表已經快兩點,再揉揉酸澀的雙眼,淩俐隻好投降,乖乖上床睡覺。


    來日方長,不要為了一張表格鬧通宵。她還不是祝大狀,應該保持和正產人類一樣的作息習慣,每天至少保證六小時睡眠時間。


    不過她終歸還是低估為了這些表格帶給她的困擾,以至於在睡著了都滿腦子的數字和符號亂竄,夢境裏光怪陸離的一片。


    捧著表格研究了三天,一大早,淩俐接到雒都中院的通知——是鄭啟傑一案的書記員打來的。


    不出所料,一周案子將再次開庭,而據說李澤駿拒絕上庭作證,法院可能會拘傳。


    淩俐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愣了一愣,徑直去找了祝錦川。


    他去“撈針”撈了三天,據說情況也不理想。


    對於淩俐帶來的消息,祝錦川一點都不意外,簡單地迴應了幾句之後,說起了關於案子另外的消息。


    比如說,開庭後風平浪靜,不管電視、報紙還是雜誌,關於這案子的具體情況,隻言片語都沒有。


    最多就是幾十個字的短訊:“鄭啟傑故意殺人、侮辱屍體一案,由於案情複雜,合議庭宣布休庭,將擇日開庭”。


    這很不可思議,眾目睽睽之下,鄭啟傑對著攝像機,對著那麽多旁聽的記者,說出了案件的“真相”,這樣戲劇性的轉折,竟然能讓媒體集體噤聲。


    可以看出,公檢法為了這案子能順利查下去,還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


    多半是三令五申甚至搬出更大的上家,以雷霆手段封鎖消息,避免在還未查清事實被媒體報告出去,引發種種猜測不說,如果在網上發酵,就很難預測後續會怎樣了。


    甚至可能還有李澤駿動用的人脈關係,將這事給壓了下來。


    隻不過,這短短幾天的時間,坊間流傳的各種小道消息,已經滿天飛了。


    祝錦川點開微信的訊息,淺笑著念完:“聽說庭上食人魔親口承認,把失蹤的女老師放在停屍房,一天一兩肉地吃,真的假的?”


    淩俐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的打胡亂猜,最後變了樣,成了這麽個四不像的謠言。


    祝錦川收起手機:“這隻是其中還不怎麽離譜的說法而已,別擔心,大眾對於沒有持續炒作的話題,也就三分鍾熱情,這三天過了,應該就不會有人繼續關注這事,直到下一次開庭才會記起原來還有這事。何況現在李澤駿和餘文忠,都在著急上火,關注點到不了我們這裏來。”


    淩俐托腮,眉頭緊鎖:“公安那邊怎麽還沒動靜?不是說要去查一查關於幫兇的問題?還有李澤駿,他到底能不能出庭?”


    祝錦川揚起劍眉:“你以為程序是那麽好走的?這個案子需要破例的地方很多,很多需要請示省廳的領導。也是你這次靈光乍現了一把,一開頭就把李果給拉下了水,要不然換了哪個小領導管這事,更加拖遝。隻不過,怕是不會有什麽效果的。”


    首先,是李澤駿政協委員的身份。普通人你都不能強迫他上庭作證,更遑論李澤駿這有金牌護身的人。


    其次,是關於訊問鄭啟傑的風險。先不論這人的心裏素質有多強大,就憑他現在的律師是擅於揪著程序瑕疵做文章的餘文忠,警方就不敢輕舉妄動。


    萬一一個刑訊逼供的帽子戴到頭上,現在這樣的趨勢下,就算真的破了案,恐怕好些人的官帽子也得掉了。


    這些前因後果,李果也早就跟淩俐分析過,也是他們在得知何巧蓮這條線索之後,卻不敢通過刑偵手段直接提訊鄭啟傑的原因。


    一方麵,怕打草驚蛇,導致鄭啟傑從此守口如瓶,更加找不到唐傲雪的下落。


    另一方麵,警方也知道,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給鄭啟傑上老虎凳辣椒水,也沒辦法讓他開口了。


    想到這裏,淩俐愁眉不展,眉心中間深深的一個川字,看得祝錦川很想伸手給她捋平了。


    還有臉上的巴掌印,真是礙眼。


    她皮膚白皙,那天挨了陳蓉一巴掌,當場就又腫又紅,不僅有掌印,還有一道不知道是被指甲還是粗糲皮膚剮蹭的血痕。這都快一周了,那掌印淡紫的邊緣還沒徹底消失。


    還是忍不住抬起手來,他輕輕拿食指地點了點她的頭頂,輕聲說:“醒醒,還有新任務的。”


    淩俐傻乎乎抬頭:“什麽?”


    “由外向內的推導,目前看來是走不通了,那麽,我們不如再好好研究研究,鄭啟傑當天在庭上的表現。”


    於是一上午,淩俐和祝錦川,都在反複觀看當天的庭審錄像。


    這兩天雖然案情很讓人操心,但總歸休息時間是夠了的,淩俐精神飽滿,等看到自己在庭上的形象,還有心情抱怨:“怎麽屏幕上看起來臉寬了好多?身材也胖,還有表情怎麽那麽怪?”


    祝錦川埋頭忍住笑。


    這丫頭,也知道愛美了,但與其注意自己在庭審裏因為緊張顯得傻呆呆的表情,不如注意下的剛剛抬頭時候,不注意把自己口紅給蹭花了。


    於是一抹淺淡的豆沙紅調皮地飛起,把她的唇角和梨渦,剛好連在了一起,像極了貓胡子。


    真是傻乎乎的。


    心口淡淡的暖意湧過,隻覺得連日奔波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他習慣性地拿起鋼筆敲敲她的頭,提醒道:“認真看,一會兒出題考你。”


    淩俐馬上換了如臨大敵的表情,瞪大眼睛,一個細節都不敢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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