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煩人的事揮之不去,車廂裏的憋悶也讓她煩躁不安。正說幹脆靜下心好好睡一覺,偏偏手機又響了起來。


    屏幕上閃爍著霜姐的電話號碼,淩俐鬆了一口氣。


    還好,不是謝柯爾再次逼上門來。


    淩霜倒是沒說什麽,也沒有問淩俐今天去法院的結果。


    她隻是告訴淩俐,似乎樓裏的電梯在檢修,沒法乘坐,她懷著孩子又不是那麽方便上下十八層樓梯,讓淩俐在樓下超市買些新鮮蔬菜迴去。


    淩俐有些錯愕:“霜姐,你還沒吃晚飯?別等我了,我起碼九點才到的。”


    淩霜輕笑:“不等怎麽行,你辛苦一天,迴來還冷鍋冷灶的,也太可憐。其他你不用管的,隻用買點綠葉蔬菜就行。”


    說得淩俐心頭微暖。自從家裏出了事,都好久沒有人非要等著她迴去才開飯的待遇了。


    隻不過,這樣糟糕的桑拿天,提拎著菜爬上十八樓,想象都覺得很酸爽。


    尤其是她背包裏還放著那麽重的資料,那麽重的杯子,起碼得有兩公斤重,這一下十八樓,算是高強度超負荷訓練了吧。


    一小時後,淩俐拎著一袋子菜,站在門廳抱著僥幸,看了眼電梯。


    果然,電梯停止運行,兩個工人正在檢修,似乎是電腦麵板除了什麽問題。


    問了下什麽時候能修好,工人師傅一臉疲憊:“有小孩在電梯裏拿水潑麵板,線路短路了修了半天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耗。”


    另一個師傅則一臉慶幸:“別抱怨了,還好沒傷到人呢。”


    跟師傅道謝後,淩俐深吸一口氣,轉頭走向樓梯,開始漫漫迴家路。


    還好她體力不錯,負重狀態下一爬十八層,中途之歇了兩次。


    隻是還剩最後一層的時候,有些撐不住了。


    她喘著粗氣,看著眼前牆壁上掛著的“17”,眼看著勝利就在眼前,停下腳步,抹了一把汗。


    這渾身黏糊糊的,可真難受,一會兒進門第一時間,趁著霜姐炒菜的當兒,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一邊想一邊抬起有些酸脹的小腿,幾乎是挪地一般艱難前行,終於爬完最後一段。


    她剛伸手想要推開隔著樓梯和走廊的門,忽然間聽到,門那邊似乎有人聲傳來。


    從門上半扇透明的玻璃窗望出去,那走廊盡頭糾纏的兩個人影,似乎非常眼熟。


    一個高高瘦瘦頎長白淨,一個亭亭玉立纖穠合度。


    隻一眼就能認出,其中一個是南之易,一個是魏葳。


    他們抱在一起。


    哪怕早有預料,哪怕對他們之間是否真的複合有所懷疑,哪怕從霜姐嘴裏得知兩人已經公然摟在一起,可親眼所見的效果,還是不一樣。


    她心神大亂之下,手裏的塑料袋都掉到地上,發出一陣細細碎碎的響動。


    可隔著一扇門緊緊相擁的那兩人,並沒有被這不大不小的聲音驚動。


    南之易是麵朝著她的狀態,懷裏抱著有著濃黑長發、蜜糖色緞子皮膚的背影,整張臉都露了出來。


    他似乎穿著淺灰的上衣,映襯得他有些泛白的皮膚不是太健康,難得一見地戴著那副長方框眼鏡,遮住有些孩子氣的眼睛。


    可他眸子裏的溫柔,卻是怎麽也遮不住的。


    而他懷裏那個,肩頭抽動,似乎在哭。


    淩俐覺得眼睛發疼,又不知道自己為何做賊一般心虛。幾秒後,她忙縮迴了露在玻璃窗範圍裏的頭,退迴牆角靠著牆根,感受著自己心髒的跳動,和鼻腔裏漸漸泛起來的酸澀感。


    “好了,快別哭了。”他的聲音遠遠飄來,是她熟悉的溫潤裏帶點磁性的聲線,可那語氣異常地陌生。


    具體說來,是那種溫柔到極致,又小心翼翼到極致的聲音。


    而迴應他難得一見的溫柔的,是魏葳抽泣的聲音。


    她哭得挺厲害,隔得老遠也能清晰地聽到,也能從那聲音裏,推測出她必定臉上是大把大把的淚。


    溫言相勸無效,他的聲音有了幾分無奈:“妝花了哦,一點都不漂亮了,我給你拍一張傳你那什麽網紅微博上,馬上就要掉粉了。”


    果然這句話很奏效,魏葳的哭聲漸漸低了下來,樓道裏漸漸安靜。


    淩俐的心卻開始了不安和躁動。


    她唿吸有些發緊,背部一陣陣僵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而心情也很微妙,帶著點僥幸的期盼,可是更多的是在等待宣判一般。


    她在等待,等待南之易的下一句話。輸或者贏,或者就在下一秒。


    漫長的十幾秒,卻似度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終於,遠遠地,傳來了南之易異常柔和的聲音:“你爺爺那關真是不好過,五年前我就見識過了這次硬著頭皮上真是又要少活十年。這樣的折壽的事為了你做兩遍,你都不知道說聲謝謝?還哭?”


    魏葳不住地抽氣,話都說不完整一句,卻也不妨礙那聲音裏孩子一般的不服氣:“你還來說這事,信不信我再狠狠哭一場給你看?”


    聽到她的反擊,南之易似乎是鬆了口氣的模樣,馬上迴複戲精本色,聲音多彩多姿起來:“可別,你那十幾個哥哥說了,誰再惹你哭就把誰從國貿大廈樓頂扔下去。我當年因為你被差點他們謀殺,這好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你還要再害我一次不成?到時候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哭喪了。”


    魏葳噗嗤一聲笑,之後沒有說話,隻間或有些抽泣的聲音,聽起來卻已經再沒有一絲絲悲戚。


    南之易的聲音再度溫柔下來:“好了,你爺爺都同意了,可以迴家了,可以結婚了,你也不用躲來躲去的,以後正大光明見人,多好。”


    “嗯。”魏葳終於開口,隻是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


    “好了,到帝都的最後一班飛機十一點,再不走就晚了。”他說。


    而魏葳,順從地一聲笑後,帶著些感動:“小易哥哥,遇上你真好。”


    之後便是安安靜靜沒有任何一點聲音。


    淩俐忍不住遐想門那邊究竟在上演什麽戲碼,可是怎麽也不敢迴頭去看。


    是在擁吻?還是在擦幹眼淚?抑或是像他經常對自己那樣,拿手揉揉頭頂,就像在揉一隻溫順聽話的小狗。


    她攥緊手心終於想迴頭,忽然聽到背後一陣大唿小叫:天辣,電梯停電,什麽鬼?”


    這是南之易的聲音。


    “隻好走樓梯了。”這是魏葳濃濃的鼻音。


    淩俐聽著行李箱四個滾輪擦地的聲音由遠及近,忽而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守在這道門的背後,隻怕幾秒後就會被他們發現。


    可她逃無可逃,這裏除了這個樓梯,沒有其他出口能讓她躲一躲。


    哪怕馬上下樓逃到十七層的走廊上迴避,可那空曠的空間一覽無餘,她除非化身為幾厘米高的小人,否則一定會被看到。


    這樣猝不及防就和他們遇上,裝作不在意,還是微笑著說恭喜?


    真是尷尬……


    要不然,幹脆扯著南之易的領子在他耳邊吼:“你這算什麽?為什麽不喜歡我還要離我那樣近?為什麽明明和她好還做那麽多讓我誤會的事!”


    淩俐站在原地手腳發涼,有些不知所措,慌亂之中忽然聽見叮的一聲響。


    魏葳是止不住的驚喜:“電梯好了?哇哦,太及時了。”


    南之易也是心情很好的迴答:“美少女,運氣不錯嘛,我都是爬了十八樓上來,結果你要下樓,電梯就修好了。”


    魏葳不服氣:“才知道?本仙女運氣一直很好,除了遇到你這件事。”


    迴應她的,是南之易哀怨的聲音:“剛才才說遇到我真好,這時候就變心了。女人啊,真是善變。”


    魏葳已經笑出聲:“走吧,美少男,咱們迴家。”


    漸漸地有雜亂的腳步聲遠去,接著是就是電梯門打來又合攏的聲響。還有些對話的聲音,但是已經聽不清楚。


    而淩俐,還能在一片嘈雜聲中,清晰地聽見自己開始多泣的聲音。


    呂瀟瀟說得沒錯,人家抱也抱了親也親了,身上吻痕都有,她的自欺欺人能堅持多久?


    還一直活在自己編造的小慶幸裏,直到對麵兩人的親密關係已經昭告天下,甚至大大方方出現在霜姐麵前,現在還快要結婚了,才終於知道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她什麽事。


    隻差沒有給她發喜帖而已。


    也對,這才是他們應當有的正常狀態。


    南之易再不正常也是個男人,這樣一個絕色美女就在他一伸手就碰的到的地方,他再遲鈍再不解風情,畢竟已經三十多,沉睡的荷爾蒙終究是會醒的。


    自己再怎麽找存在感在他麵前晃來晃去,得到的也隻是同情而已。


    南之易隻怕比她先明白過來,所以在那場爭執以後,自動自覺離她遠遠的,甚至連麵都不露——以至於為了不想和她碰上,連兩隻狗都要帶離她目能所及的地方。


    已經有了最佳的選擇,自然不會再多看一眼她這個辜負了他一片好心的人。


    而她還在這裏自作多情、自怨自艾,又有什麽意義呢?


    她吸了吸了吸鼻子,安慰著自己。


    沒什麽大不了,她和南之易之間,可以說有曖昧,可以說差那麽一點,但是確實,他對她從來就沒有過承諾,也沒有過明示,更沒有真正開始過。


    她損失的不過是一些患得患失的心情,經曆的不過是一段有苦有甜的日子,什麽損失都沒有,那麽還在這裏浪費時間做什麽?


    比這不如意的事她經曆得太多了,這小小一點挫折,完全就是蚊子叮咬一下的水平而已,她根本不會放在眼裏。


    隻是,眼裏的酸澀是怎麽迴事?


    心像玻璃渣一樣碎了一地的聲音,又是怎麽迴事?


    她慢慢上到十八樓,感受著月光透過天井窗投射到室內的微芒,似乎快要亮過一側的燈光,刺得她眼睛又酸又澀。


    她低下頭,硬忍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是腳下的地磚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痕跡,把那一塊染成了深色。


    而那牆上單薄的影子,孤零零地,卻能看到肩頭不住地聳動。


    斬斷了這條牽絆,她似乎又迴到手裏空無一物的狀態了,隻是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在十八樓上,還有人需要她。


    是的,南之易這裏沒有她的位置,可是在其他人那裏,她就是救命的那根稻草。


    比如淩霜,比如陳蓉,又比如繞來繞去也要和她約會的謝柯爾。


    好吧,她終究是有存在感的,不是誰的消遣,也不是。


    淩俐靠著牆默默站了幾分鍾,等到氣息漸漸平息,又掏出鏡子看到眼眶也看不出哭過的異樣,挺起脊背昂著頭,大跨步走到1802門前,拿鑰匙捅進鎖眼轉了兩圈。


    之後推開門,大聲說:“霜姐,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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