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下,淩俐又一次看向南之易沉默的側臉,忽然間情緒翻湧,再也止不住想要和他說些什麽的衝動。


    “謝謝,南老師。”


    南之易腳下略一停頓,馬上又向前走,“謝什麽,你謝過好多次了。”


    “這次不一樣,”她說,“這真的不是普通的幫助。”


    “不是答應過你的麽?”良久,走在她前麵好幾米的人,嘴裏低低的一句,“我說過等我迴來處理這件事,可是我……”


    他說了半截就又沉默下去,淩俐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跟她解釋什麽,也不知道這話題說下去會不會牽涉到魏葳的問題,也不好接話。


    幾分鍾的沉默,兩人一前一後默默走著,直到看到了夜色中的十八樓。


    樓裏已亮起點點燈火,橘黃和亮白,星星點點的,與半懸在空中的一輪彎月交相輝映,如畫一般綴在深藍色的幕布上。


    而一絲絲微風帶來幹燥溫暖的草木香,以及耳邊蟲豸斷斷續續的鳴叫。


    幾個月前,就是在這條小道上,她和南之易手挽手,假扮情侶想要迷惑王百萬,最終還真被他們得逞了。


    那時候雖然肩上心上壓著那沉重的案子,可時光忙碌而愉快,也是那一件南之易任性而為非要趕鴨子上架的案件,不僅是一個在旁人看來難得接到大案子的機會而已。


    他是真心信任著她的,而她,也不知不覺迴饋著這份信任,漸漸地開始在乎起他的感受,開始真心為他著想,開始真的想要照顧好這個非典型國家棟梁。


    最終,越陷越深,到現在他的一舉一動,都能輕易激起她心裏的漣漪。


    淩俐咬了咬唇,終於做了決定,幾步追上南之易與他肩並肩,放慢了語速:“謝謝你幫我照顧曇花。”


    “曇花?”南之易終於停下腳步,有些奇怪地望著她。


    幾秒後,他有些了悟:“難道你是在說,在南溪那一株超大的?”


    “嗯,就是那株你在路邊撿到的。”淩俐微微點頭,看著路燈下他幽黑的眸子,心情激蕩。


    她終於還是跨出了這一步,想要親手打破兩人之間看不見的那麵玻璃牆的一步。


    魏葳比我先到是不錯,可是不管怎麽樣,你和我,其實早就有聯係了啊。


    南之易則側著頭,幾秒後摸了摸下巴:“你是南溪人,家又在產業園附近,過年時候你剛看到曇花就能侃侃而談,還能說出曇花越冬要注意的事,我當時就驚詫對植物一竅不通的你怎麽就對曇花那樣了解。難道說,那花是你家的?”


    淩俐點著頭,抿著唇看他,眼裏星星點點。


    南之易輕鬆笑起來:“講道理,那上麵又沒刻名字,你怎麽就知道是你家的?至於和一株植物亂攀親戚?”


    “不會認錯的!”她又一次篤定地點點頭,“那曇花從我姐姐出生就種下,到我十七歲那年,花齡剛好二十二,你撿到它的時候,花齡應該是二十四。”


    說到這裏,淩俐眼神黯了黯,聲音小了點:“在那之前,我已經兩年沒去老屋了,拆遷前我已經把房子賣了,因為案子懸而未決,我家裏人在殯儀館裏凍了兩年。四個人,兩年,一共二十二萬,我拿不出錢隻好買房子了。從那次後起,我就沒再見過那曇花了。”


    明明是夏天,南之易卻從她話裏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意。


    原來她還有這樣的傷痛在,卻從來沒有刻意說出來博取同情。隻怕揭開那一層層的往事,還有更多斑駁的傷痕。


    被放進冰櫃裏的不僅是她的家人,隻怕還有她那顆稚嫩的心,以至於反複掙紮八年的時間,還沒有緩過來。


    再看看她習慣性有些瑟縮的肩膀,心間微疼。


    他默默挺直了一直駝著的背,低下頭視線放低,直視著她的眼:“淩俐,一切都會好的,我保證。”


    ——


    “你的六塊腹肌黑馬王子不來抓你了?”


    淩俐正埋頭奮筆疾書,頭頂上方傳來某人八卦意味極強的一句問話。


    她抬起頭,眯著眼看著眼前孕味十足的呂瀟瀟,有些無奈:“這周你都問了好多次了,沒了,不來了,我解脫了。”


    呂瀟瀟不滿地皺著眉:“年輕人就該敢打敢拚敢迎難而上接受挑戰,不過被拒絕幾次,怎麽就這麽容易放棄?真是沒有一點恆心!”


    “人家專注於事業,我這一盤小菜在人眼裏算什麽?”淩俐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年輕人就該專注於事業。”


    “事什麽業!”呂瀟瀟撇撇嘴,“不成家何以立業?我聽說小謝總家的老謝總盼望有個正經兒媳婦很多年了,白瞎了我冒著風險給他提供信息。”


    淩俐正要迴話,忽然反應過來,扔下筆瞪圓眼睛:“你說什麽?原來是你把我給賣了的!我就說他怎麽就知道我什麽時候在所裏什麽時候下班!原來真是你!”


    “賣什麽賣?我又沒收錢。”呂瀟瀟一點都不心慌,“再說了,你家那小謝總是好相與的人嗎?我不過就是注冊了個小號好每天報告你的行蹤而已,怕什麽。”


    淩俐拳頭捏緊又放鬆,憋了好久還是默默放下,拍了拍自己胸口順氣。


    呂瀟瀟看這小菜鳥快要怒氣值爆棚結果又自己忍下來憋迴去的模樣,笑得花枝亂顫。


    笑到最後,她一把抓下淩俐頭上當成發夾別住劉海的長尾夾,眼裏意味深長:“小淩子,你這換了發型還修了個這麽風騷的公主切,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什麽新情況?”


    一下子就被呂瀟瀟看穿,淩俐心虛到無以複加,眼神四處閃躲,十幾秒就霞飛雙頰,沒一會兒連耳朵都紅了。


    那天被又被南之易揉亂頭發,她不僅一晚上都沒睡著,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裏老是迴放南之易跟她說的一字一句,心裏又是甜絲絲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南之易很大幾率是隨口說說的話,就開始入腦入心了。


    他說她頭發太多又太厚,不那麽好看,結果第二天晚上下班的時候,她就不由自主走進某家看起來還不錯的發型屋,剪了個現在的頭發。


    齊腰的長發短了接近二十厘米,現在長度剛剛到背心,原來沒有劉海的,現在不僅修出齊劉海來,她還聽了發型師的建議,劉海窄一點,把耳朵邊上修出齊臉的兩縷頭發,成了什麽當下正流行的姬發式。


    據說,這樣會顯得她過瘦的臉豐滿一點,也甜美一點。


    也不知道南之易會不會覺得這樣順眼些?


    呂瀟瀟無視她的心緒和澎湃的內心戲,抱著膀子開始發表評論:“不錯,公主切可以修飾下你臉型,原來太瘦了,側臉的骨骼有些明顯,現在這樣遮掉一部分,甜了也嗲了,瞬間從三十好幾減齡到二十啷當。”


    這倒不是她瞎說,淩俐這個發型換得漂亮,原本清秀耐看的五官這樣一修飾,倒出來幾分精致的味道。


    她這段時間幫著打聽過淩俐家案子的不少情況,也早就聽說淩俐的姐姐當年可是十裏八鄉的一枝花。前段時間在案卷資料上看到淩伶的照片,也很有些驚鴻一瞥的感覺。


    黑白證件照都美得那樣驚為天人,當年是怎樣的如花似玉啊!


    隻可惜,紅顏薄命;更可惜,選了條錯路。


    不過話說迴來,既然當姐姐的資本那樣好,這血脈相連的妹妹,隻怕也不會差。


    以前是被灰塵蒙住了明珠的光彩,現在經過某人的刻意打磨,越來越顯眼不說,也越來越多慧眼識珠的男人湊上來找存在感。


    比如說,李果有意無意告訴她關於淩俐家案子當前的調查情況,之前他還算少數派,忽然一夜之間風向大變,竟然在某次工作會上不少曾經強烈反對重新開展調查的部門領導站到他這邊。


    他有些納悶,私下又查了查,得知似乎有某個姓南的政法一線高官摻和了進來,利用多年在政法戰線上發展出來的革命友誼,說動不少人支持相反的調查方向。


    至於南之君和南之易這兩個相似度如此之高的名字,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是什麽關係。


    都已經開始動用家族力量了幫助淩俐了,對南之易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來說,得是多另類的事?


    想到這裏,她拿胳膊肘撞了撞淩俐:“老實說,有你這新發型助攻,南大神有沒有多看你一眼?”


    淩俐被說破了心事,破罐子破摔之下反而不心虛了,仰著頭帶著點怨氣:“沒有,他出差,半個月。”


    南之易別說多看她一眼了,是壓根就沒看她。


    那天她對自己的發型很滿意,滿心歡喜期待一個偶遇,結果南之易這廝微信上給她留了言,說他和魏葳都不在家,半個月之久,米粒古麗就麻煩她照顧了。


    也沒說去哪裏,也沒說是是不是和魏葳同行,什麽都不交代。


    淩俐被一瓢冷水潑下來也沒好多問,躊躇了一番,還是默默接受了自己遛狗小妹的定位。


    這就是一顆芳心喂了狗的感覺。噢,還是兩隻狗。


    時隔接近一個月,她重新進到1801,除了熟悉的兩隻狗,其他地方都相當陌生了。


    這是南之易的家嗎?怎麽出乎意料的這樣幹淨?難道她之前因為心裏膈應故意不來打掃衛生期間,南之易另外找到了合適的家政?


    還是說,魏葳學會了收拾房間的技能?


    淩俐腦袋裏各種奇怪的念頭跑過,一直告誡自己不要亂想不要亂想,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著他和魏葳一起消失十天以上的事。


    難道他們是一起出門旅遊了?


    呂瀟瀟嘴巴不停張合不知道還在說什麽,淩俐心情鬱悶,這時候沒心思聽她瞎扯,忙找了個由頭,拎著包出了所。


    “您好,您是淩俐嗎?”


    剛出大廈門口,忽然背後響起清脆的女聲。


    淩俐迴頭,不解地看著眼前戴著漁夫帽二十來歲的女孩子,在腦海裏反複確認確實認識的人裏沒有這張臉,於是問:“請問您找我什麽事?”


    “淩俐?”那女孩子看了看手機,又一次向她確定:“真是你?唐傲雪家屬的代理律師?”


    再一次從淩俐嘴裏得到肯定的答案,女孩露出職業的笑容:“你看起來和照片上不大一樣,我是新都報的記者,關於鄭啟傑故意殺人罪一案,我想采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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