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氣總是說變就變,剛才還晴空萬裏,等從辦公樓裏出來的時候,傾盆大雨。


    祝錦川的車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停在大廈前愣愣地望著黑沉沉天空的淩俐麵前。


    送淩俐迴家的路上,他基本上一句話都沒有說,臨下車了將自己的傘遞給淩俐。


    淩俐如夢初醒,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有。”


    祝錦川凝眸看她,眸子幽深一片。


    他沉默了半晌,直到開口前淩俐都以為他要說唐傲雪的事,沒想到他提起了另一件事。


    “秦興海案子國賠結果下來了,你明天陪他去法院一趟辦手續,領了錢,這案子也就算結了。”


    淩俐愣了愣,垂下眸子點頭。


    風大雨大,淩俐撐著小傘從門口到樓前的一百多米,已經被傾斜的雨絲打濕了大半邊身體。


    這一場意料之外的雨,還讓她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身材頎長的少女倚著門框,頭發滴著水,眼圈微紅眸子上氤氳著霧氣。


    看到淩俐出現,鍾卓雯勾起嘴角眉眼彎彎,聲音清脆:“hi,淩俐。”


    ————


    淩俐倒了杯水給鍾卓雯,看著好幾個月沒見的鍾卓雯,眉目間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似乎有很久沒有見過這個姑娘了,也許是她開學以後太忙,也許是因為鍾承衡被解除監視現在像正常人一樣過,所以這小妮子也就迴歸正途,不再動不動就纏著淩俐。


    她似乎又長高了些,衣服濕透了現在正在洗衣機裏烘幹,穿著淩俐明顯短小了不少的睡衣,這時候端著杯子縮進沙發裏,頭上頂著浴巾,時不時喝上一下口茶咂在嘴裏,一副非常滿足的模樣。


    淩俐知道鍾卓雯必定又有什麽幺蛾子,要不然怎麽能在她搬走之後,還能摸到這裏來。


    看了眼時間,七點半。從鍾卓雯剛才淋成落湯雞的模樣,結合下雨的時間,淩俐推測著她大概是放了學就往這邊來了。


    “這裏可真大啊!”鍾卓雯感慨,“還是這種少女風?沒想到狂拽酷炫帥的田大牛,竟然是這種審美風格。”


    手裏堆了一大堆的,淩俐沒心思跟她繞來繞去,直奔主題:“你來找我幹什麽?”


    鍾卓雯不以為意,揚起小臉甜甜一笑:“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我目前手上事情挺多的,有什麽話直說吧,要不然你自己照顧自己,等衣服幹了就走人。”淩俐淡淡道。


    鍾卓雯終於收起了滿臉無所謂的笑,眸子裏帶了點試探:“你知不知道,你家裏人有病這件事?”


    淩俐微微閉眼,麵上沒什麽表情,心底卻似被揪了一下,狠狠發著。


    好半晌,她問鍾卓雯:“你是從什麽地方知道的?”


    “難道你知道這事?”鍾卓雯有些疑惑的表情,“我是昨晚從我爸媽嘴裏知道的。”


    忽然間,淩俐腦袋裏閃過一個念頭。


    祝錦川都知道淩伶當年生病,那麽作為當年的“男主角”,鍾承衡一定知道得更多。鍾卓雯此行,會不會給她帶來一些不一樣的信息?


    眼見著淩俐陷入沉思,鍾卓雯抿了抿嘴,繼續說起來:“昨天有警察到我家來,跟我爸說了幾句就走了。警察走了以後,我爸和我媽大吵了一架,我隱隱約約聽到了幾句。那意思,似乎是我爸知道你家裏人有生過病的事,當年如果說出來,很可能就不用坐牢了。”


    說到這裏,她黝黑的眸子裏帶著點懇求:“淩俐,你知道嗎?你家裏人究竟是生的什麽病,能對案子結果有影響?”


    淩俐垂下眸子輕輕搖頭:“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所以……”


    她還沒說完,鍾卓雯忽然眼睛晶亮:“那你能不能去做個全麵的體檢篩查,我聽我媽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


    她猶豫了幾秒,說:“好像是什麽遺傳病,也許基因篩查能有點結果呢?”


    忽然間,淩俐想起來前一天那莫名其妙的體檢,以及多出來的一個價格不菲的項目。


    似乎項目名稱的確和基因有關。


    這已由不得她不多想了。祝錦川,一定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可是又為什麽瞞著她?


    一時間心亂如麻,淩俐深吸口氣堪堪穩住情緒,看向鍾卓雯:“你可以去向你父母求證,不用在我這裏來做些無用功。體檢什麽的,我是不會去的。”


    鍾卓雯還想懇求,忽然間看到她臂彎間因為抽血留下的淤青,瞪圓眼睛驚唿:“你已經抽過血了,這麽說來……”


    不等她說完,淩俐已經冷著聲音打斷:“我再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去做什麽體檢驗證你心裏的猜測,你如果想要結果,自己去說服你父母讓你參與到這件事裏來。我也想知道當年究竟是怎麽迴事,如果有了答案,麻煩請告知我一聲。”


    鍾卓雯還不死心,懇求道:“淩俐,結果已經擺在麵前,必定是會對案件產生重要結果的病。可是我爸不肯說,我媽那樣跟他吵,他都不肯說。他一直把我當成小孩子,又怎麽肯告訴我?求求你,淩俐,淩姐姐,我需要你的幫助。”


    攥緊手心壓抑住心裏的情緒,淩俐好一會兒才出聲:“你父親已經洗脫了嫌疑,現在還有警察重新啟動調查,你還擔心什麽?已經立案偵查的,沒有訴訟時效一說,哪怕再等個八年,如果另有真兇,隻要警察查出來檢察院就會起訴,有公權力機關支持你們全家,你又何必來為難我?”


    說完這段,她站起身來,低著頭聲音冷冷:“你該迴家了,如果你再不離開,我就通知你父母來領人了。”


    鍾卓雯急了,跟著站起來聲音有些尖利:“訴訟時效是不會過,可是如果犯罪嫌疑人已經死亡不被追究刑事責任呢?你如果不站出來,我爸又不肯說,警方也不肯調查下去,那他頭上的汙名一輩子都洗不掉了!”


    忽然間頭暈目眩起來,淩俐隻聽到耳朵一片嘈雜的嗡嗡聲,再也聽不到四周的聲音。


    她扶著沙發椅背堪堪站穩,臉色發白,咬緊了牙關:“你在說什麽?”


    發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鍾卓雯忙捂住嘴有些驚慌:“沒有,我瞎猜的。”


    耳裏還是一片尖銳的嘯聲,淩俐隻看見她嘴巴在動,依舊聽不清楚。她閉上眼睛,感受著聽力漸漸恢複。


    十八樓的風有些大,帶著潮氣的風掀動了頭頂的水晶燈綴。


    她睜開眼睛,看到吊燈的燈光被折射出七彩的光,滿屋細碎的光影飄蕩,眼前的場景如影似幻。


    似乎有些看不清楚眼前這高挑姑娘的麵容了,可她剛才一時情急說出的那些話,卻字字入心,字字見血。


    鍾卓雯走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九點。


    她換上烘幹的衣服,臨出門前有些擔心的神色。


    都換好衣服了,她迴過頭看著麵色不虞的淩俐,終究還是說了出來:“不管怎麽樣,還是去檢查檢查吧。我聽警察的意思,那病會很痛苦,病程又長。如果……如果你也有,也好早治療。”


    淩俐不去看她,聽到她幾不可聞的低聲歎息、關門離去的聲音,還有遠去的腳步。


    房間裏漸漸安靜下來,可她的心境,再也靜不下來。


    自從在李果、祝錦川那裏得知了一些她以前未曾接觸過的往事,這些日子,淩俐一直在努力將自己的猜疑封存,保持著精力集中在目前的案子上,不去多想免得再次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也在等待有人能篤定地告訴她,她的懷疑是錯的,支撐她這些年不倒下的基礎,沒有那麽容易傾塌。


    卻不料,一個個人緊逼上來,一件件事接踵而來,她被逼著直麵這一切。


    鍾卓雯剛才無意中說的,其實和祝錦川那一晚暗示的答案,基本上是一致的。他們都在懷疑,那件案子是因為父親患了很痛苦的病,導致他抑鬱、想不開,所以買來老鼠藥。


    至於老鼠藥是為了做什麽,不得而知。可淩俐知道,有她精明能幹的媽媽管家,她家裏從沒鬧過鼠患,偶爾一兩隻運氣好躥進屋的,也能迅速被抓出來。


    所以,那些老鼠藥絕對不是因為家裏鬧耗子而買的。


    不敢再想,卻又忍不住胡思亂想。淩俐一個人縮在客廳的沙發上,拉過薄毯覆蓋住發涼的腳,心裏的溫度也越來越低。


    這世上如果真有小叮當該多好?哪怕沒辦法迴去阻止悲劇的發生,也能弄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導演這一場戲。


    一場讓她被折磨了八年,讓她人生一次次傾覆,讓她生不如死的戲。


    她坐了不知道多久,腦袋裏一團亂糟糟的各種畫麵走馬燈似得上映,忘記了時間,忘記了餓,直到門鈴鍥而不舍響了好幾分鍾,她才如夢初醒。


    怎麽還來?怎麽還要對她糾纏不休?


    淩俐皺起眉頭,心中忽生一股怨氣。


    連自己靜一靜都不行,鍾卓雯到底要把她逼到什麽地步?


    她光著腳下地,氣衝衝拉開門,指責的話都快要脫口而出,卻發現門外的不是鍾卓雯。


    魏葳看著她微笑著打招唿:“粉妹妹妹,我能進去嗎?”


    她依舊是慣常的運動裝,熱褲,緊身t恤,線條完美無瑕,裸露在外的皮膚雖然不夠白皙,卻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唯一一點瑕疵,是她頸脖上接近耳根處一點點若有似無的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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