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這才點點頭,放開了淩俐。


    淩俐力氣之大她也是最近才見識到。所裏有一套椅子是榫卯結構的,沒有釘子可是用久了直角悶榫容易出問題,前些天又一張出問題的椅子搖搖晃晃,她弄了半天沒弄好正好說打電話找人修,結果淩俐過來,一巴掌就把那翹起的榫頭給按了迴去,當場驚得她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所以,以這金剛芭比的力氣,對上會客室那瘦弱的女人,應該不會有問題。


    淩俐深吸一口氣,幾步走進會客室,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您好,我是呈達律師事務所的淩律師,請問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女人聽到她的聲音,視線從遠處移了過來,定在了淩俐身上。


    這一眼,看得淩俐心裏沒有來的一顫。她總算知道小成為什麽說這女人不太正常了。


    她看似安靜美麗,可她的眼神似乎空無一物。哪怕方向確實是放在淩俐的身上的沒錯,那種似乎在看著淩俐又似乎沒有在看的感覺,非常詭異。


    淩俐說不上害怕,不過也提高了警惕,也提醒自己接下來的溝通交流要更加注意遣詞用句,盡量減少對這女人的刺激。


    女人就那樣看著她,也沒有說話,連眨眼的動作,似乎都很慢。


    十幾秒後,淩俐穩了穩唿吸,又一次禮貌地開口:“您好?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


    起碼半分鍾後,那女人終於有了反應。


    她先是羞澀一笑,接著將臉頰旁的一縷長發捋到耳朵後,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她說話聲音實在太低,淩俐哪怕尖著耳朵也沒能聽清楚,隻好有些抱歉地說:“能再重複一遍嗎?剛才我沒聽清。”


    女人又是羞澀的笑開,聲音總算大了些:“我找祝錦川,他說他能幫我的,可來的不湊巧他不在。你不用管我,我多等一會兒,也許他就迴來了。”


    淩俐長舒了一口氣,剛才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看來這女人隻是古怪了點,聽她說話邏輯挺嚴密,前因後果也交代得清楚,想必隻是性格內向了點而已,並非小成說的那樣嚴重。


    於是她指著女人對麵的單人位沙發:“我坐下來可以嗎?”


    “當然可以,”女人點著頭,聲音依舊很小聲:“本來就是你們自己的所。”


    坐下後,淩俐盡量放緩聲音:“祝律師今天開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迴來的。前台說也給他打過電話了,可是電話關機。您有什麽事可以先跟我說,看我能不能幫你。如果不願意,也可以留下聯係方式,我轉交給祝律師,讓他稍後聯係您。”


    她這一番解釋下來,女人依舊微笑著。等她都說完好一陣了,女人緩緩搖頭:“謝謝你的好意,隻不過有些事情,隻有祝律師能幫我。”


    態度很好,神情很美,聲音也甜美婉轉,不過,她依舊婉拒了淩俐的提議。


    淩俐倒也沒有氣餒。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也自認心細謹慎,至少歸納出委托人的要求這樣簡單的事是能做到的。


    哪怕這位美女鐵了心要等祝錦川,她也可能先做好前期的工作,讓祝錦川能夠輕鬆一些。


    於是,她幹脆使出殺手鐧:“祝律師是我的師父,很多案件的前期工作他也是交給我在協助辦理。也許您可以先說說您的情況,我先記錄下來整理以後交給祝律師,也免得您今天白跑一趟。”


    頓了頓,她補充了一句:“祝律師非常忙,出差出庭都很多,如果我們今天能把工作做到前頭,也可以讓祝律師花最少的時間就能了解您的需求,從而最快解決您的問題。”


    “這樣啊……”女人終於有些動容,眉頭微蹙似乎在糾結。


    淩俐輕舒一口氣,看來有戲。


    可女人下一句話卻讓她愣了:“他不是說他不帶徒弟的嗎?你不會是假借他名義想要搶代理吧?我先聲明,我是沒有錢給你的。”


    淩俐這段話推斷出來,這女人似乎和祝錦川以前是認識的,而從她說的什麽搶代理,似乎也不是對法律一無所知的人。


    淩俐琢磨著要怎麽樣接話才能既不得罪她也能表明自己的立場,好一會兒說:“如果您覺得我不能勝任傾聽者的角色,可以隨時喊停的。而且,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什麽收費的事。”


    女人依舊定定地看著她,眼裏又是那種,似乎在看她,卻又似乎視線早已穿透她看向遠處的眼神。


    淩俐不自在起來。這女人說話時候倒正常,可一旦安靜下來,總讓人覺得怪異。


    好在不到一分鍾,女人就有了新動作。


    她緩緩捋開袖子:“有人虐待我,不讓我見我女兒,還把我關起來。我這些年來生不如死,實在受不了才來找律師的。”


    她手上那一片觸目驚心的淤痕,以及手腕處大大小小好幾條蟲子似的疤痕,看得淩俐差點叫起來。


    這些痕跡從黑紫色到淡青,有些是舊傷,有些明顯剛剛受傷不久,哪怕就用看的,她都能想象出這究竟有多痛,不由得背後發麻。


    女人卻像是沒感覺一樣,微微一笑對她說:“背上還有不少,要看嗎?不過請找個隱秘點的房間,我怕嚇到人。”


    淩俐隻覺得手心一片濕滑,半晌才說:“報警了嗎?”


    “沒有。”女人放下袖子,簡單的一句:“我沒有機會報警。”


    “那有沒有醫院的治療記錄?”淩俐不死心,繼續追問。


    女人繼續搖著頭:“當然不可能有,他們說我是產後抑鬱,說我是自殘,還說我有傷人的傾向,所以強製分離我和孩子,還嫌我丟人,把我關起來。可是我沒有傷害過我自己,都是他們那一家人幹的。我想活下去,想要自由,想離婚,想見孩子,可不可以?”


    一句句聽下來,淩俐心情沉重。


    看起來,這是一個在家暴中受害的婦女。而她受害的根源,似乎來源於產後抑鬱症,所以看起來精神狀態也不是太正常。


    好在,還能正常對話,也好在,她還有機會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


    淩俐沉默片刻,打量著女人,之後起身到自己桌麵拿了案件登記表和筆,又迴到了會客室。


    她先是填了接待時間和地點,抬起頭看向女人:“能告訴我怎麽稱唿您合適?”


    “我姓薛。”她聲音細細的。


    淩俐想了想,在諮詢人後麵填上“薛女士”三個字,之後開始填寫案由。


    她一邊填著,一邊低著頭說:“沒有人能把孩子和母親分開。您的情況我知道了,您今天願意多說就告訴我,不願意多說,我相信我得到的信息也已經足夠。等祝律師迴來,我會轉交給他,也會盡快迴您的電話。”


    女人又開始微笑起來:“那就謝謝您了。”


    看起來,在見到祝錦川之前,她是不想再多說什麽了。而且,已經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淩俐也不介意,一直在認真填表。等填到聯係方式的時候,她抬起頭:“那請您留個電話號碼,行嗎?”


    女人迴過頭,攤開手滿臉的苦笑:“你看我現在,什麽都沒,沒有錢沒有手機,下一步還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怎麽留聯係電話?”


    淩俐這才注意到她確實沒有隨身帶著挎包錢包之類的東西,手裏空空的也沒有手機。


    再低頭看看她叫上一雙沾滿泥點的白色中跟鞋,以及裙擺明顯的汙漬。


    這樣狼狽的一副模樣,看來真如她所說的,是逃出來的。


    淩俐斟酌一番,問她:“你這樣無處可去,有沒有可以聯係的家人?比如,你的娘家人?或者是認識的朋友?”


    她搖了搖頭:“沒有了,我早就是孤家寡人一個。”


    說完又笑笑:“你別擔心,我還是有地方可以去的。”接著就往門口走去。


    “不行,你不能這樣走。”淩俐急忙追出去拉住她。


    無論淩俐怎麽勸,她就是不肯提供家人的電話,堅持要隻身離去。


    淩俐知道自己沒辦法左右別人的決定,可實在不放心這樣一個美麗又似乎心智不太正常的女人流落街頭。


    淩俐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去聯係婦聯那邊的家暴庇護中心,那裏可以給你提供基本的食宿,等事情有初步結果之前,你都可以申請住在那裏。”


    女人忽然驚慌起來:“不行,不行,我不去,他會找到我的,我不去。”


    她眼裏滿是驚恐,用力掙紮著。


    淩俐想要安撫她,可完全是徒勞無功。


    女人一邊掙紮,一邊歇斯底裏喊起來:“你鬥不過他的,他玩這些比你厲害多了。隻有他能幫我,隻有他……”


    她的話似乎和她的思緒一般,開始混亂起來,一會兒一個他的,淩俐都分不清楚誰是誰。


    情急之下,淩俐忽然想起運行一年多的新製度。


    她斟酌了一番,說:“那這樣吧,我去給你申請人身保護令,有了這個,他要是靠近你就是違法的。”


    女人安靜下來,眼裏重新有了焦點:“真的嗎?”


    “真的。”淩俐點頭,“這個製度實施一年多了,隻要是在家暴裏受害的婦女都可以申請。如果申請下來,他就不能靠近你了,這樣,你就不用害怕。”


    “謝謝、謝謝。”女人迴答著,臉上第一次有了真情實意的笑。


    等她平靜下來,捋了捋有些散亂的長發,問淩俐:“剛才不好意思,我好久沒接觸外麵的人了,有些失禮。我都不知道該稱唿你什麽好。”


    淩俐忙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她:“這是我的名片,我叫淩俐。”


    “我叫薛……”她接過了名片,隻看了一眼卻忽然愣住了,嘴裏的話也隻說了半截。


    幾秒後,她抬眼望向淩俐:“淩俐?你是淩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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