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淩俐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魏葳怎麽成要飯的了?


    沒想到魏葳還真是來要飯的。


    南之易說讓她照顧魏葳,不是開玩笑的,論生活自理能力,魏葳似乎和南之易處於一個位麵,似乎還更離譜一點。


    她很挑剔,不僅不吃外賣,也懶得下樓進館子,似乎除了每天早上出門跑步一小時以外,其餘時間腿就跟被人打斷了似的,一步都懶得挪。


    至於南之易的家,短短三天時間已經亂到南大神在家一周乘以n倍的程度,都快找不到地方下腳。


    從那天開始,淩俐就開始了自己匪夷所思的保姆生活。


    魏葳對食材的挑剔遠在南之易之上,不吃豬肉不吃內髒不吃皮,葷的隻要水煮雞胸肉,主食隻要玉米紅薯之類的粗糧,蔬菜倒是每天吃一大盆,但是調味方麵拒絕沙拉醬,喜歡油醋汁拌沙拉加幾片牛油果,鹽都不能放多了,說是怕水腫和色素沉澱。


    可她唯獨對食物的味道不挑剔。


    淩俐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藝糟糕,再加上魏葳的諸多要求,弄出來的菜不僅沒有賣相,聞起來都沒什麽香味,她自己都隻有捏著鼻子才能吃下去。


    可不管什麽味道魏葳都不會嫌棄,端上來什麽就吃什麽,一個字都不會抱怨。


    有時候甚至吃得還挺香,看得淩俐眼角直抽。


    幾天晚飯時間的相處,淩俐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身材火辣樣貌出眾的女人,實際上性格大大咧咧,說話直來直去,還有些傻乎乎的,大概是典型的北方姑娘脾性。


    吃過第一頓飯以後,魏葳心滿意足,對著淩俐獻殷勤:“好吃,難怪小易哥哥總是說你能幹,總是罵我笨一個人活不過三天。”


    破天荒地被人誇做飯好吃,淩俐卻托著腮呆呆看著魏葳,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師太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愛一個人,老覺得他笨,非得處處照顧他不可,而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肯定他是聰明伶俐,占盡便宜,不勞任何人操心。”


    所以,還沒開始她就已經輸了。


    她處處操心生活自理能力為負數的南之易的時候,而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南之易,卻在操心著魏葳。


    這麽說來,魏葳才是能進到他心坎裏的那個。


    淩俐越想越後悔之前的不自量力,不聰明不能幹不美麗不性感,就憑著南之易時不時大概沒經過大腦的幾句話、辣炒花甲的蠱惑還有呂瀟瀟的煽風點火,一時腦熱相信他對自己也有好感,結果弄到這拿不起又放不下的地步。


    她還在一陣亂想,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淩俐抬頭一看,發現走廊盡頭那會議室的門已經打開,十來個人三三兩兩走出來,其中謝柯爾走在前麵的位置,和他並肩走在一起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伯。


    那老伯的嗓門很大,一邊走一邊說,好像有些氣憤:“柯爾,不是舅舅說你,陸水那工程的保證金,怎麽那麽輕易就交了?那工程到底可不可信?對方的中標書呢?政府那邊的手續呢?是不是都審過了?”


    謝柯爾倒是心平氣和不急不緩地迴答:“這事我交給張經理全權負責的,他認為手續齊全,那工程年內就能開工。”


    老伯捶胸頓足:“我可收到風聲了,政通公司資金困難,上個樓盤還有一大半房子沒賣出去,這次這塊地的拆遷上也有問題。這可是安居工程,那一千三百萬的保證金交過去,馬上就被政通拿去拆東牆補西牆,要是過不了規劃開不了工,以後要想拿迴來,恐怕是不容易了!”


    “不會的,”謝柯爾淺淡地笑著,“工程一開工,政通自然能找到融資渠道。再說了,張經理在這一塊經驗豐富,我相信他有全盤的考慮。”


    “他一個三十來歲的毛頭小子,懂個屁!這塊水深得很,他幹這行才幾年?哪能看得清!”聽到謝柯爾再次提到張經理三個字,老伯氣得滿臉通紅。


    遲鈍如淩俐都聽出這話有些不對味了。


    老伯說三十來歲的是毛頭小子屁都不懂,還說人家隻幹了幾年什麽都看不清,可淩俐從祝錦川交給她的資料裏見到過謝柯爾的身份證複印件。


    謝柯爾和她同年,還要小一個月。而且,她還知道謝柯爾是一年前才迴來接手公司的。


    這老伯貌似罵的是“張經理”,實際上針對的怕是年紀更輕資曆更淺的謝柯爾本人。


    謝柯爾倒沒什麽火氣的模樣,轉頭對一旁的年輕人說:“吳助理,你扶桑總迴他辦公室坐一會兒。張經理今天還在陸水協調工程的問題,你給他打個電話,能迴來就迴來,迴不來就讓他改天跟桑總匯報……”


    聽到謝柯爾吩咐助理的話,老伯表情一下子得意起來,剛才有些佝僂的腰板瞬間挺直,好像取得了多大的勝利一般。


    結果謝柯爾下一句是:“……匯報一下馬河彎那樓盤排汙係統改造的問題,我看那設計施工圖上彎道太多,坡度不夠,要是衝力不夠水流受阻,一些老的泥沙淘不掉,久而久之管道就給堵住了。”


    老伯的臉一瞬間就成了豬肝色,看來被氣得不輕,嘴唇哆嗦著手捂住胸口,嚇得吳助理趕忙把他扶到最近的一個辦公室。


    收拾完老伯,謝柯爾收起笑容朝淩俐這方走來,幾步走過來看到淩俐坐在會客室沙發上,有些訝異:“淩律師?你怎麽來了?”


    “謝總,”她忙站起身:“您迴來了。”


    謝柯爾看了她兩眼,默不作聲之後轉眼看向一旁的秘書:“何珂蓮,淩律師什麽時候來的,你怎麽不通報一聲?


    “很可憐”的何秘書馬上乖順地站起身:“小謝總,您在開會我不好打攪您,所以讓淩律師等了會。”


    “一會兒?”謝柯爾彎腰摸了摸淩俐麵前茶杯的溫度,又拿起淩俐放在茶幾上的委托書,垂眸看了幾眼就抬頭:“茶都涼透了,怕不是一會兒的事。你知道今天的會隻是例行聽取分公司匯報的,沒有那麽重要。人家淩律師來簽協議,你就因為這個原因浪費別人一下午的時間?”


    秘書妹紙有些委屈地垂下頭:“對不起謝總,以後再不會了。”


    “你對不起的可不是我。”謝柯爾淡淡的一句。


    妹紙馬上機靈地轉向淩俐,表情很是誠懇:“淩律師,是我不好,浪費了您的時間。”


    她這低眉順目的模樣,和剛才滿臉傲嬌隨時隨地都揚著下巴對著淩俐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對比,尤其是現在聲音帶著微微一點發顫的鼻音,簡直一朵瑟瑟發抖的白蓮花。


    淩俐眼角一抽,似乎有自己在大老板前打小報告踩人的錯覺。


    可是,她明明一個字都沒有說,不是她的鍋啊!


    謝柯爾似乎並不買何秘書楚楚可憐的賬,語氣重起來:“既然分不清輕重緩急,那就重新參加個入職培訓好好學學,沒學好之前,也不用迴來了。”


    “別別別!”淩俐不敢再裝聾作啞,趕快喊停:“謝總,我不過多等了一會兒而已,這本來也是你們公司的規矩,她不過按章辦事而已,不至於這麽嚴重。”


    謝柯爾依舊沉著臉:“淩律師,你說情也不行的。堅持原則固然是好,但是不懂得變通隨意給別人製造麻煩,顯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助理。好在今天她得罪的是你,我知道你不會往心裏去。可要是某天沒有眼色欺負到惹不起的人頭上,又該怎麽收場?”


    淩俐品出點味道來了。謝柯爾怕是對何秘書早就不滿了,這時候隻是在借題發揮而已。


    她也就不好多說什麽,默默退後一步不妨礙老板管教下屬。


    謝柯爾跟淩俐說完,又轉眼看著何珂蓮:“明白了嗎?先去學習三個月,還不行的話就領三個月工資走人。”


    妹子眼見不可挽迴,似乎也知道謝柯爾的作風,一聲嗚咽後終究還是沒哭出來,低著頭默默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淩俐有些發怵起來。


    不論是那次捉狗時候的善談,還是之前第一次談案子時候的平易近人,抑或是那頓讓她出醜的那頓飯裏放低身段照顧她的心情,淩俐印象裏的謝柯爾豁達爽朗,和不近人情沾不上一點關係,甚至可以說很好相處。


    可剛才他三言兩語收拾掉倚老賣老的親戚,又不動聲色利用一點小事就打發掉疑似眼線的秘書的表現,讓淩俐有點害怕。


    這世上人人都戴著麵具,到底哪張臉是真的,哪張臉是假?


    進到辦公室,感覺到淩俐眼神畏畏縮縮起來,謝柯爾抬起頭笑得舒展:“不介意我拿你當擋箭牌吧?何珂蓮此人心術不正,無奈我們這種家族企業的通病之一就是各種關係盤根錯節,今天剛好有理由支開她。”


    這番解釋和淩俐心裏推想的差不離,拿小錯發落別人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大概是公司裏常見的手段。


    謝柯爾年紀輕輕就接手家業,二十來歲就要和董事會裏一堆老狐狸鬥來鬥去,身邊有各方勢力安插的眼線,還得盡心盡力管理好這好大一個攤子,工作累心更累。


    富二代果然不好當,看來謝柯爾這小謝總的位置,坐得著實不是那麽輕鬆!


    謝柯爾拿著淩俐帶來的協議粗粗瀏覽一遍,不到半分鍾時間便拿起筆落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將協議遞給她。


    淩俐正伸手去接,他又忽然縮迴手,微揚著唇角:“今天好歹利用了你一次,又讓你等了一下午。作為補償,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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