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所雒都有名的私立中學,師資力量強大,教學質量也一點不比排名靠前的幾所公立中學差,歐式風格的校園更是規劃得整齊有致。


    據說,能到這裏來讀書的,不是成績特別好,就是家境特別好,更多的是家境不錯成績也行的城市中產階級的孩子,畢竟一年學費加生活費要接近十萬,重視教育且有經濟實力家長,特別青睞這樣的學校。


    這高大上又現代化的教學樓造型好看,可對路癡極不友好,把淩俐和小助理繞得暈頭轉向。好容易找對地方,已是十分鍾以後。


    辦公室裏,兩兩相連的十幾張辦公桌,桌麵上無一例外堆滿了各種書、試卷,以及各種文具。有幾個老師坐在桌前批改作業,還有些正在收拾桌麵好像準備下班。


    望著一屋子人,淩俐有些茫然,眼睛巡視一圈,開口問:“請問塗老師在嗎?”


    窗邊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抬起臉,摘下厚厚的眼鏡,向她點頭示意:“你好,我就是。”


    塗老師叫塗毅剛,教的是語文,正是當年曲佳的班主任。塗老師倒是很客氣,不過說起曲佳,評價依舊不是太好。


    他告訴淩俐,曲佳當年入學時也算是中等成績,可是從初二上學期開始,成績下滑就很厲害,一個學期就成了吊車尾倒數的份。


    一開始他不知道原因,也私下去曲家的家長反映過情況,但是沒有什麽效果。


    淩俐在心裏算了算,曲佳成績下滑的時間,正是錢麗婷說的曲佳生父來鬧事的時間段。


    塗老師又說,曲佳在學校裏倒是不調皮,上課就呆呆坐著,不吵不鬧不惹事。隻是放學後的時間很難管。別的孩子老老實實上自習,她偏偏不願意,還有過翻牆逃出學校以及夜不歸宿的壯舉。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歎了口氣,接著說:“我們這裏是半軍事化的管理,對學生不管生活還是學習,都要求得很嚴。曲佳不太守規矩,成績也差,後來愈演愈烈甚至和校外一些小混混玩在一起,喝酒、打架,跟個小太妹一樣,實在不成體統。”


    聽塗老師似乎對曲佳印象不大好,淩俐和助理妹紙交換了個眼神,開口問道:“拋開成績不提,曲佳在其他方麵的表現呢?比如,是否心地善良、樂於助人?”


    塗老師卻像是沒聽到她的問題,繼續著他的抱怨:“我也曾經找她的家長勸退過。不過,曲佳的父親堅決不同意,後來又找上校長,硬生生把她留在我班上,把中考時候全班的平均成績都拉低了好幾分。”


    他用成績好壞把學生化作三六九等的做法,讓淩俐心裏不舒服,不過卻不敢把不悅擺在臉上,更進一步強調起剛才那個問題:“除此之外,曲佳有沒有什麽優點?”


    聽到這裏,塗老師眼睛翻了翻,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她這樣的差生,能有什麽優點?”


    頓了頓,他眼裏又似有些好奇的神色,聲音壓得低低的:“你們這次來,是因為曲佳這次殺了自己的女兒吧?什麽人啊這是!以前還有人說過,她在十來歲就墮過胎,一點都不檢點。後來,好像找了個什麽民工……”


    淩俐再也聽不下去,聲音冷冷地打斷他:“塗老師,你說的這些話,對得起你為人師表的身份嗎?”


    她的聲音有些大,辦公室裏的五六個人一下子目光都集中過來。


    塗毅剛掃了一眼周圍望過來的同事,眼裏閃過一絲恨意,聲音尖刻起來:“我說的都是實話,曲佳這樣的,就是社會的渣滓。自己不爭氣,還害人害己!”


    淩俐站起身來,正想開口反駁他,背後卻傳來冷冷的男聲:“塗老師,你當年自己貪得無厭被學生家長舉報,能保住工作已經不錯了,還來抹黑無辜的學生?”


    淩俐聽著聲音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男人的臉。


    這人三十來歲,身材健碩但不是太高,戴著副黑框眼鏡,周身的氣質很是沉穩。


    塗毅剛看到來人,竟有些害怕,嚅嚅喏喏好半天,終於嘴裏模模糊糊說了句什麽“人在做天在看”,桌子都顧不得收拾整齊,抓起一旁的公文包狼狽逃去。


    男人眼神冷冷目送他離開,之後向淩俐伸出右手,微微一笑:“你好,我是靳宇。”


    淩俐遲疑地握住他的手輕搖兩下,還沒來得及介紹自己,靳宇開始自我介紹:“我曾經也是曲佳的老師,教過曲佳初一到初二的英語。她初三的時候,我因為個人原因去了國外一年,等再迴來的時候,曲佳已經畢業,也沒有再讀高中。如果你想了解曲佳的在校情況,我也可以提供幫助的。”


    與四十幾還在公共辦公室裏打擠的塗毅剛相比,靳宇年紀輕輕已經有了自己的辦公室,似乎事業上很是順利。


    淩俐不好開口問他具體的職位,不過坐在會客的沙發上,看著牆壁上金光燦燦的各種比賽的集體獎、個人獎,心裏有些感歎。


    眼前這位,仿佛又是精英氣場全開的社會棟梁,這大大小小從省上到全國乃至於國際性比賽的獎牌獎杯,既然放在他的辦公室,想必都和他有關的。


    靳宇倒看出來她眼裏的讚歎與驚奇,自嘲地一笑:“時勢造英雄,當年我碩士畢業過來任教,正好身後有人撐著所以爬得快。不過,我倒是能不慚愧地說一句,我的付出對得起如今的境遇。”


    他直來直去和光明磊落的做法讓淩俐釋然一笑,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靳宇似早就知道淩俐的來意,開門見山地說:“剛才塗毅剛一接到門衛的電話,就在辦公室裏發了好一通牢騷。他聲音很大,我呢,剛巧路過正好聽到。他曾經因為曲佳的事挨過些教訓,我就料到你找他會白跑一趟。”


    接著,靳宇說起塗毅剛不光彩的一些事。


    塗毅剛這人特別看重錢,根據家境把自己班上的學生分了三六九等。不過他在教學方麵確實有些本事,再加上也沒鬧出什麽大動靜來,學校也就對他的市儈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也不知道他腦袋哪裏搭錯了線,因為曲佳成績下滑,上門找曲臨江明裏暗裏好一番唱念做打,其實中心就兩個字:要錢。


    然而他卻料錯了曲臨江的性格。曲臨江前一秒客客氣氣送了塗毅剛出門,後一秒鍾就找到自己認識的秦西外國語中學的一位副校長,狠狠告了塗毅剛一狀。


    對於塗毅剛這樣三觀崩壞不配當老師的人,淩俐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聽到他倒黴,心裏很是暢快。


    靳宇說到這裏,長長歎了口氣:“隻是,因為馬上就要中考,怕調換老師影響班級成績,學校終究還是沒免了他的班主任。曲佳一個小姑娘,明裏暗裏被他慫恿著涉世不深的孩子們排擠,在學校裏更是難過,中考更是沒考好。”


    他頓了頓,聲音和神色都帶著滿滿的遺憾:“可惜了,她本來對英語很有些天賦的。”


    臨走前,靳宇拿了淩俐的名片,也將自己名片留給淩俐。


    “如果說需要證明曲佳本性不壞,不管是出具書麵的證明,還是出庭作證,我都願意去。”


    他眼裏跳動的微光和堅定的聲音,讓淩俐在一天之內見到各色各樣冷漠的人而鬱積在心口的一口悶氣,頓時煙消雲散。


    從學校出來,小助理妹紙一路低著頭在手機屏幕上劃著,等到了公交站,她舉著手機星星眼,一臉的崇拜:“百度上說,這位靳宇老師,帝都師範大學英語教育碩士和教育心理學碩士,參加工作不到十年已經是特級教師,拿獎無數,難怪年紀輕輕就那麽強的氣場。”


    淩俐看了屏幕一眼,也被這亮瞎眼的履曆驚到。


    人不可貌相這句話,在如今這個每天都發生巨大變化的社會,似乎越來越有道理,真的不能以一個人的年紀來判斷道德、經驗以及地位。


    助理妹紙還沉浸在讚歎中,一副向往的模樣:“要是我中學時候老師也這麽有氣質這麽有師德,想必我英語不會成老大難問題了。”


    淩俐的思緒早已轉到曲佳的身上。


    在成長的關鍵時刻,曲佳先是遇到無賴的生父上門訛錢,得知了自己不是曲臨江的孩子;然後又遇到無良的老師,受到同學的排擠。


    從此走上歪路,導致此後一係列的悲劇,本來大好的人生跌落到泥裏。


    所謂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大概就是她現在的心情吧!


    接下來的幾天,淩俐又挨著走訪了曲佳的鄰居、屈指可數的一兩個朋友等,也拿到了幾分正麵的證據,算是有些收獲。


    然而,這個案件進展卻很不順利。


    對曲佳精神狀況鑒定的申請倒是通過了,鑒定結論出來得也很快,可是,這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當淩俐拿到曲佳作案時精神狀態正常、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鑒定結果時,愣了好久,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眼前又浮現出曲佳蒼白到嚇人的臉,她那樣不正常的狀態,居然沒有問題?這實在是太出乎意料。


    淩俐捏著鑒定結果,一時間心亂如麻,猛然間又想起曲佳曾經提出過的想要小柚子照片的事。


    她馬上給錢麗婷打了電話,卻沒想到,他們手裏都沒有小柚子的照片。


    淩俐猶豫再三之後,隻得聯係上了周澤,提出要照片的要求。


    周澤聽到她是曲佳的律師,出乎意料地沒有憤怒,聽了她的要求後默默掛斷電話,沒幾分鍾便是一條彩信發過來。


    淩俐點開一看,那正是一個胖乎乎小女孩,紮著兩根羊角辮穿著鵝黃色的小裙子,對著鏡頭笑得甜甜。


    之後,周澤一則短消息發到淩俐手機上:“這是小柚子最後一張照片。拍了這張照片的那天下午,她就被她的親生母親殺死了。我很後悔那天和曲佳吵架,更後悔在生氣出門時,沒來得及和小柚子說再見。”


    似有什麽東西擊中淩俐心房中最軟的一角,讓她的防線瞬間崩潰,隻幾秒鍾她就淚流滿麵。


    來不及和最親愛的人說再見……


    原來,不隻是她一個人,有著這樣的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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