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以沫忽然想起,她好像熟知這個國家的……最初那個皇帝!


    似乎還欠著一個約定?


    商以沫皺皺眉,三殿下是個癡兒的傳聞整個天桐國無人不知,隻是沒人肯定這三殿下究竟是真癡還是假癡。


    “進去,給我好好待著。”


    侍衛的聲音傳來,商以沫眼疾手快的閃身進一簇幽葉之中,見著一群獸身人頭的怪物將一麵目清秀的男子推進養心殿,然後浩浩蕩蕩的離了開。


    “進去看看?”飯飯道。


    “嗯。”她正有此意。


    隻是還未走到門口便被什麽東西給擋了迴來,原來什麽阻礙都沒有的地方竟然升起了一道若有似無的屏障。


    “上了結界就能難住我?”商以沫微微挑眉,從懷中掏出織女神針往屏障上麵劃出了一個洞,纖手紫芒略閃,輕而易舉的便毀了那道屏障。


    飯飯皺眉道,“這麽野蠻,萬一動靜太大引來什麽人看你怎麽辦!”


    商以沫擺擺手,“這不一點動靜都沒發生嘛!”


    飯飯歎氣,“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聳聳肩膀,正色道,“遵命!”


    因為肯定了入住養心殿內的人,商以沫毫不掩飾的打開門便邁了進去。


    案幾上坐著一個人,金袍裹身,麵容精致透著一絲冰冷,氣質幹淨而矜貴,隻是那雙眼卻是毫無靈氣可言,漆黑的眼珠濃重的像是無底洞,他將頭緩緩轉向門口,眼神一絲焦距未有,商以沫被這樣的一雙眼看的莫名有些恐慌,這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已經死亡了的屍體。


    “白錦塵。”僵硬的語調如同石子之間的撞擊,冷漠的毫無人氣可言。


    “三殿下?”商以沫斟酌著發言,小心翼翼問道。


    “白錦塵。”嫣紅的唇動了動,又是這三個字。


    “我知道你叫白錦塵。”商以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緊張,“你能告訴我剛剛那些怪物把你帶哪裏去了嗎?”


    空洞洞的眸子僵直的望著她,又道,“白錦塵。”


    異樣的恐懼自她心底升起,白錦塵的神色很平靜,隻是那雙眼睛詭譎的令人不敢直視,商以沫忍住奪門而出的衝動,扭頭對飯飯道,“這算是癡?”


    她怎麽覺得這人好像早已經死去沒了魂魄?


    飯飯略一沉思,迴道,“這輩子他的命不太好吧。”


    魂魄健全,隻是交流方麵有所欠缺,不是三殿下的母妃幼時未能好好教導他或者他在胎裏就遭了毒害,大致就是天上的司命星君覺得無聊,給這三殿下這輩子寫了這樣一個慘無人寰的命格。


    飯飯皺眉,莫不是這白錦塵上輩子在什麽地方得罪了司命星君?


    “隻是命不太好?他沒被奇怪的東西附了身吧?”癡呆就應該有癡呆的樣子啊,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實在過於可怕。


    飯飯側目,“你別抖。”


    商以沫欲哭無淚,“我也不想啊。”隻是一碰上那雙茫然又空洞的眼睛,就止不住的顫抖。


    門被大風自動關上,殿內閃爍的燭光瞬熄,外邊突然雷電交加,龐大的雨打落了下來。


    “白錦塵。”他又開口了,商以沫下意識轉頭,她看見那張毫無表情甚至有些呆滯的臉突然閃過一絲極為扭曲的神色,在雪亮的電光映照下,尤為可怖。


    那張扭曲的麵容,讓商以沫轉身就想奪門而出,拉了拉把門,猛然發現門竟然被反鎖了,而且還下了甚為高級的咒術。


    “白錦塵。”他重複著自己的話,緩緩的站起了身,然後尖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聲音淒慘而恐懼,像是一隻被什麽驚擾了的野獸。


    “飯飯,怎麽辦,門被反鎖了。”她驚懼交加,“我們可能中計了。”


    飯飯紫瞳依舊平靜無波,外邊唿嘯著的風即使在殿內也能清晰可聞,這樣的雨夜,莫名的令人驚悚。


    “不要害怕。好歹你也是隻妖。”


    商以沫背靠在門上,搖頭道,“法術被禁錮了。”抬眼卻見桌上的檀香依舊飄著白煙,驚慌道,“那香有問題!”


    白錦塵尖叫了一陣子然後停了下來,就在商以沫以為他就會那樣靜靜的呆坐在地上時,他又站了起來,對著那扇能看清窗外閃電的窗,使勁的撞了過去。


    商以沫紫紗一甩,阻止了他的自殘,卻在他轉頭時撞上他的眼神,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戰,手一鬆,紫紗落地。


    “他隻是人。”飯飯提醒道。


    商以沫咬緊唇,驚慌道,“可是他的眼神,太詭異了。”那種恐懼就像魚撞上了貓的眼睛,莫名的令人害怕。


    “啊!——啊啊啊啊啊!”


    雷聲伴隨著可怖的尖叫聲,讓漆黑的環境更顯可怖,商以沫深深的唿吸幾口氣,強自壓下心底的恐懼,不安道,“飯飯,你仔細瞧瞧,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如果白茵的人真的發現了她的存在,不可能僅僅隻是把她關在這裏,肯定還有什麽東西正等待著她自投羅網。先不說那害她法術失靈的檀香,也不說這奇怪的三殿下,就說那扇易進不易出的門,也該讓她警惕萬分了。


    “啊!——啊啊啊啊啊!”白錦塵不停用頭撞擊著殿內的柱子,平靜的麵容,崩潰的眸光,閃電照亮他的臉,滿額的鮮血,猙獰而可怖。


    忽然,那抹瘋狂的身影朝著商以沫撞了過來,她心下一怵,下意識蹲下身,險險躲過一劫。


    飯飯小身子離開商以沫肩頭,鬼魅的紫瞳掃射著殿內每個角落,然後目光在觸及三殿下頭頂心的時候,瞳孔猛然一縮,黑芒一閃,便化了身影顯了形。


    商以沫躲得狼狽,而那抹瘋狂的身影似乎將她看成了柱子,不停追著她跑,商以沫欲哭無淚尖叫,“莫不是把我當作會跑的柱子了吧。”


    砰!自己撞上了柱子。


    額頭的疼痛不足為懼,扭頭卻見那抹瘋狂的身影已到眼前,電光石火之間一把雪亮的匕首刺向了她的腹部……


    眼瞳放大,眼中除了那把匕首雪亮的光芒再無其他。


    “什麽時候反應能力這麽弱了?”


    迴過神來時已經在飯飯溫暖的懷裏,耳畔這時傳來飯飯不滿的聲音,此刻卻顯得格外慈祥,隻是心才剛稍稍放下,立馬又提了起來。那抹瘋狂的身影雖已呆滯在原地,可那雙空洞的眼睛卻又幽幽的望了過來。


    “飯飯,我敢肯定這人絕對不太正常。”


    飯飯沉重點頭,“我相信你所說的任何話。”


    商以沫一愣,“你看出什麽端倪了?”


    “他確實是人,隻是被人用奇怪的方式控製了。”


    “靈魂操縱?”商以沫抿唇,“不太像啊。”她即便不能使用術法也能看出白錦塵的靈魂並沒有缺失,更別說禁錮了。


    “是肢體操縱。”飯飯目露悲憫,“太殘忍了。”


    商以沫用手抹了抹眼睛,再抬頭時,整座殿內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絲線,而那三殿下的四肢、頭、全身上下無一例外,全都被纏繞上了那銀光閃閃卻細如蠶絲的細線。


    他像無生機的木偶一樣被吊在這些細線當中,在操縱者的手裏不像人般的行動著。


    “隻要弄斷他頭頂心的那根細絲,就能救下他。”


    商以沫不明,“若是他被控製了,為何他會有情緒?”操縱者隻能操縱人的行動,怎麽能直接控製人的情緒?


    除非是靈魂控製。


    “那是他自己的情緒。”飯飯不忍直視道,“癡兒也會有自己的情緒,這樣的控製讓他崩潰了。”所以操縱者也沒能一下子控製住他所有的行動。


    換句話說,操縱者的操縱術並沒有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撞柱子是因為他想死,即便是他也不想被人控製,是這樣嗎?”商以沫情緒複雜,所以從她進門開始他就用可怖的目光看著她,即便言語不通,也想將她嚇走嗎?


    可惜,她沒能接受他的好意,直到讓風關了門,她也沒能逃出去。


    情緒變化太快讓她一時之間接受無能,怔仲之餘,忽然瞥見三枚銀針朝著她的方向隔空而來。


    飯飯反應再快也不及已經射出的銀針的速度快,當下將商以沫的身子一轉,銀針毫不留情的刺入他的手臂。


    她一呆,臉色頓時白成一片,溫熱而黏膩的乳白色血液順著它的手臂往下流,讓她心底多了一絲驚詫與惶恐。


    “好在這針上沒毒。”飯飯語氣輕鬆,除了唇色慘白外,沒有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商以沫心中怒火萬丈,恨不得將那操縱者抓出五馬分屍、淩遲處死!


    飯飯將她一放,護在她身前,對著一片漆黑的地方波瀾不驚道,“操縱這麽一位皇子,實在太過辛苦。還是出來吧。”


    “仄仄仄……”


    那人似乎沉思了片刻,突然發出一聲怪笑,“這針雖無毒,但是……你受的可不僅僅是皮外傷這麽簡單噢。”


    商以沫心一沉,卻聽飯飯道,“以沫,休聽他胡說,他在故意擾亂你的思緒。”


    無論是真還是假,她的心都亂了,不能使用靈術的她,隻會是他的絆腳石,“飯飯,你逃……”


    話未完,便被飯飯嗬斥打斷,“以沫,帶上你的腦子好好思考,怎麽把那爐檀香毀掉再說別的。”


    商以沫咬了咬唇,她不能使用術法,也意味著飯飯也不能……不對,就算沒有那檀香,飯飯也不可以再用術法了。


    “我知道了。”


    得到商以沫的迴話,飯飯心一定,轉頭看向細線黑暗處,麵沉如水。


    黑暗處的操縱者似乎也玩不下去了,身影閃過,便站到了飯飯的跟前,笑道,“我最擅長劍術了。”似乎在解釋自己操縱術的不擅劍術的了得。飯飯眼皮微抬,這人身著黑色的鬥篷衣,全身上下都掩蓋在裏邊,甚至除了一雙略帶戾氣的眼,什麽都看不見。


    但是他最擅長劍術又如何?它也最擅長劍術。


    雪亮的劍身朝著它腹部刺去,它手一揮,亦是一把劍在手,軟劍對著長劍一撩,身影一個翻轉,輕鬆躲過。隻是對方顯然不會給敵人過多喘氣的機會,一招必殺技不成,又一招必殺技疾落而至。飯飯身影忽實忽虛,招招虛空又似劍劍狠厲。


    這樣矯健又靈活的身手,顯然激怒了對方,他一聲冷哼,“無法使用術法的你,又算的了什麽呢。”


    口念咒語,手中劍被咒術環繞,速度不止快了一倍,再不是有規律似得攻擊,而是雜亂無章的朝著飯飯亂刺了過來。各種劈、刺、點;撩、崩、截、抹、穿、挑、提、絞、掃,步步緊逼。飯飯身上不時便染上了“鮮血”。黑色的衣袍即便染上“血”,若不仔細看,很難看的明晰。再加上飯飯血液的顏色實在特殊,有的時候會像氣體,有的時候會呈現乳白色……


    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飯飯依舊不急不躁,將對方的劍勢一一擋了迴去,不能擋下的就讓對方得點便宜,傷口雖疼但比起死在一個瘋子手裏實在好太多。


    嚓!


    劍入肉的聲音在午夜顯得格外明晰,那人幽幽轉頭,一雙眼死死盯著商以沫,怨氣、怒氣、恨意參雜進一雙眼的目光中,令人不寒而栗。


    商以沫倒吸一口涼氣,冷笑道,“飯飯能在受傷且不用任何術法的情況下與你打成平手。”話鋒一轉,“而我卻是它的徒弟。”所以她也擅長劍術。


    黑影倒下,瞬間便化作了一灘血水,殿內的細絲沒了操縱者的控製也軟趴趴了下來,如蛛絲一般吊在半空。


    白錦塵目光空洞的望著地麵,一時之間靜悄悄的一片。


    商以沫趕忙跑到飯飯身邊,急道,“手臂上的銀針現在拔出來?”


    飯飯目光望向已經碎了一地的香爐,心中歎息,為什麽人總是想著要害人?


    “無礙。”它側身躲過商以沫的手,皺眉道,“不用擔心。”


    “可是……”商以沫抿唇,不以為然的搖頭,“那針必須拔下來。”看它灰白的臉色,心就止不住的抽痛。


    飯飯拗不過商以沫,隻道,“先把三殿下救下來再說吧。”


    商以沫一愣,倏而點頭。走近白錦塵,指尖劃過他頭頂心的細絲,他無神的眼瞳一縮,然後暈了過去。


    滿屋狼藉,還散發著奇怪的臭味,商以沫歎息,雙手合十,虔心禱告,“……哆他伽多夜……阿彌唎都婆毗……”


    往生咒出,大片的白蓮盛放在這片殿內,淹沒了罪孽與邪惡,恢複了殿內原來的樣子。


    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飯飯耳聰目明,將商以沫身軀往懷裏一帶,轉身便繞到了屏風之後。


    進來的人是一婦孺,容貌祥和,衣飾簡單,手裏還端著幾份菜。


    “哎呦,我的小祖宗,怎麽可以躺在地上睡覺。”滿目的心疼與慈愛,就像看著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


    “是三殿下的奶娘。”飯飯肯定道。


    商以沫心跳加速,完全沒聽清飯飯說的什麽。


    臉上燙的如火在燒,為什麽現在靠在它懷裏會有這樣心慌意亂的現象?


    直到被飯飯拎著出了養心殿,心底也未能恢複原有的心跳。


    飯飯冷靜分析,“看樣子每座宮殿內都設了埋伏。”


    冷風撲麵,讓商以沫腦子清醒了不少,怔仲片刻隨即迴答,“孤星與小湄擅長智鬥,就算與我們一樣遇上這種能抑製術法的檀香也能變通應對。長雪與葉也更不用擔心,葉也本就不修習術法,即使如此他也能憑著一把斧頭砍死一隻妖獸,這樣的蠻力完全不用擔心,就算對方鋪下陷阱也有長雪在一旁看著,大致不會出現問題,最多重傷。”


    飯飯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


    大牢內一片凝肅,高長雪與葉也眉間高掛淒涼,說不出的悲戚。


    “我救你出來。”


    葉也不止一次的用斧頭劈開牢門,但毫無所獲,牢門連一絲撼動的縫隙都未有。


    白暖風咳嗽幾聲,道,“你們能找到這裏來,我很開心,起碼臨死之前看到的是熟人。”


    “說的什麽傻話,米米還在白城等你消息呢。”高長雪黛眉緊蹙,鼓勵道。


    “她會嗎?”白暖風虛弱笑笑,穿透四肢的鐵鏈颯颯作響,眼中卻帶上了點點希冀。


    高長雪見此,繼續道,“不要放棄求生的念頭,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她無法想象,如果現在被關在裏邊的人是洛之音,她會不會當場崩潰。


    米米啊米米,此生還能不能見著他,是你與他的緣分了啊。


    “牢門是為防止窮兇極惡的歹徒逃跑,所以是以堅固的黑寒鐵所鑄造,普通的東西是毀不了它的,而且……就算能毀了牢門又如何呢?我這樣的身子,也無法與你們從這裏逃出去。”


    “隻要能打破牢門我們就能救你出去,到了外邊隻要啟動飯飯的陣法,就可以直接迴白城。”高長雪匆匆解釋。


    白暖風輕微的搖搖頭,“穿透我四肢的也是這種黑寒鐵,這輩子是無法將它們從我身上取下來了。”他眉間染笑,“我知道我活不過明天了。也或許……今晚就可以和黑白無常交朋友了。”


    葉也道,“你有想過米米嗎?她會很傷心。”


    “她會很快忘了我。”白暖風又咳了幾聲,喉間突然咳出鮮血,滾紅滾紅的鮮血緊接著從他嘴裏不停往外流,“你們就說……就說……白暖風得救了,隻是不願迴來……和……和宮裏的某位姑娘成了親……”


    高長雪眼睛一閉,才驚覺自己竟然已滿臉淚水,“你不可以對米米撒謊,她那樣……那樣單純的姑娘……我看的出……她心裏有你……有你的……”


    ——咳!


    白暖風隻是不停的咳嗽,滾滾鮮血從他喉間止不住的溢出,四肢已被穿透,與那些鐵鏈融為了一體,他一動,骨頭連著肉與鐵鏈一起鑽心的絞痛。


    高長雪捂著嘴,看不下去的扭過了頭。


    葉也朗目星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暴躁道,“奶奶個熊,老子就不信這鐵有老子的斧頭厲害!”


    手中力凝聚,一斧劈了過去,寂靜的牢道裏一聲巨響,而後什麽也沒有改變。


    葉也心中五味雜陳,那個身穿寒磣的書生服、毛毛躁躁的闖進黍城城主府的呆瓜,那個笑起來就一臉呆樣的白暖風,就要這樣死去,死在這個大牢裏?


    明明近在咫尺,卻什麽都為他做不了嗎?


    高長雪貼著牢門,哭道,“別放棄,就算死,也要熬到……熬到……見到米米為止……我想辦法帶她來……你振作……”


    白暖風心一震,扯著鐵鏈大喊,“不要,不要帶她來,這裏太危險了,到處是妖怪,而且每座宮殿內都有埋伏,太可怕了。”


    “你別激動,別扯鐵鏈,那些鐵鏈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高長雪話落,白暖風才停下動作,緊繃的狀態一放鬆,才體會到什麽叫做生不如死的折磨,頹廢的吊著腦袋,腦子也跟著迷迷糊糊起來。


    “……照著我的話告訴米米就好。”滿衣的鮮血讓他看起來猙獰可怖無比,他過了片刻掙紮道,“皇上……皇上被囚在……囚在養……”


    高長雪僵硬著身子,直到看著白暖風的身子緩緩軟了下去,斷了氣,她的眼瞳慢慢放大,最後搖頭尖叫,“不……你不可以走……”


    葉也僵立在一旁,眼一閉,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高長雪低聲喃喃,滿目的不可置信,“死了,他就這樣死了?”這讓她怎麽和米米交代,怎麽和以沫交代?


    葉也歎息一聲,手自身側緊緊握起,“這裏相對安全,似乎隻囚禁了白暖風一人。”


    高長雪哽咽道,“其它地方都設了埋伏,唯獨囚禁他的地方卻一隻妖獸未有。隻是,白茵對他……太殘忍了。”


    “我們先去找皇上,然後再想辦法把他救出去,起碼,不能讓他留在這裏。”葉也眉間全是悲傷,但是他們必須要救下皇上。


    高長雪眸光淒涼,“怎麽會這樣的。她怎麽能對自己的親哥哥下如此重手!”深唿吸一口氣,狠心道,“救皇上。”


    走到牢房大門,葉也恍然想起,“養……什麽殿,白暖風最後幾個字,我沒有聽清。”


    高長雪搖頭,手摸上了自己的臂膀,企圖驅散些心底的寒冷,“不是我們沒聽清,而是他沒能說完話。”


    葉也一愣,抿緊了薄唇,垂了眼眸。


    若是他們沒有與白暖風說這麽久的話,他大概不會死的那麽快吧……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白暖風心底的恐懼與孤寂。


    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什麽人也看不到,在最後一刻迎來的雖不是自己最愛的人,卻是自己熟悉的人,心底的那種狂喜是無法從口中說出來的。所以高長雪不明白為何白暖風死後沒有絲毫怨氣,是他們的到來讓他得到了救贖,解脫他心底的那層恐懼的束縛。


    沉默了一會兒,高長雪斂了神色,沉聲道,“皇宮內以養字開頭的宮殿隻有一座——養心殿。”


    ---------------------


    閑庭散步似得走在大道上,月下孤星與百湄生絲毫不覺得什麽叫做緊迫。


    百湄生柔亮的銀發在月夜下顯得詭譎而魅惑,華服奢美異常,那雙眼拋向誰,那人便手腳發軟,倒在了地上。


    “媚術?”月下孤星皺眉道。


    “妖精隻會這個,若是大俠覺得不夠坦蕩,湄生也無法。”


    月下孤星呆了呆,猛然失笑,“你怎麽就和我犯衝?”


    百湄生聳肩,冷笑,“妖精和道士天生就是死對頭。”


    “你應該不會想著在執行任務時,捅我一刀吧?”


    百湄生眉梢都染上了笑,“這可說不準,所以你記得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月下孤星歎息,眸光卻鋥亮無比,“既然如此,妖精姑娘也得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百湄生一聲嗤笑,繼續邁開步伐優雅的走著,月下孤星無奈的搖搖頭,提步跟上。


    沒走幾步,周圍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百湄生挑眉,“看樣子,咱們太過明目張膽了。”


    月下孤星側目,你還好意思說!


    一個鐵棒淩空而來,百湄生側身一躲,鐵棒便直衝衝朝著月下孤星飛去,他心一驚,低首,險險躲過。


    “要不要這麽狠心!”


    百湄生眨眼,“讓你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了嘛!”


    一群人身獸臉的怪物闖出,她指尖成爪,冷笑道,“就憑你們麽?”


    紅芒如冰錐一般從她頭頂向四麵八方射出。


    野獸慘烈的吼叫聲震耳欲聾,血腥味頓時彌漫開來,伴隨著雨後初晴的潮濕味,空氣更顯惡心。


    百湄生低咒一聲,“該死的,下的什麽雨!鬼天氣。”


    月下孤星失笑,“別抱怨了,快走吧。”


    百湄生收斂了神色,側目,“這不叫抱怨。”


    “噢?”


    “走吧。”她身一轉,神態不可一世,目帶睥睨。


    月下孤星無所謂的聳聳肩,他們這樣明目張膽的執行任務,要是中間發生點什麽意外,迴去會不會被商以沫揍成豬啊。


    看著百湄生一絲慌亂未有,月下孤星心一定,莫不是她心中早有計劃?


    ……


    雨停了,屋簷上依舊濕漉漉的,遠望天際,又算了算時間,商以沫心一沉,“天快破曉了,怎麽辦?”


    飯飯想了想,目光一沉,“迴養心殿。”


    商以沫不明,停下了腳步,“為什麽?”


    “那個香爐,不對勁。”飯飯拉起商以沫的手,方向一轉,速度快了一倍。


    她的眼睛即便在夜晚也能清晰的視物,她一邊跟著飯飯的步伐,一邊凝視著它柔和的側臉,心中滋味非常。


    這張少年臉也能勾起她強烈的占有欲,莫不是她有戀童癖?


    “這次返迴去,可能會有危險。”飯飯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與凝重。


    商以沫瞬間迴神,皺眉道,“有密室?”


    “嗯。”


    “從哪裏發覺的?”迴想起那位三殿下,她心中依舊餘悸未平。


    “那個香爐破碎的方式……不對……按照道理,你將香爐打爛,碎片應該會很淩亂,甚至有些碎片會蹦到不知名的地方,可是……”


    商以沫猛然驚醒,“它的碎片全部在一個地方,而且還碎成了一個規則的形狀。”她指尖微顫,“是個葫蘆形的。”


    飯飯緊了緊商以沫的手,點點頭,隨即又安慰道,“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再迴到養心殿,商以沫心如鼓敲,打開那扇大門,又會見到那個滿眼空洞的殿下,上半夜雨夜的心悸怕是要成為她這輩子的陰影了。


    “以沫,飯飯?”高長雪語氣微帶顫抖。


    商以沫抬首,便見葉也與高長雪齊齊落在養心殿門口,一時之間,四人僵立。


    “你們怎麽……”


    商以沫話未說完,高長雪便激動的跑了過去,一把抱住商以沫,滿眼淒涼。


    “怎麽了?遇上什麽事了?”商以沫安慰的拍拍高長雪的肩膀,“哪裏受傷了?”


    高長雪搖搖頭,然後低聲道,“以沫……葉也與我……”她哽咽的讓她連話也說不完整。


    葉也沉聲道,“我們剛從地牢出來,沒遇上什麽危險,隻是……白暖風死了……”


    高長雪淒涼道,“黑寒鐵牢門……我們劈不開牢門……連他的屍體也未能帶迴。”


    轟!


    仿佛一整塊炸彈從她腦中爆炸,商以沫全身僵直,她呆呆道,“你們確定是白暖風?真的白暖風?”


    她不信,這絕對不可能,白暖風好歹是白茵的親哥哥,而且他那麽關愛這個妹妹,白茵怎麽下得去手,怎麽下得去手!


    “我確定,以及肯定。”高長雪悲哀道,“如果不是肯定,我不會這麽傷心,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啊,而且,死的那樣慘……”


    “怎麽死的?”飯飯歎息一聲,滿目滿心都是悲憫。


    “四肢被黑寒鐵穿透,全身上下都是血洞……”想起那個觸目驚心的場麵,葉也也不能麵目表情的說下去了。


    “迴去和米米說實話嗎?”商以沫轉頭看向高長雪,“他臨終可有留下什麽話?”


    高長雪道,“他讓我複述……他讓我們告訴米米,他已經在王城成親,娶了宮中的姑娘。”


    商以沫閉眼,白暖風畢竟是宰相的兒子,遲早都會被皇上賜婚,單純的米米肯定會相信這個答案的。


    飯飯冷靜道,“是白暖風臨終之前告訴你們皇上被困在了養心殿?”


    葉也點頭,“他沒把話說完便辭世了,最後隻留下一個‘養’字。”


    飯飯右手托腮,皇宮以“養”字開頭的宮殿似乎也隻有這座養心殿了。


    “裏邊住著三殿下白錦塵。”飯飯提醒道。


    “就是那個癡傻殿下?”高長雪一抹眼淚,匆匆問道。


    商以沫靜了靜心,“他的那雙眼睛太可怕了。等會如果他在裏麵,不要去看他的眼睛。”


    高長雪點頭,心中卻升起了好奇心。


    -----------------------


    再走進養心殿,入眼的是整齊的地麵還有沉睡著的白錦塵,那位奶娘已經離開了。


    轉眼,地上那香爐的碎片卻依舊在原地,形態絲毫未變。


    商以沫從懷中掏出那塊刻有“錦塵”二字的玉佩,悄聲的放到白錦塵的耳畔,然後匆匆迴到飯飯身邊。


    高長雪下意識的瞄了一眼,驚歎道,“是個美人兒。”


    商以沫瞥眼,“等你看到他的那雙眼睛,你就不會這麽覺得了。”


    高長雪聳肩,不以為然。


    “飯飯,你是覺得這些碎片可能是啟動什麽的機關?”


    葉也修長挺拔的身姿讓人很有安全感,在搖曳的燭光中,冷峻的側臉更顯性感萬分。


    “嗯。”


    它一邊思考,一邊將碎片拿起,心中雖清楚這碎片肯定有古怪,卻又想不通古怪在哪裏,有點熟悉的碎片形態,想不起在哪裏看見過。


    高長雪卻突然拉住商以沫的衣袖,指著飯飯的手臂道,“天啦,它受傷了,你怎麽不先替它包紮傷口?”


    商以沫歎氣,“它根本不讓我碰它的傷口。”她何嚐不想先打理它的傷。


    高長雪詫異的看向飯飯的手臂,雖然看不清楚,但很明顯那傷口定然是極深的。想來那針上必有什麽古怪,飯飯是不想讓以沫擔心所以才選擇不處理傷口的吧。她突然有些羨慕商以沫:以沫,有這麽個人這樣對你,這輩子無憾了吧。


    “可能真沒什麽大事。”既然明白飯飯的用心,她自然不會故意找麻煩。


    商以沫目光掃去,“一驚一乍的,你想把那白錦塵驚醒來嚇我啊。”


    高長雪吐吐舌頭。


    “這些碎片……地上會不會有什麽機關?”葉也手指點著眉心猜測道。


    “碎片,地板,形態……究竟有什麽聯係……”飯飯摩挲著下巴,皺眉深思。


    商以沫與高長雪對視一眼,互相眼神鼓勵,然後自顧自開始琢磨起來。


    房間布置很簡單,三殿下睡的一張榻子,然後是案子、桌子、簾子……沒什麽特殊的東西,要說特殊,也隻有三殿下這個人了……


    “三殿下……榻……飯飯,三殿下睡的榻子的形狀像不像葫蘆?”商以沫指著那張榻,低聲驚唿道。


    眾人目光齊齊望向了那張榻,然後倒吸一口涼氣。


    “那張榻底下肯定有什麽機關。”葉也正準備行動,卻被商以沫猛然拉住了衣袖。


    “絕對不可以驚醒那個人。”商以沫搖頭,眼帶驚恐。


    葉也不明,“三殿下是皇族的人被囚禁在這個地方必然也是不願意的,就算不小心驚醒他,他也不會告知別人我們的行蹤。不過我聽說他是癡兒?”


    飯飯搖頭解釋,“她怕的是白錦塵的那雙眼睛。”


    高長雪難以置信,“真有那麽可怕?”


    飯飯點頭,“毫無生機可言。”


    “可是,若是我們要檢查那張榻子,必然是要搬動他的。”高長雪黛眉深鎖,“這可如何是好。”


    眾人討論之間,並沒有發現一抹金色的身影離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忽閃忽閃的燭光將所有東西都映照的模模糊糊,突見地上投射出第五個人的影子,高長雪猛然抬首,一雙毫無光澤又空洞的漆黑眸子落入了她的眼睛。


    與其說漆黑不如說是鬼氣森森,沒有生機、沒有波動,空洞洞的就像一雙死人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高長雪抑製不住的尖叫了起來,手指顫巍巍的指著商以沫身後,“以沫……眼睛……眼睛……”


    商以沫吞了吞口水,寒意自後背涼到了心坎,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接近,妖的直覺告訴她,她必須馬上撤離現在這個位置,不然一定會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隻是……


    搭在她肩上的手卻告訴她,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好人?壞人?”依舊是機械般的話語,幹脆的令人頭皮發緊。


    “好人。我們來救你的父皇。”商以沫實話實說。


    “那裏。”白錦塵將手指向那張榻子,然後蹲下身將地上的碎片全部拾起放入手心,一顆流光溢彩的珠子便顯了形。


    將珠子放入商以沫手心,然後獨自走向桌子,呆坐著一動不動。依舊是麵無表情眼神空洞,仿若一具死去多日的屍體一般,可怖而陰沉。


    商以沫倒吸一口涼氣,被白錦塵碰過的地方冷的如隔冰窖,額頭冷汗直冒。


    “奶奶個熊!嚇死老子了。”


    葉也頭皮發麻,他雖非沒見過死人,但這種比死人的可怖氣場還要強大的活人,這輩子怕是隻會遇見這一次。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以沫,你的警告是正確的。”


    高長雪摸了摸脖頸,隻覺得透心涼,身為除妖師的她什麽奇怪的妖怪沒見過,但是這樣的人類可比麵目猙獰的妖怪可怕的多。


    飯飯出聲道,“事不宜遲,我們速度要快。”


    月下孤星與百湄生的情況現在不得而知,但願他們能避開危險。最好能避免與白茵正麵衝突,尤其是在這種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很明顯,皇宮這一係列的“意外”都是等待他們的圈套,不然他們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居然沒有成批的妖獸出現襲擊,這簡直太奇怪了。至於白錦塵……敵友尚未得知……


    商以沫點頭,心底不停的自我催眠,飯飯在身邊不用怕,飯飯在身邊不用怕……


    看了看榻子,將上邊的被褥拿下,又檢查了一番*板是否有什麽特別之處,摸索中,發現了*頭的旮旯處有一個小洞,洞口大約一顆珠子般大小。商以沫手心一轉,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琉璃珠鑲嵌了進去。


    葫蘆形似得的榻子“砰”的一聲對半分了開來,一條幽深的石階映入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葉也驚歎,“這密道太威武了。老子以後也要在自己房間的地底打出這麽一條威武的道道來。”


    商以沫側目,“金屋藏嬌?”


    葉也臉紅,“不敢。”


    高長雪挑眉,“葉大哥以後必然是個怕妻的夫!”


    葉也不好意思笑笑,“如果以沫嫁給我,我肯定一生一世隻對她一人好。”


    高長雪眨眼,起哄道,“嘖嘖嘖!以沫,你豔福不淺啊。”


    飯飯身影一閃,率先進入了密道,商以沫一怔,隨即也閃身進了去,葉也的情這輩子她怕是無法應答了。


    葉也見此無所謂的聳聳肩,瀟灑一笑,“別害羞啊,看老子怎麽追上你!”


    高長雪歎息,目光瞥見那抹桌旁的金色身影,心一跳,立馬躍下了密道。


    開玩笑,寧可下密道也不要和這個皇子單獨相處!那眼神太驚悚了!凝視著你時自己會產生一種自己已經死了很久的錯覺……


    進入密道後,上邊通道的門便自動關了起來,眾人擠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心情十分忐忑。


    高長雪口念咒語,一連串金色的符咒呈現在半空將眾人圍繞了起來。


    “這種無聊的閃光防護罩居然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


    高長雪心情有些鬱悶,以前覺得這種咒術沒有一點實際性的作用,學習時總是吊兒郎當,現在覺得還真挺實用的。


    “快看那個。”


    不遠處有顆漆黑的珠子,成人拳頭般的大小,它靜靜的待在石桌上,如同一隻怪物的眼睛陰陰的盯著他們……


    商以沫眼尖,即便在漆黑的環境下也能看清珠子身後放著的香爐,淡淡的白煙自香爐內嫋嫋升起,且實且虛,她心一寒,這香與之前一樣,是能禁錮妖術法的檀香。


    “別聞那香。”飯飯沉聲道,沒想到這裏也有這種東西。


    葉也看向高長雪,“有沒有什麽術法可以讓我們與那香隔離?”雖然不明白飯飯為何不讓他們聞,但出現在這裏的東西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桃花朵朵,妖妻無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藍靈雅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藍靈雅星並收藏桃花朵朵,妖妻無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