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山有汪泉眼,名喚鏡花緣,乃是百花之神誕生的地方,如今歸蓮花仙子——含淡管理。


    “蘭相濡……審判神因這嬰孩而死?”含淡眉目淡淡,氣質高華清雅,眼中閃現哀愁。


    司命道,“含淡,相濡不是你所能觸摸到的。”


    “所以我選擇了仰望。”她轉身,手一揮,滿池睡蓮開放,“他告訴我,這裏的蓮,是最美的。”


    司命皺眉,腦中閃過零碎的畫麵,猛然心驚,“七葉紫金蓮誕生的地方,是在這裏?”


    含淡垂首,“他凡塵之鏡裏的那個蓮池,就是這片鏡花緣。”手臂環抱,她蹲下身,靜靜道,“七葉紫金蓮無法生存於普通的池水之中。”


    “含淡,相濡是你的情劫。過了這個劫,你也就功德圓滿了。”司命柔了語氣,淡淡提醒。


    含淡沉默片刻,微微搖頭,“雖是奉了天帝之命,我猜想你也不希望他出事吧,於公於私,他都是我們的摯友啊。”她歎息,“神,並非絕


    情冷心。而且我也做不到舍了這個情劫。”就讓她帶著這個無法渡過的劫,永存於世吧。


    說起往事,司命眼中浮現點點水光,那是一段令人傷神的迴憶了。


    這事還得從七百年前說起。


    說起大家的相遇,這令人不得不汗顏,那是在一個風花雪月,姹紫嫣紅,鍾靈毓秀……其實就是在奈何橋上。


    蘭相濡踏著隻有神明才有的神輝踏入冥府的霎那,三途河邊還未開花的曼珠沙華竟開出了花。


    詭異的是,葉未敗,花卻開了,嚇得冥王連滾帶爬的到奈何橋,迎接那位審判神。這是何等的福分,竟讓曼珠與沙華在相念相惜永相失,輪


    迴轉世永相錯的詛咒下,見了麵。


    他與含淡亦是在那個時候,要渡人之四苦難,生、老、病、死、投胎轉世之時,碰巧撞上了這舉世罕見的一幕。


    “噢,抱歉,不小心泄漏了神氣,導致曼珠沙華提早開花了。”蘭相濡眼角掛著明亮的笑意,隨手一勾食指,彼岸眨眼便恢複成了原本的樣


    子。


    冥王額頭冷汗泠泠,“如常就好,如常就好。”要是曼珠沙華以後都這樣開花,三途河還不得亂了套了!


    冥王身後的黑白無常麵色微顯扭曲,神明的光輝太過耀眼,讓他們這些在地底慣了的生物觸摸,一下子難以適應。


    蘭相濡的聲音溫潤且柔和,“無意冒犯。”指尖一轉,對著黑白無常彈了一點柔光。


    黑白無常心一驚,臉色頓時大變,差點就要跪下求命,卻見那點柔光落到身上後,不適感逐漸消失,趕忙道,“謝過神君。”


    “現在,我可以投胎去了嗎?”他淺淺一笑,頓時令陰暗的冥府也生機勃bo起來,黃泉路上,紛紛有各色眼光投來,然後又迅速離去。


    天外天的神明啊,看一眼,即是福分。


    含淡那時年紀尚輕,自言自語道,“神也需下凡曆劫?”


    司命站在一旁自來熟的接口,“想必是天外天太過清冷,找點樂子做做吧。”


    “那可是審判神!”含淡皺眉,“他找樂子去,誰管理六和神殿上的律法?”


    “人家心裏肯定有計較,你瞎操什麽心?”


    含淡聽著這有些無理的口氣,扭頭道,“你是哪個仙人座下的弟子下凡曆劫的?”


    司命一愣,“我不是什麽仙人座下的弟子。”


    含淡瞧著對方的裝束,又見此人手中拿著一支筆,頓時了悟,“原是司命星君啊。”


    司命點點頭。


    含淡道,“罷了,既你是司命星君,我就不找你麻煩了。”


    她的目光追隨著神明的神輝,“你說,神明怎麽會大意泄漏了神氣?”神犯錯的幾率堪比天外天會下雨。


    司命略一思忖,眼中染上了笑意,“誰說神絕情冷心,我看,神與我們沒什麽不同。”


    不小心泄漏神氣,隻為了滿足曼珠與沙華最後的告別……神的那點小任性,也挺可愛的。


    看著審判神端起孟婆湯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含淡突然道,“咱們跟他選同一個輪迴道吧。”


    “和神明的命格攪在一起,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含淡側目,“神明既然在此被咱們撞上了,顯然,咱們跟神是有緣分的。”


    聽著含淡的歪理,司命失笑,“那我隻好舍命陪君子了。”


    神明的力量太過深不可測,孟婆湯並沒有洗去蘭相濡所有的記憶,他卻隻是擁有了凡人的身體。


    糟糕的是,神明之力豈是凡人之軀能承受?這輩子,蘭相濡的轉世隻活了十八年,他們雖入了同一輪迴道,卻沒能遇上。


    第二世,他們因一顆花種,相遇了,因果關係,便是這朵七葉紫金蓮。


    司命歎息,“他大愛天下,公正審判所有因果,獨獨一次自私,卻是因為這個孩子。”


    “你想讓青帝救活這嬰孩?”含淡起身,從司命懷中接過孩子,抬起頭,眼中凝聚了太多莫測的感情。


    “本意……原是如此。”


    含淡垂了眼眸,冷冷道,“青帝亦不知七葉紫金蓮培育之法。”


    司命神情一凝。


    “四海八荒就這麽一朵七葉紫金蓮,誰種過?”含淡指尖劃過嬰孩的眉眼,“我與相濡花了百年時間才鑽研出如何培育好它的方法。”


    “那……”


    含淡打斷司命的話,“這孩子交給我,我自有辦法救活她。”


    司命眼中浮現憂慮,“含淡,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不要牽連無辜的人進來。”


    “放心。”含淡捏捏嬰孩的小鼻子,唇角略勾,“天罰過後,她未死而能投生,也說明了相濡必然還在世上某個地方存在著。天道既然給了


    他們再生的命運,這其中必然存在某種因果關係。我不會出手,壞了這其中的因果,讓司命你為難的。”


    司命眼中百轉千迴,含淡卻已抱著嬰孩漸走漸遠,正當他要走時,卻聽含淡道,“這孩子叫什麽名兒?”


    “以沫。”他隨口答道。


    含淡沉默片刻,突然大笑了起來,“以沫!好一個相濡以沫。”


    以沫被抱著很是不舒服,大眼睛哧溜溜的轉,奇怪,怎麽換人了?


    司命星君呢,他去哪裏了?


    鏡花緣池中的蓮花因含淡的離去,在盛放過後,凋零枯萎,化作了水麵的波光。


    司命眼中深邃如漩渦,唇畔的微笑帶著些許慈悲,原本他還擔心以沫的命格會因她的衰弱而死來結束,誰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已定的命運


    無論是誰,也無法從中作梗,改了天命,拒絕天意。就像他不費吹灰之力,完成了這場命格的引導,今後會發生什麽,一切都將未知。


    以沫失神之間,含淡已將她放入了一朵蓮花的蓮心處。


    “相濡因你遭受天罰,我本該厭你,但我如今心境,對你卻無厭亦無恨。”


    以沫歪著腦袋,聽著含淡繼續道,“我答應過相濡,若是有ri你能迴到鏡花緣,定收留養育你。隻是天罰將你七葉毀損的厲害,修為被廢,


    所以一切都要從頭來過。”


    以沫用手撐起身子,爬到含淡的腳邊,用手緊緊拽住她的裙尾,“仙……仙子……司……司……命……呢?”


    語調稚嫩,口齒不清,含淡卻聽懂了。


    “過些日子,他一定還會來看你。”


    “嗯……”以沫鬆開手,眼眸彎彎,似有笑意。


    “以沫。”含淡輕聲唿喚,“你還記得從前的事兒嗎?和神君在一起的日子?”


    以沫眨眨眼,“神……神……君?那是什麽?”小小手撓撓腦袋,一臉迷茫。


    “那誰是你第一眼看到的人?”含淡微蹙眉心,不死心追問。


    以沫嘟嘟嘴,神情更顯迷茫,“司命……星君……司命……”


    含淡歎息,心情複雜,“無論你記不記得,弑神之罪,是逃不掉的。”


    “弑神?”


    “你竟殺了自己的神君,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含淡垂下了頭,眼中淚光閃爍,她蹲下身,譏諷道,“說實話,我恨不得毀了你給他報


    仇,但是神明又怎麽需要別人給他報仇?”她抿唇,話鋒一轉,“從今天起,你便待在這裏,直到我下次來接你出去為止。”


    以沫抬首,水靈靈的大眼單純而迷茫的看著含淡仙子愈來愈淡的身影,小身子一倒,四仰八叉的趴在蓮心之上,望著頭頂流光溢彩卻分不清


    晝夜的天,心中浮現出一絲絲的委屈來。


    她不明白,為什麽司命要把她丟給含淡仙子,明明她不哭不鬧,很乖呀。


    五百年轉瞬即過。


    華麗的紫紗從一具白希的身子上滑落,露出細膩如白瓷般的肌膚,少女將青絲隨意用緞帶一束,跳躍進波光粼粼的池水之中。


    五百年了,她被困在鏡花緣五百年了,這些年,再沒看見司命,更別說是含淡仙子。


    “以沫。”


    熟悉的聲音竄入耳朵,以沫在水中一個翻身,腦袋從水底露出,當看見那抹深海藍的身影時,狂喜自心中流過。


    是司命!


    “星君,我在這裏。”從池水中一躍而起,裹了紗衣,便往外跑。


    “以沫長大了。”司命抬手,摸了摸她頭。


    “我什麽時候可以從這裏出去?”


    司命皺眉,“待在這裏不好嗎?”


    “當然不好。含淡仙子從未迴來看過我,我也無法從這裏逃出去。”


    “這裏,最是安全。”


    以沫抿唇,低下了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麽,又猛然抬頭,“含淡仙子告訴我,我犯了弑神之罪。可是,什麽是弑神之罪?”


    司命怔仲,含淡將什麽都說了麽?


    “等你一千歲了,就能從這裏出去。”司命淡淡轉移話題。


    “為什麽要一千歲啊?”


    “因為,你修為不夠,出不了鏡花緣。”


    以沫眨眨眼,“修為?”


    司命沉默片刻,眸光閃爍不定,含淡的話尤在耳邊蕩漾:雖是奉了天帝之命,我猜想你也不希望他出事吧,於公於私,他都是我們的摯友啊


    。


    “我教你如何抑製自己身上的仙術。”


    以沫不解,“我修得就是仙體,為何要抑製仙術?”


    司命沉了目光,“修習妖法雖會對你造成靈術之間的混淆,卻不致死。”


    審判神何時歸位不得知,若是七葉紫金蓮先修出仙體再修出神體,屆時,神君還未歸位,紫金蓮怕就真的保不住了。


    倘若讓她修習妖術,混淆視聽,任誰也不會想到,之體不僅未修習神法仙法,也未入了魔界,當可保住她的行蹤。


    起碼,要等到神君與她相遇。


    司命臨走之時,以沫心中委屈的泡泡不斷冒出,一千歲啊,而且還要修習晦澀難懂的妖法,連死的心都有了。


    “星君,等等。”以沫大喊。


    司命迴頭,隻見以沫眉間淺笑,“我想好自己姓什麽了,姓殤,殤情的殤。”


    司命皺眉,迴言,“殤情之殤不吉祥,取之諧音,改為商,商丘的商。”


    不知為何,在這瞬間,他覺得,以沫是恢複過去記憶了的。隻是她眉間那絲縈繞著的茫然,又肯定了以沫始終是以沫,不是神君的小蓮了。


    從鏡花緣出來,含淡已等在門口,看似已到許久。


    耳邊蟲鳴聲聲啼,臉頰微風靜靜吹。


    含淡將手中的司命簿還給司命,眉心緊緊蹙起,不解道,“前邊字體龍飛鳳舞,後邊倒是字字規整,就像是兩個人執的筆。”


    司命接過司命簿,嗬斥道,“這不是你應該看的東西。”


    含淡目光悠悠,“你保管不當,遺失在外,我好心將它給你送迴來,你不但不感謝,還訓斥我。”


    濃濃的無力感侵身而過,司命歎息,“你這不是耍賴麽?”


    含淡目光坦蕩,“你就迴答方才我的問題就好,然後我就離開。待以沫一千歲,我親自接她出來,引她入紅塵。”


    司命略沉思,手中筆輕晃,片刻道,“前邊乃非司之命。”


    含淡一愣,然後點頭。命格前期果然是聽天由命,命格後期,才是司命星君司的命格。


    這些年,她心中有個疑問一直揮之不去:蘭相濡,既然你愛護以沫,又為何讓她犯了弑神之罪。天外天,究竟還發生了什麽事?


    既然共體之花不該存於世,為何天罰落至,卻未能毀了七葉紫金蓮,還讓她投生了呢?


    以沫全身都在顫抖,額間冷汗直冒,紫芒縈繞在身,兩股力量不停在她體內衝撞著,相交著。


    喉間一股腥甜湧出,一嘔,全是血。


    “怎麽樣才能讓仙法與妖術融合在一起呢?”以沫滿身鮮血,眼中透著迷茫,“他們根本不能融合。”


    自顧自的說起話來,卻沒有注意到袖口處,一顆紅珠發著微弱的紅光……


    含淡遵守與司命的約定,在以沫一千歲的時候,迴到了鏡花緣。


    白衣飄然,眉目脫俗,恬淡的神情遠遠看著以沫一遍又一遍的練習,一口血一口血的往外吐。


    心一動,歎息一聲,喚道,“以沫。”


    已經好久沒聽過人的聲音了,以沫起身,見著是含淡仙子,悠悠轉過頭去看自己在巨石上刻下的標記,原來她已經一千歲了。


    “仙子。”以沫聲音輕的微不可聞。


    含淡道,“何苦這麽不要命的練習?你該知道,仙法與妖術,在你體內,是不可能達到一個平衡的狀態的。”


    以沫咳了幾聲,身子有些晃蕩,“星君說過,不致死的。而且,這樣才能保命。”


    含淡抿唇,心中說不出是可憐這孩子還是別的什麽情緒,眼中染上些許悲憫。


    “為什麽?”這話像是在問自己,又向是問以沫。


    “因為我不能死。”以沫咬著下唇,堅定道,“我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人在某處等我,所以我還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含淡搖搖頭,突然間淚水從眼眶不停的向外湧出,無聲的,靜謐的流著。


    以沫迷茫的望著含淡仙子靜謐無聲的哭泣,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她的那雙眼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悲憫、哀傷、絕望、決絕……


    “以沫。”過了一會兒,含淡哽咽著聲音道,“以你現在的情況,若是出了鏡花緣,你隻能活一百年。”


    以沫抬頭,眼中迷茫更甚。


    “原因是你背負的弑神之罪。因你使用妖術,天上的人暫時發現不了你的行蹤,出了鏡花緣之後,不到萬不得已,萬萬不能丟棄妖術。”


    含淡話音一頓,又囑咐道,“若是哪日遇上危險,哪怕玉石俱焚也不要使用仙法,這輩子你死了,大不了投胎再修過,若是被天上的發現,


    可就沒那麽好運了。”見著以沫沉思的麵容,含淡歎息一聲,提醒道,“你也知道,自己仙法比妖術使用起來更順,但是放棄妖術,仙法雖


    在你體內得以平衡,但很容易被天上的搜索到行蹤。若是棄了仙法,單修煉妖法,你必死無疑。要清楚,你如今雖為妖,本體卻是神花。”


    以沫喘了一口氣,艱難道,“隻能活一百年?”


    含淡搖頭,又點頭,“你到九幽冥府的夢境中去,到那裏接受誅心神鞭。這是隨著天罰而落下的刑法,我說過,弑神之罪,你逃不掉的。”


    以沫不明白,“為什麽?”含淡仙子的意思是,不接受誅心神鞭,她便隻能在外界活一百年麽?


    “誅心神鞭不會致你於死地,但每次接受誅心神鞭後,必定五髒六腑毀損。過程,極其殘忍。”含淡語氣有些顫抖,眼中的悲憫更甚。


    以沫淡然問道,“每天都要接受誅心神鞭麽?”


    含淡道,“每隔三年,迴九幽冥府的夢境一次。”


    以沫唇畔帶笑,“每隔三年一次,倒也能接受了。含淡仙子,謝謝你告知。”


    含淡一愣,目光閃爍,“該說的我也說了,不該說的我也說了,未來你的命運如何,掌握在你自己手裏。”


    以沫身子一晃,跌坐在了地上,她抬首,彎起了眼眸,“我知道,我的命運並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


    “以沫?”含淡心中疑慮一閃而過。


    “弑神之罪。”以沫抿唇,接著燦爛一笑,“五百年前我尚且不知這罪孽有多深重,如今,我已然知曉。這麽大的罪孽,天道又怎麽能放過


    我呢?”


    見著含淡微微失神,以沫帶著些許悲涼繼續道,“我的命格,估計極其悲慘。”她拽住含淡的裙擺,滿手的鮮血染了雪白的紗裙一灘血,“


    含淡仙子,能否告知以沫,究竟是哪位神明,被以沫害死了?”


    含淡心一突,好不容易抑製住的淚水又開始往外湧,她心一狠,手一揮,犀利的白芒掃向以沫,接著,緊拽她裙擺的手,落了下去。


    第135章、夢境之九幽夢境


    天空暗沉,灰蒙蒙的一片。


    以沫醒來之時,已不在鏡花緣那片流光溢彩,百花齊放的仙境。入眼的是燈火通明的城市,不富饒,卻美好的勝過仙境。


    起身,環顧一周,她站在一座石橋之下,感受了一番身體狀況,驚訝之餘對含淡仙子增了不少好感。


    她身上的傷,全好了。


    輕盈飄逸仿佛流雲彩霞般的淺紫羅裙被清風勾勒起優雅的弧度,三千青絲流瀉在肩頭猶如璀璨的銀河,眉目柔和清雅,唇色透紅清亮,眼角


    那顆魚眼大小的淡紫睡蓮淚痣欲滴欲泣,奪目異常。


    這樣的一個少女,走在這條街上,引人頻頻注目。她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走出來的,不染纖塵,高華優雅。


    “請問……”以沫剛開口,卻把賣餅的老大爺嚇得跪倒在了地上,她眼中迷茫,不懂這人為何對她下跪。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孫子今年才三歲,我不能死啊,不能。”


    以沫眉心蹙起,眼眸迷茫更甚,“大爺,我不是女俠。”


    說話之間,無數個道士從四麵八方湧來,手拿桃木劍,個個神情凝肅,嚴陣以待。


    “妖怪,還不速速歸去。”說著,一道符咒憑空而來。


    以沫下意識避開,身形輕靈飄逸的猶如鴻毛,看的圍觀群眾一陣唏噓,而後便是兇殘而憤怒的目光。


    “我不是妖怪,不吃人。”


    “還說你不是妖怪,你會飛。”人群中有人熙攘道。


    以沫歎息,又不知如何為自己辯解,抿了抿唇,“為何要對妖趕盡殺絕?”


    一籮筐青菜和雞蛋迎麵而來,以沫並沒有避開,任憑圍觀群眾往她身上丟爛菜葉爛雞蛋。


    “要不是你們這些妖怪,我的兒就不會死,都是你害的!”


    “我的夫啊,我的夫啊……”


    “娘親……娘親……”


    無數的哀聲、痛苦、絕望、悲涼、恨意、焦慮、緊張、內疚參雜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充滿負麵情緒的悲歌。以沫低頭,瞧著自己幹淨的衣裙


    上掛著的數片青菜葉還有爛雞蛋,眉頭忍不住的挑了兩挑,心弦被撩拔的壓抑又難受。


    她冷笑一聲,“你們有什麽證據證明我是妖怪?你們又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們親人的死與我有關?”


    道士們默了默,一人道,“待我將你收服了,你自會顯現原形。”


    她冷笑更甚,“美不是錯,倘若因為我的容貌造成了你們對我的誤會,我深感抱歉。”


    “哼,你肯定是妖怪,沒有人會長成你這副模樣。”


    以沫無奈,看樣子,她必須立馬離開這座城市,和他們解釋,實在是太難了。


    她如今就算是隻妖,也是隻善良的妖,妖有妖道,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以食用人之精魄來修自己的靈術的,這讓她覺得惡心。


    身影一閃,躲過一筐爛雞蛋,正打算離去,卻見石橋下水麵輕顫,“與其對付我,還不如想想怎麽應付真正的妖怪吧。”


    話音剛落,黑水自橋底彌漫而來,一隻隻黑色的蟲子拖著長長的毛發,濕漉漉的滿地爬。


    眾人驚叫一聲,四散逃命,哪裏還有方才的一點氣勢!


    真是欺軟怕硬!


    道士口念咒術,無數符咒升起一個金色的屏障,桃木劍一分為二,嗖嗖朝蟲子刺去。


    緊接著,河水中爬出一個人……不對,準確的來說是一隻像人的蟲……


    全身濕漉漉的,黑色的毛發擋住了它所有的麵容,陰暗而潮濕的空氣瞬間溢滿在整座城市,以沫捂住口鼻,這股腥臭味,簡直能把人當場熏


    死!


    是陰蟲!


    應付那群小蟲子這群道士便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更別說對付現在這個爬出來的大怪物!看樣子,她身上的鏡花緣仙境的氣味,吸引了它從水


    底鑽出來,看它周身圍繞著的死氣,這座城市死去的人,想必是被它吃掉的。


    砰!


    金色屏障碎裂,僅留下數柄桃木劍護身,以沫歎息一聲,連這群一百年的小蟲子都對付不了,還指望收服她,難道她看起來比較弱?


    陰蟲龐大的身軀從水中完全顯露在了陸地上,石橋轟然倒塌!


    黑色的毒液朝著那群道士噴射而去,以沫心底複雜的糾結了一瞬,突然出手。紫紗飄過,阻攔了毒液對道士的侵蝕,懷中三寸銀針射出,身


    影一閃,娉婷的立在了道士與陰蟲的中央。


    “畜生,還不快快迴到原來的地方去!”


    “仙氣,是仙氣,花仙子的仙氣,美味,美味啊……”陰蟲發出仄仄的怪聲腔調,聽的人毛骨悚然。


    “小道士,如果你們想要保住這座城市,就要配合我。”


    以沫微微側目,輕輕一瞥眾道士,接著雙手指尖相交,一朵紫蓮開在手,猛然朝半空拋出。


    眾道士心一動,紛紛拔出桃木劍,口念咒語,與那朵紫蓮一齊刺向了陰蟲,接著一聲爆炸,黑色的粘稠液飛的漫天都是。


    以沫輕歎一聲,雙手合十,虔心禱告,“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阿彌唎都婆毗……”


    往生咒念出,地上的殘骸紛紛消失,隻有那盛放在陸地上的白蓮花,高潔清雅,濯清漣而不妖。


    道士們心中震驚,花仙子,方才陰蟲稱唿她為花仙子,他們弄錯了,傾國傾城的美貌不僅僅隻有妖怪才有,仙子亦有啊……


    怪物外表再美,內部也是糜爛不堪的,可是他們即便用菜葉雞蛋丟她,亦不見她還手。


    真誠實意的想要道歉,卻見那少女的身形倒向了漆黑一片的河水……


    慌張的眸光一閃而過,內疚充滿了整個心,救,來不及了……


    黑色的漩渦帶著她衝進了一個奇妙的地方,睜眼,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慘白的月高掛西方,肆虐的黑風吹拂著空蕩蕩的道路,陰暗,幽冷,孤寂,是她對這個地方的初次感受。


    想起含淡仙子臨走時的囑咐,她猛然一驚,這裏難道是九幽冥府的夢境?


    順著荊棘叢林一直往裏走,最裏邊有個幽境,以沫低頭一看,滿地的刑具,渾身猛然一怔,頭皮頓時發緊,心底止不住的發怵。


    前邊有一石洞,以沫想了想,走了進去……


    跨過一方池水時,沒有人發現她袖口處有一顆光鮮亮麗的紅珠子滑落在了那片池水之中。


    ……


    邁入最裏邊的石洞之時,無數藤條朝她湧了過來,無論她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束縛,藤條上的尖刺毫不留情的紮進她的肌膚,血被開了閘門


    似得,汩汩往外噴射而出。


    抬頭,不知何時,一條鞭子立在了她的眼前,緊接著,整個世界便天旋地轉了起來,四肢,內髒,仿佛要從身體分離出去,每一鞭都仿佛要


    貫穿靈魂,驅散她的精魄。


    誅心誅心,果然是誅心。


    原本眨眼的時間不過一瞬,此刻,她卻覺得每一鞭落下的速度都宛如滄海桑田般的漫長,這個石洞的時間,莫不是靜止的?


    所以她才那麽那麽的痛,柔體的疼痛,靈魂的疼痛,心的疼痛。內心深處的某些記憶片段,在這一刻都仿佛要唿之欲出!


    悲憤與淒惶的情感,充斥在她整個心髒。


    莫名的讓人絕望。


    是誰讓她這般痛苦?是誰一度一度的拋棄她?是誰在旁看著她一輩子一輩子的喜怒哀樂?


    她所有的一切都混亂了,亂了亂了……容月……容月……


    華隱……華隱……


    此時此刻,她所經曆的……眼睛看到的……究竟是真還是假?


    為什麽她的內心深處,有那麽多的記憶片段要唿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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