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焱還未抵達封魔殿,便已感受到兩股激蕩衝撞的神妖之力。環繞在封魔殿周圍的靈力乃太古妖力,早已守衛封魔殿十萬年之久,此刻竟緩緩向後退去,足以證明那兩股力量的強大。


    上次相見之時,那位崆峒的小帝君還沒有這般龐大的力量,不過數百年,她竟已能與吾皇的力量相爭嗎。


    景焱心裏一陣驚慌,加速朝前飛去,熟料,還未到近前,便聽轟然一聲巨響,隻見屹立萬仞山巔數萬年的封魔殿在他麵前倒塌,化為虛無。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兩個妖君被適才的衝力蠻橫地甩了出來。


    他麵色大驚,喚了一聲:“陛下!”想立刻衝過去,卻一時因神妖之力相撞產生的餘韻無法靠近。


    直等到塵埃落定,他才看到立在斷壁殘垣中的那兩個身影。


    少女眉眼輕揚:“琉光,我贏了。”


    男子的目光從落在界外的一隻腳上收迴,道:“本座方才說,若你能讓本座出了此界,皓月槍便借你。”提醒她,“丫頭,本座的另一隻腳,可尚在界內。”


    沉朱一頓,適才還張揚的眉眼立刻染上怒色:“堂堂妖皇,莫不是要耍賴嗎?”氣唿唿地看著麵前男子,“怪你沒有說清楚,重新打一場!”


    雖然並不明顯,可是景焱好似看到自家陛下的唇角勾了勾:“再打,結果也不會改變,何必折騰。”


    沉朱氣極,咬牙切齒道:“琉光,皓月槍本神要定了,你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說著便自手心化出一道神力,朝他胸前打去。


    琉光以妖息擋開這一擊,評價她:“急性子的丫頭。”望著她,神色微瀾不起,“能將本座一隻腳逼出界內,也算難得。”環視四周,眸中映出一片狼藉,“封魔殿毀成這般,皓月槍暫無收容之處,你若是不怕被上麵的妖息灼傷,盡可拿去。”眉毛挑了挑,“不過,毀壞封魔殿的這筆帳,本座可記在崆峒頭上,日後要向你加倍討迴。”


    沉朱愣了一瞬,神色恢複如常後,唇角向上揚了揚:“好。今日欠你的人情,本神日後加倍奉還。”


    望著少女抱著皓月槍匆匆離去的背影,景焱緩了半晌才緩迴神,陛下竟將皓月槍借了出去,這也太輕率了。


    似是看破他心中所想,琉光那雙淡漠的眸子轉向他:“景焱,你莫不是怕本座沒了皓月槍,便守不住這個位子?”


    景焱忙收了臉上訝色,垂下頭恭敬道:“整個妖界,誰有膽量與陛下相爭?”


    琉光自他身旁行過,道:“螢火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


    分明是極為傲慢的一句話,自他口中吐出,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自負,反而有一種悠久蒼茫之感。


    景焱默了默,追上他的步伐。適才與沉朱上神那一戰,陛下你一定放水了吧。就算對方幾百年間神力大增,也不可能將封魔殿毀得這麽徹底。


    忍不住低歎一聲。重建封魔殿,可又是一大筆開銷。


    沉朱踏著祥雲,一邊打量皓月槍一邊犯嘀咕,這傳說中的皓月槍分量雖重了些,卻並無琉光說的那般燙手,在封魔殿上震碎布設在它周圍的結界時,她的確感受到了不得了的威壓,可是過了琉光之手,為何便沒了呢?


    古怪,當真古怪。


    她收了心思,一路往九重天而去。


    “你說什麽?”


    提前自魔界迴到華陽宮的夜來,在聽聞沉朱自盤古輪曆劫歸來之後,不等洗去身上風塵,就匆匆趕至她的寢殿,結果卻自成碧口中得知,沉朱獨自外出,已數個時辰未歸。


    成碧略有些心慌:“帝君出門時沒帶神將隨行,我見她是往太虛海方向去的,便沒有多慮,可是現在想想,帝君臨走前神態似有些不對。我已讓白澤神君去找,但願神君能帶迴帝君。”神色卻更顯得不安,“都怪我沒有看好帝君……”


    夜來手放在她肩頭安慰她:“你不必著急,說不定帝君隻是外出散心……”話雖如此,心中的預感卻十分不祥。


    又等了片刻,成碧突然立起,朝歸來的白澤迎過去,滿臉期待:“白澤神君,找到帝君了嗎?”


    夜來見白澤身畔空空如也,神色當即沉下去。


    白澤果然搖一搖頭,道:“沉朱的氣息消失在了太虛海上,她應當是刻意抹去了行蹤,不讓吾找到。”


    夜來拳頭緊了緊,連敬稱都省了,咬牙切齒道:“那丫頭……”


    成碧有些六神無主:“二位神君,這可怎麽辦?帝君定是去取那四件神器了,此時阻止,隻怕也已來不及。”


    無論是去仙妖兩界還是去東海,帝君應當早就到了,此刻已經取得一物也說不定……


    夜來的唇抿了抿,難得的平心靜氣,道:“帝君沒有在七百年前便如此行動,可見她並非衝動行事,既已不能挽迴,也隻能助她一臂之力。”神色嚴峻,沉吟,“隻是不知帝君會先去取哪件器物。”


    白澤道:“皓月槍。”


    若是先取碧落傘和鳳血玉,消息會很快傳遍六界,先取定海珠同樣如此,隻有妖界因妖皇性格孤高,不與其他各界往來,為了爭取時間,她一定會先去妖界。


    夜來雖不知白澤如何得出這個結論,卻信任他的判斷,立刻做出決定:“白澤,你我分頭行動,我去妖界,你去仙界,一定要追上帝君,助帝君把東西取迴來!”


    望著那兩道分別朝東海和仙界而去的影子,成碧忍不住道:“二位神君小心……”眸中憂色重重,“帝君,你可一定要平安無事,否則,成碧怎好向墨珩上神交代……”


    又在原地立了立,才抬腳朝觀星殿走去。一路上桃花開得繁盛,心事卻如隔世般蒼涼。墨珩上神,你若是還在,該有多好。


    觀星殿前有神將率重兵把守,看到朝這裏而來的少女,忙喚道:“成碧元君。”


    她照例問了問:“可有什麽異常?”


    對方應道:“一切如常,元君放心,此處有末將把守,保證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成碧點了點頭,揮手撤去設在殿外的結界,步入殿內。


    行到放置墨珩棺木的地方,眼角不禁抽了抽。


    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眼前的這個大活人是怎麽來的?


    立在墨珩棺木前的青年,雖一襲緋衣,背影卻無比清冷,辨不出究竟是男是女,在常年清寒的大殿上,那襲如火的外袍顯得無比刺目。


    自從墨珩仙逝,華陽宮便甚少見到豔麗的服色,沉朱也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襲墨袍,這位不速之客竟如此裝扮,自然有褻瀆逝者之嫌。


    成碧手心凝聚神力,怒道:“何人擅闖墨珩上神寢殿?”沉聲喚道,“來人!……”


    話未說完,就被什麽力量扼緊了喉嚨。


    男子微微偏過頭,讓她瞬間屏住了唿吸,那是……何其漂亮的一張臉。


    如緞長發下的眉眼蒼白而纖細,桃花般明媚的眸,挺拔俊秀的鼻梁,微微上揚卻不帶一毫溫度的唇角……那張臉上有她熟悉的影子,卻又全然陌生。


    她在扼住自己的神力之下掙了掙,自喉間發出含混而顫抖的一句:“你……是誰?”


    男子望著小女官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唇角冷漠地勾起一個弧度:“本神嗎?”眼神冰冷慵懶到極致,“本神乃華陽宮的主人。”


    成碧徒勞地與那個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做抵抗,冷冷道:“放……肆。”眼中浮出冷笑,“華陽宮的主人,我隻認識一個,也隻承認一個,你……是長在哪裏的哪根蔥?”


    話說完,身子就被巨大的力量甩出,纖細的身子撞至一旁的柱子上,滾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成碧撐在地上咳血,聽到男子涼矜衿的語調:“不愧是那丫頭身邊的女人,就連不要命的說話方式,都如出一轍。”冷漠的眸子轉向她,“你方才不是問,本神是長在哪裏的哪根蔥嗎?”緩慢地笑了,“本神名喚浮淵,與崆峒,倒有一段說來話長的淵源呢……”


    少女的臉為他的這句話血色全失。


    浮淵的目光已從她臉上收迴,落到棺木中那道沉睡的身影上。


    語氣低柔,卻帶著森然冷意:“墨珩,我迴來了。”


    夜來確認沉朱已攜皓月槍前往仙界之後,立刻離開妖界,欲趕往九重天,行到半途,卻又覺得不必急於去仙界與沉朱迴合,白澤已趕至那裏,他不妨先去將定海珠取來。


    打定了主意,立刻調頭往東海奔去。


    雲頭之上,青年神君的容貌陰柔俊美,神色卻堅毅無比。


    此時的沉朱,已越過南天門,朝碧落傘高懸的九闕台飛去。


    碧落傘乃天帝所有,可是,她卻沒有打算請示天帝——天帝定然不會借,她又何必多與他浪費唇舌?倒不如直接去取。


    九闕台外守衛的仙將正有些昏昏欲眠,忽然感到一股龐大的神力從天而降,不禁打了一個激靈,抖擻精神朝那神力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名墨袍少女在一道青光之中出現在台上,她的懷中抱著一把銀槍,神情淡漠。


    “沉、沉朱上神?”


    沉朱在仙界的知名度顯然比妖界要高,為首的仙將立刻將她認了出來,抖著嗓子喚了一聲,卻見她抬頭仰望,眸光冷凝:“那便是碧落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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