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映水,畫舫淩波。河岸上人群湧動,到處是逛廟會的人。


    人界的廟會向來熱鬧,各地習俗不同,廟會上的節目也不盡相同,但是無論規模如何,都會有祭神儀式,規模大些的還會將神佛的塑像裝進彩車巡城,舞龍舞獅更是例行公事。


    遙遠處傳來人類長者祈禱風調雨順的祝詞:“先農播穀,克配彼天。粒我蒸民,於斯萬年。農祥神正,協風滿壇……”


    近旁則聽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小跟班對身畔穿華服的貴公子道:“公子,聽說前方有座石橋下的橋洞裏吊著一枚大銅錢,銅錢孔中有一隻小銅鍾,上書‘鍾響兆福’四字,若是能用銅錢投中銅鍾,就能心想事成。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要不要前去碰個運氣?”


    貴公子的表現有些高冷:“一聽就是騙錢的新門道,你竟這般輕易就信了。”搖一搖頭,“這些年,枉你跟著本公子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


    小跟班卻將他的衣袖一扯,道:“公子計較那麽多做什麽,就當是花錢討個彩頭嘛。”


    望著對方嬌憨的笑臉,貴公子歎口氣,妥協:“在何處?”


    待主仆二人走遠,沉朱手攏在衣袖間,看向身畔書生:“走,去瞧瞧。”


    來到石橋處,那裏已聚集了很多人,人手一枚銅錢,紛紛往橋洞裏投。隻不過,別說是投中銅錢孔裏的小鍾了,就連那枚銅錢都紋絲不動,隻聽到銅錢落水的聲音,撲通,撲通通。


    方才的那對主仆也幾次嚐試都沒有投中。


    “本公子就說,怎麽可能投中。”華服公子以扇子敲著手掌,道,“距離如此之遠,懸吊銅錢的角度又刁鑽,擺明了是在坑人。若是有人能投中,本公子下去把河裏的水喝幹……”


    話音剛落,就聽到“咚”一聲鍾響,悠長、突兀。


    華服公子的神色僵了僵,往人群中看去,隻見一名白衣少年正在手心拋接著銅錢,朝身畔書生開口:“唔,也沒那麽難。”


    她沒有動用神力,就一下子擊中了。


    把銅錢遞了一枚給他,道:“你試試。”


    華服公子咳了咳,為自己找麵子:“有些人運氣好了,還真是擋也擋不住。”


    剛說完,又是一聲鍾響,書生的聲音溫潤好聽:“嗯,的確不難。”


    此時,華服公子的內心是崩潰的,他的跟班卻由衷感歎:“二位好厲害,方才是怎麽做到的?”


    卻見白衣少年將臉轉向自己,認真問道:“你方才說,有人投中就下去把河水喝幹,此話作不作數?”


    他的臉皮扯了扯,隻能幹笑一聲,讚道:“小公子好耳力。”


    少年其貌不揚,他身畔的書生卻容貌俊秀,可若論起身上的氣度,這二人都可謂鶴立雞群,他活了這麽多年,還從沒有見過如此風骨的人,一時竟有些移不開目光,正想邀他們喝杯茶結識一番,卻見少年的神色突然肅了肅,將臉轉向書生:“鳳止,你感覺到了嗎?”


    書生神色淡淡地朝少年點了點頭,道:“幻域的入口就在這附近,嗯?好似還在移動……”


    少年忙道:“快走,不要讓它跑了。”


    莫名其妙的一番話入耳,華服公子正有些茫然,就聽小跟班問自己:“公子,這水你還喝不喝了?”


    他道:“喝個屁。”望向少年和青年匆匆離去的方向,沉吟,“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總感覺,不像是普通人呢。


    沉朱沿著方才感知到的那抹靈動一路追過去,頭頂有紅燈連成一片,路旁則擠滿了各式攤販,有賣風車的,還有販麵具的,到處都熙攘擁擠,幾乎沒有地方下腳。


    追至半途,手被人從後麵握住,書生道:“阿朱,莫要走散了。”


    她頓下來,蹙了蹙眉頭:“幻域的氣息,到此處便消失了。”


    把神識打開一些,立刻有各種聲音和氣息匯入靈台,她仔細辨別,沒有片刻,就吃力地將神識收迴,搖一搖頭:“不行,此處太亂了。”


    鳳止卻突然放開她的手,快步朝前跨去,他的步法輕盈縹緲,身形一閃,竟已至十丈開外。


    沉朱慌忙追上去,有生之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會逃跑的幻域入口,難道是多年來吸收兩界的靈氣,成精了不成?


    總算在荒郊野外追上鳳止,一輪冷月掛在半空,俯瞰大地。沉朱已恢複上神之身,落至鳳止身邊,他已以術陣將入口固定在原地。術陣之內,一扇古樸的大門雖然時隱時現,卻始終不願最終定形,這家夥,竟還在掙紮。


    鳳止挑眉:“這般不聽話?”


    將神力提升一分,就見入口抖了抖,這次總算維持住了大門的形狀。


    鳳止和藹道:“這才乖。”


    沉朱眼皮跳了跳,問鳳止:“它方才跑什麽?”


    作為連接兩界的入口,這麽跑來跑去的,合適嗎?


    鳳止理了理衣袖,道:“大概是嚇的。”淡淡解釋,“阿朱可還記得,本君幾日前說過,此地留有一抹強大的靈氣經過的痕跡,幻域有靈,遇到過於龐大的威脅,自然會本能地排斥對方入內。大約便是因此,它才會四處躲藏。”


    沉朱看了瑟縮的入口一眼,評價道:“這家夥,也太不中用了。”


    入口君哀怨地表示,它很不容易好不好,若是放了不好的東西進入妖界,以現任妖皇那般的脾氣,它還要不要在守門界混?


    沉朱評價完,又忍不住沉吟:“到底是什麽力量,讓它如此害怕?你我多次出入妖界,也沒見它躲啊。”


    鳳止道:“你我不含殺意,它自然不必躲。”


    沉朱含糊了片刻,就要推門而入,卻被鳳止抬手攔下:“阿朱,此事蹊蹺,不忙入內。”


    四下感應,卻並無異樣氣息,手在大門上探了探,也沒有探出什麽來,沉吟:“是本君多慮了嗎……”


    沉朱道:“先入內再說。”


    在人界已耽擱太久,若是不經過妖界,改走別的路線,便要走雙倍的路程,實在不劃算。既已找到幻域入口,管它有何蹊蹺陰謀,她和鳳止都在,還有什麽可怕的?


    打定了主意,朝身畔的鳳止挑了挑眉,青年眸中的憂慮漸漸淡去,唇角微勾:“也罷,先入內再說。”


    說著,就抬起手,緩緩推開麵前那座刻滿古樸花紋的大門……


    刺目的光過後,已身處幻域。


    幻域是位於兩界之間的過渡領域,既不屬於人界,也不屬於妖界,每一次進入,都會呈現不同的形態。此時,在沉朱與鳳止麵前鋪開的,便是一片類似於大漠的荒蕪領域。


    從這裏穿過去,就能抵達妖界。


    結果,在廣漠中行了半日,沉朱扶額——出口又找不到了。


    入口到處逃竄也就算了,出口竟也躲了起來,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心思漸漸有些發沉,事情果真沒她想得那般簡單嗎。


    在幻域中找了半天,也沒有見到出口君的影子,沉朱不免有些懊惱,對身畔人道:“鳳止,我不該拖你進來的。”


    鳳止溫聲寬慰她:“沒關係,總會有辦法的。你還不信本君嗎?”


    沉朱將沮喪的心情收拾好,提議:“不如,我們分頭去找?”


    幻域這般大,他們兩個這麽漫無目的地找也不是個辦法,還是分頭行動更有效率。鳳止卻斷然拒絕:“阿朱,你要跟本君在一起。否則,本君不放心?”


    沉朱有些無奈:“你不要總把我當成一個需要照顧的小孩子,我有分寸。”


    鳳止挑眉:“有分寸?”淡淡道,“當年,是誰不小心著了化蛇的道,幾日都不能下床的?”


    沉朱臉皮僵了僵,聽他繼續:“是誰受困昆侖山的乾坤陣,差一點就走火入魔?”


    “又是誰,在天玄墟差一點就命喪妖獸之口?你卻說說,本君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哪一次是有分寸的?嗯?”


    沉朱被他敲打得麵皮一紅,卻死要麵子,道:“你怎麽知道我一個人應付不了?你也太小瞧我。就算你不趕過去,我也未必會輸,我好歹也是……”


    鳳止摸了摸她的臉,道:“阿朱,你的性子,實在是不能讓本君放心。”


    沉朱閉上眼睛在他手上蹭了蹭,道:“此處不過是個普通的幻域,我多少次在這裏出入,你難道還怕我會在這裏走丟嗎?”理直氣壯道,“鳳止,你該更信任我才是。”


    話說完,等了一會兒,終於聽到對方輕歎一口氣,道:“手伸過來。”


    她雖茫然,卻乖乖朝他伸出手,他的手指在她掌心緩緩滑過,在上麵落了個複雜的印之後,朝她掌心吻下去,道:“好。本君信你就是。”


    沉朱忍不住問他:“鳳止,這是什麽術?”


    那是命理之術,結下命理的二人,從此魂命相係,生死相連。


    他卻隻道:“讓本君可以迅速找到你的術。”淡淡道,“你往西去,本君往東去,一個時辰之後,在此處會和。”


    沉朱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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