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止側身躺下,嘴角輕揚的弧度卻緩緩消失,長生教的這件事,他心中顧慮重重,選在此時向她挑明,是否太過輕率。


    正為此鎖了眉頭,忽然感覺身邊有個身子躺了下來。


    這丫頭,竟打算賴在他這裏不走了嗎?


    臥榻極窄,她這一躺下,自然免不了與他有身體接觸,感覺到那個溫軟的身子,他的脊背微微僵直,這倒罷了,她竟還在他身邊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安穩下來,他忍不住轉身,無奈喚道:“阿朱。”


    她正半撐著身子不知要做什麽,聽到他的聲音神色微微一僵:“你怎麽還沒睡啊。”


    他道:“睡不著。”問她,“你在做什麽?”


    她略有些尷尬:“我在想,怎麽才能捏個訣,把我的枕頭和被子給弄過來。”


    中間隔著屏風,有些不好操作。


    鳳止聞言,歎氣:“何必這般折騰。”


    沉朱有些遲疑:“你……不會想趕我走吧?”大著膽子道,“我不迴去。”


    他剛剛說了喜歡她,她還沒有緩迴來,現在讓她迴去,絕對會失眠。


    她還想,再跟他多待一會兒。


    鳳止眸色一深:“不想迴去?”見她點頭,又明知故問,“為什麽?”


    她想了想,一本正經道:“因為你怕黑,我在這裏陪著你。”輕輕揚起下巴,“鳳止,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鳳止為她的理由失笑,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半枕頭給她,淡淡道了兩個字:“進來。”


    沉朱愣了愣,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立刻覺得臉上一燒:“這……成何體統。”


    饒是她再不矜持,也不能與一個男人同睡一個被窩,若是讓墨珩知道了……


    想起墨珩,就連帶著想起她與長陵的婚約,神色不由得有些發沉,鳳止望了她一會兒,起身:“你睡此處,本君去裏麵睡?”


    還未下地,就被一隻手扯住了衣角。


    他迴過身,將她拉進被窩,溫聲道:“本君知道你在顧慮什麽,無論是墨珩那裏,還是天族那裏,都交給本君。”一邊為她掖好被角,一邊輕笑道,“還是說,你怕我這個鳳皇隻是徒有虛名,在墨珩和天帝那裏一點麵子都沒有?嗯?”


    她在被窩中朝他伸出一隻手,道:“我自然不怕這個。你是我選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對,我也不在乎。”


    鳳止將她的手握住,眸色深沉,聲音卻輕如霧靄:“我也是。”


    她卻緩緩斂了眉,不敢看他:“鳳止,我隻是怕有朝一日,你會後悔。因為我……”正要將自己的秘密合盤托出,嘴卻忽然被堵上。


    這已是鳳止第二次吻她,她卻依舊緊張,鳳止自然察覺到她的緊張,動作極為輕緩,待她終於放鬆下來,他才一點點的攻城略池。這個吻結束,二人都有些氣喘籲籲,沉朱有些不滿:“你怎麽總是偷襲我啊。”


    鳳止的眸中有笑意閃過,道:“所以,下次本君還要提前給你下份戰書?”


    她的臉一紅,默了默道:“你還想著下次?”


    他含笑問她:“你便不想嗎?”


    她還沒說話,他已湊至她耳畔:“其實,本君也緊張。”聲音太近,如沉香一般在耳中氤氳開來,直抵她的心尖,“怕不小心……會吃了你。”


    沉朱因他這句話動搖得厲害,他卻沒事人一樣躺入被窩,攬了攬她,道:“睡吧。”


    她往他胸前湊了湊,含糊地嗯了一聲,就乖乖閉上眼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竟然很快就睡了過去。


    鳳止一直等到懷中少女睡熟,才緩緩從榻上支起身子……


    房頂的青瓦之上,某位上古神一邊吹冷風一邊自我反省,她還是個小姑娘,對他的喜歡大抵同*無關,他卻有些低估自己作為男人的本能,雖然有些事現在做了也未嚐不可,可他並不想過早將她拖入自己的*之中。


    不過,有些度,他又實在不好把握。


    這幾日,委實是有些急功近利了。


    忍不住輕歎一聲。鳳止,事已至此,你究竟想如何收場。


    正對月自省,忽然聽到身後一個聲音喚他:“君上。”


    聞聲,他冷淡地轉過眸,眼角餘光掃過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女子,眼角一挑:“你是百翎?本君記得三千年前派你守千神塚,沒有本君的命令,是誰差你來這裏的?”


    容貌冷豔的女子垂首:“百翎擅離職守,罪該萬死。隻是事出突然,還望君上容稟。”


    鳳止頭也不迴,溫潤的身影卻散發出睥睨眾生的清貴:“本君早已不問族中事務,便是真有要緊事,你也找錯了人。”


    他的語氣雖溫和,態度卻冷淡,百翎的眸中滑過一抹憂色,卻繼續以冷靜的聲音道:“關於此事,百翎已與幾位上神相商,眾位上神商議的結果,也是非請君上迴去一趟不可。”


    這些年,自家君上不斷放權,族中事務幾乎一概不理,就連行蹤也捉摸不定,今日在泰山,明日也許就在蓬萊,她也是聽說近日君上曾陪同天帝巡視北荒,才循著這個線索找來此處。


    想見他老人家一麵,可真不容易。


    聽她此話,鳳止總算鬆口:“哦?是何要事就連鳳儀都搞不定?”


    百翎忙道:“是千神塚的封鎮出了異狀。”


    鳳止眉頭一動:“千神塚?”


    千神塚是洪荒眾神的消亡之地,每有神祇仙逝,千神塚內就會添一座空塚,遠古的眾神或多或少都背負著創世的秘密,他們的神威會自世間消失,可是這些秘密卻永不會消亡,它們被封鎮於空塚之中,支撐著六界運轉的根基。鳳族自上古時起就擔任著守衛千神塚的任務,千神塚前的封印就是鳳止親手設下,若是千神塚出了異狀,鳳儀的確有可能搞不定。


    百翎窺探鳳止的表情,道:“鳳儀上神交代百翎,務必請君上迴去一次。”又添道,“最好是在今日以內。”


    鳳止沉吟:“怎這般不巧。”想了想,道,“本君知道了。”


    百翎聽他此話,一顆心才算落迴肚子裏,見他立著沒動,猜他是在此地還有未竟之事,遂道:“百翎先行告退。”


    冷月之下,隻餘白衣男子長身而立,衣袂飄飄,仿佛有遠古的清風拂過他的袖間。


    鳳止迴到房中,沉朱仍在熟睡,一頭長發被她睡得亂糟糟的,他離開之後,她就霸占了整個被窩,抱著被子睡得正酣,也不知在做什麽夢,秀氣的眉輕輕蹙著,白皙的臉愈發顯得稚嫩。


    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低聲:“千神塚關係重大,本君隻得去一趟。”想起她莽撞的性子,恨不得將她喚醒,拎著她的耳朵再細細囑咐一番,不過,看她熟睡的模樣,終是於心不忍。


    望著少女的睡顏沉吟:“應當不會這麽巧吧……”


    那日夜裏,沉朱做了很多夢。


    夢中一會兒是鳳止信誓旦旦說他喜歡她,要與她在一起,一會兒又是墨珩憤怒地表示她已有婚約,怎能如此亂來,後又夢到那從未謀麵的娘親,對她痛心疾首地表示:“朱兒,你怎能與鳳止在一起,鳳止他,可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啊!”


    她渾身一震,被這個夢嚇得醒了過來。


    撐了撐額頭,自己怎麽會做這樣荒唐的夢。鳳止怎會是她的親兄弟,他的年紀,是她的親爹還有些可信度。


    想起昨日之事,臉又開始發燒。


    往身畔望去,卻發現那裏空空如也,枕頭上留了一張字條,她忙撈到手上,上麵的字跡古雅端秀,一看就知是出自誰手:“本君三日內迴來,風月樓一事,莫要擅自行動。”


    她撇一撇嘴,嘟囔:“誰說會陪著我的……騙子。”


    沉朱整理了一下心情,跳下臥榻,行到窗前,在胸前結了個手印,輕輕吐出一個字:“擴。”


    前幾日一直被鳳止纏著,此時才想起至今未歸的白澤來,不光如此,慕清讓也不該沒有消息。


    浩瀚的靈力如巨大的漣漪一般擴散,覆蓋了千家萬戶的屋頂,靈力越過森林,向遠處荒蕪的群山徐徐鋪開。在靈力之下,她可以感知一切細微的動靜,可是,不過片刻,靈識就忽被一股蠻力斬斷,萬物喧囂的聲音瞬間全部湧入耳中,在靈台被侵吞擾亂之前,她及時解了手印。


    是誰在刻意擾亂她。


    客棧二樓的窗邊,她立於清風之中,衣袂飄飄若舉,獨立片刻,忽然轉身,匆匆離去。


    行到傅淵的房間,敲門,三下之後沒有迴應,立刻破門而入,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鋪,她臉色不禁一變。行至樓下,問客棧掌櫃:“傅淵不見了,可知他去了哪裏?”


    掌櫃被她嚴肅的神情嚇到,忙問跑堂的夥計:“你們誰見到傅公子了?”


    夥計們紛紛搖頭,沉朱複又道:“他有可能會去的地方,盡數告訴我。”


    掌櫃開口:“若是以前,指不定會在哪個溫柔鄉裏呢,不過最近沒聽說他與女人有來往。姑娘倒是可以去朱雀街的酒舍找一找,說不定他是去找阿舍姑娘了,要說那阿舍姑娘心也真大,沒錢還能供他白吃白喝……”


    還未說完,少女已匆匆跨出門檻,客棧掌櫃望著她的背影,愣住:“這又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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