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廟所在的山林之中,小狐狸畏畏縮縮地跟在白澤身後,她雖不認識白澤,卻感覺得到他身上古老的靈力,竟然比雲渺大人還要浩瀚,他的體型也比林中最強大的野豬精還要碩大。


    白澤卻突然停下來,語氣有些不滿:“狐狸,你跟在吾身後,如何為吾帶路?”


    她以為白澤生氣,忙伏地叩首:“小的知錯,白澤大人息怒。”


    看她驚慌之下的反應,顯是已習慣了對人討饒,白澤眯了眯眸子,望著連連對自己叩頭的小妖怪,道:“狐狸,吾有這般可怕嗎?”


    小狐狸不敢抬頭,抖著嗓子道:“小的孤陋寡聞,見識淺薄,從來沒有見過像大人這樣的大妖怪,不由得心生敬畏……”


    白澤不滿:“大妖怪?”見她瑟縮的樣子,道,“罷了。”把頭朝她伏下,道,“上來。”


    小狐狸愣了愣,一抬頭就看到麵前停了雙碧綠的眼睛,眼睛上方是藍色火焰狀的神紋,似乎有種來自遠古的氣息。


    她嚇得往後退了退,卻聽他不耐煩道:“到吾身上來。能夠讓吾低頭的人不多,若不是著急為沉朱辦事,你這樣的小妖怪,豈能有如此待遇。”


    小狐狸終於哆哆嗦嗦地攀上去,在他後背落定,顫聲開口:“白澤大人,小的曾經從相識的狐妖那裏打聽出來一些消息,隻是他們不願告知詳情……”


    白澤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狐狸洞問個究竟。”


    待來到狐狸洞前,小狐狸又躲到白澤身後,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


    “同是狐族,怎至於如此害怕?”


    “小的本就是從別的地方流落此地的,又與雲渺大人走得近,他們不喜歡小的身上有雲渺大人的氣息,所以……當年小的向他們打聽雲渺大人之事,他們也……”又道,“白澤大人一定小心,狐主大人脾氣可差著呢,小的從來不敢一大早就來打擾她。”


    白澤望了望頭頂太陽,懷疑道:“一大早?”


    小狐狸道:“對狐主大人而言,正午之前都是一大早。”


    白澤眼角抽了抽,聽小狐狸道:“我們還是再候上一……”


    還未說完,白澤夾了靈力對著洞口道:“狐主何在?”


    小狐狸急道:“白澤大人不可……”


    半盞茶過後,看著狐主親自帶著族人整整齊齊地跪在白澤麵前的光景,小狐狸默了,她一直以為,野豬精是這林中最大的妖怪,可也沒見狐主對野豬精這般恭敬。


    她突然覺得白澤大人的形象又高大了一些。


    不過,想起當年,她軟磨硬泡了那麽多天,甚至提出將自己的內丹奉上,狐主也沒答應幫忙,恐怕此事關係重大,不是那麽好問出來的。


    誰料,白澤剛剛托出來意,狐主就殷勤道:“原來是這件小事,還勞尊上親自跑一趟,奴家太惶恐了。此前是有這麽一樁事,在當時造成了不小的恐慌,奴家對這件事十分重視,還專門差人打探過此事。巧的是,目擊雲渺神君被擄走的正是我族中人……”


    小狐狸偷偷抹淚,狐主大人果然是不待見自己吧,她拜訪多次,也沒聽狐主大人說過這麽多話……


    白澤道:“你細細說來,不準隱瞞。”


    狐主忙道:“稟尊上,帶走雲渺神君的,是長生教的人。”


    沉朱一驚:“什麽長生教?”


    小丫頭在看到那朵花的瞬間,整張臉忽地慘白一片,沉朱再問下去,她卻隻是恐懼地搖頭,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


    經過再三追問,她才斷斷續續道:“姑娘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長生教,但是京師這一帶,長生大人的厲害卻家喻戶曉。此花名喚長生花,是長生教的聖花,長生大人會在‘聖湖’聆聽眾生的詛咒,然後替祈願者實現詛咒之事。”


    小丫頭的聲音有些顫抖:“長生大人出現的地方,就會出現聖花的標誌,所以,聖花的出現也意味著災禍。當年的傅家……就是在見到這個標記之後家毀人亡的。”


    已經不知是第多少次聽到傅家了,沉朱的心頭不由得一動。


    “不過,長生教應該早就被日月盟鏟除了……長生大人也已經……”說到這裏,眼睛瞪圓,花容失色,“難道,是長生大人歸來複仇了嗎?!不、不會的……”


    沉朱按住小丫頭顫抖的肩膀:“你說的長生教和日月盟究竟是怎麽迴事?那個長生又是什麽人?他在什麽地方?”


    小丫頭重重地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道,奴婢什麽都不知道。長生大人是神,可以化身千萬,無處不在,奴婢……奴婢區區凡人,怎麽可能知道長生大人在何處?”


    沉朱的眸色一沉:“神嗎……”


    若果真是“神”,那她倒是很想會會這個所謂的神呢。


    得知窗棱上出現了所謂的“聖花”之後,慕府上下無不大亂。


    經沉朱仔細盤問,得知長生教是這一帶的密教,教眾信奉的長生大人神出鬼沒,專門實現信徒的詛咒——自然要收取巨額的報酬。據說,他的手下有四位護法,個個手腕陰毒,殘忍冷酷,做下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長生教也因此被正派人士視為邪教,六年前,四個修仙的正派組成日月盟,將四護法及其手下盡數剿滅,並將長生教主閉關的月湖宮夷為平地。


    慕清讓聽罷,沉聲:“這個長生教,多半是借裝神弄鬼來斂財,簡直是徹頭徹尾的魔教。”


    沉朱注意到一件事,問道:“長生教主呢,逃了?”


    慕老爺聽後道:“當年日月盟布下天羅地網,血洗月湖宮,沒有任何人逃出生天,可是教主本尊一直在月湖宮閉關,所有事務皆都由四護法出麵,故而也就無法確認哪一具才是他的屍體。還有人說長生大人隻是個幌子,是四護法編造出來迷惑教眾的,時至今日,已經無法確定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不過,有件事卻十分蹊蹺。”


    沉朱問:“何事蹊蹺?”


    慕老爺道:“長生教被滅之後的第三年,‘聖花’又重新現世了。聖花出現的人家,被一場大火燒了個精光……”


    沉朱突然抬眸:“難不成是傅家?”


    老人似是沒有料到她竟知道傅家,收了驚詫之色以後,點點頭:“當年傅家被付之一炬,全家上下數十口人,就隻有傅家的獨子生還。後來朝廷來查案,在燒斷的房梁上看到了‘聖花’標記,此事震驚了全城。所以,世間才有傳聞,長生教主其實並沒有死,傅家就是被長生大人給詛咒了……”


    慕老爺說完這番話,想起自家那個失蹤的兒子,拉著慕清讓的袍子不放:“仙上,若小兒果真是被長生教帶走的,還請仙上看在他是您第十代孫的份上,解救他出來啊!”


    慕清讓自然表示此事他在所不辭,傅家上下則三跪九叩,千恩萬謝。


    從慕府出來,沉朱漫不經心道:“既然慕老爺挽留你,你又何必拂了他的好意。”


    慕清讓本想說自己不想同她分開,可是想想覺得不妥,改口:“還是客棧方便些。”


    沉朱想起客棧裏的那個人,歎口氣:“其實,客棧裏的那個恐怕更加麻煩吧……”


    慕清讓一頓:“麻煩?什麽麻煩?”


    沉朱不欲多談,隻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剛踏進客棧,夥計就看到救星一般迎上來:“姑娘你可迴來了,小的依您的要求去請了郎中,可是傅公子他……”一言難盡似的,“唉,您還是快上去看看吧,傅公子他已經鬧了大半天了。”


    沉朱慌忙上樓,慕清讓也快步跟了上去。還未走近,就聽到房間裏傳來男子的怒吼:“都給我滾出去!像那個女人一樣,走了就再也別迴來!!”


    “聽老夫一言,你的手若是再折騰下去,可就廢了!”


    “已經是個廢人了,再廢條手臂又算什麽?滾,庸醫!”


    “你……好好好,讓老夫滾可以,能不能先把藥罐子還給老夫……”


    沉朱破門而入,行到床邊:“鬧夠了沒有?”語調不高,卻讓床上大鬧的男子消停下來。


    傅淵定定地看向沉朱,臉上還留著些難以置信。


    趁他發愣,那個老郎中慌忙將他手中的藥罐奪下來,塞進藥箱裏就匆匆走了。臨走前,還撂下一句:“瘋子!!”


    床上的男子雖然披頭散發,卻難掩那張臉清秀俊美,他冷冷一笑,別過臉:“你救了我,是不是後悔了?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就算是救過來,也是個惹人嫌的瘋子,哦,我倒忘了,我的手臂就是你弄斷的,若我就這麽死了,你隻怕也脫不了幹係……”


    沉朱涼涼道:“你這張嘴這樣尖酸刻薄,也難怪你的那些女人都受不了你。”說罷,喚道,“清讓,幫我按住他。”


    慕清讓雖不知沉朱用意,卻依言上前,按住了傅淵的肩膀。


    男子極瘦,仿佛就隻有一把骨頭。渾身上下,也就隻有一張臉還可以看,他忍不住暗道:這個男人,同沉朱上神是什麽關係?


    傅淵則嫌惡地動了動身子:“你們做什麽?”無奈慕清讓的力氣極大,他絲毫也動憚不得。


    沉朱活動了一下手指,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臂,傅淵意識到她想做什麽,臉色立刻一白:“你等……”


    話未說完,就聽到關節處傳來兩聲脆響,慕清讓一鬆開手,他就痛得蜷在了床上,疼成這樣,嘴卻也沒閑下來,刻薄的話不斷從他的口中吐出來,而且越來越難聽,一連數次出現了“狠毒的女人”這個詞,慕清讓聽不下去,沉著臉想要製止,卻被沉朱抬手擋了。


    她輕歎:“若是讓方才的郎中替你接骨,想必會更溫柔些,可惜他被你罵走了。”


    傅淵頭埋在被子上,艱難地找了個能看到她的臉的角度,總結道:“最毒不過婦人心。”


    “不想讓我更毒一些,就乖乖閉上嘴。”沉朱這句話之後,他果然不再說話了,把被子一拉,蒙上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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