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朱將龍吟劍封入書生挑來的劍鞘內,見劍與鞘貼合得嚴絲合縫,渾然一體,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你提前量過龍吟劍的尺寸?”不等他迴答,就拍一拍他的肩膀,讚許道,“你倒是周到。”


    鳳宓的眼皮跳了跳。沉朱的手從他肩頭收迴,懷念的口吻:“我有個家仆也像你這麽細致,隻是他脾氣不大好。”


    鳳宓道:“哦?”


    沉朱的眯起眼睛:“那家夥為人處世相當笨拙,在他眼中,事情大約不是一就該是二,從來沒有折衷的可能,”提到熟人,她的神色不複平日裏的嚴肅,眼裏多出明朗的笑意,“不過,卻是個相當有趣的家夥。”


    她口中這個相當有趣的家夥,此刻正冷著一張俊臉從東海水君的府邸出來,身邊神將歎息道:“夜來將軍,咱又晚了一步,帝君她半個月前就離開東海往昆侖去了,不過,照帝君那不安分的性子,這半個月恐怕早就跑別處鬼混去了。”


    夜來揉一揉眉心,眼前不自覺浮現出自家主上的臉。


    那張純良無害的臉上,仿佛端端正正地寫了如下自我介紹:沉朱,崆峒上神,九千歲,擅長打架亂來。


    身側神將仍是歎息的語調:“帝君這次也太過分了,從前出去亂來,起碼還會帶上夜來將軍,這次竟然連將軍都慘遭拋棄。”


    聽到這裏,青年神君正在揉眉心的手一抖,身側毫不懂得察言觀色的神將搖搖頭繼續道:“聽東海水君的意思,帝君還替他砍了一頭兇獸,你說那兇獸合整個東海之力都沒能搞定,帝君卻憑一己之力把它給砍了,若是不小心傷著了自己……”


    青年神君陡然抬頭,打斷正在耳邊喋喋不休的神將的話,斷然下令:“本神先去昆侖一趟,剩下的人繼續在四方打探,探到帝君的氣息不必迴稟,直接給本神捉迴來。”


    對方不禁因對方語氣裏的狠戾抖了抖。


    看來,夜來將軍這次被帝君氣得不輕啊……雖說,墨珩上神隻吩咐暗中把握帝君的行蹤,並未下令將帝君捉拿歸案,可是,想想夜來神君說一不二的脾氣,還是乖乖領命吧。


    雲頭上的眾將士分別化作金光朝四方飛去,最後留在雲頭的青衣神君麵貌俊美,威風凜凜,他握了握佩劍,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臭丫頭,給我等著,這次定然讓你在我麵前好好謝罪!”


    說罷,亦化為一道金光朝昆侖方向而去。


    此時,身處昆侖山下荒河鎮的沉朱,正與書生一道踏進一家酒館。


    酒館行將客滿,店小二花了好大的眼力才為他二人尋到一處空座位。等候上菜的功夫,沉朱大致掃了一眼這酒樓中的食客,看到分別坐在兩個角落的那兩個披著黑鬥篷的妖君時,桃花眸饒有興致地眯了眯。


    不光是那兩位看不清模樣的妖君,這酒樓中的實力非凡之輩委實不少。


    走仙道的,走魔道的,走妖道的……在這群人中還能夠氣定神閑安坐板凳的凡人,恐怕隻有書生一個。當然,在旁人眼中,沉朱也跟他差不多,不過是多了些微薄的法力護體罷了。


    不理會那些不時飄過來的目光,沉朱憋了一路,此刻總算逮著機會盤問對麵的書生:“窮書生,你不願陪那個喚作趙錦兒的來妖市,為何今日又同我順路?”手漫不經心地找到龍吟劍,撫著冰冷的劍鞘,問出困擾她多日的問題,“還有,你究竟是打小生活在此,還是因什麽機緣從人界而來?恕我直言,在荒河鎮居住的凡人,大多是在人界待不下去的亡命之徒。”抬眸看他,下了結論,“鳳宓,你不像。”


    書生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問,眸光清清涼涼地看向她:“首先,我不願同趙錦兒來此,是因為我的確同她不順路。”


    沉朱腹誹:是你不想同她順路吧。那趙錦兒美若天仙,也不知你一個窮書生哪一點瞧不上人家。


    書生接著道:“其次,我打哪來的,為何在這裏,像不像亡命徒,這些問題的答案,對阿朱姑娘而言重要嗎?”


    沉朱被將了一軍,頓了頓,道:“自然不重要。”


    書生道:“不重要的事,又何必勞心惦記?”


    沉朱挑了挑眉,朝他傾身:“你的意思是我庸人自擾?”


    鳳宓本想說“你悟性不錯”,可看到少女的眼光,隻得改了主意:“哪裏,怕阿朱姑娘累著。”


    沉朱哼了一聲,身子端坐迴去,半晌,才理著衣袖幽幽道:“鳳宓,你同我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書生修長手指執著白底的茶杯,淡淡道:“大概你是被我的皮相所惑,才會覺得我與眾不同。”


    沉朱麵皮一扯,窮得就剩臉了,還真好意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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