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暉迴頭看她,她神情緊張,看起來很不安。喧鬧聲此起彼伏,能聽到刀伐揮霍的聲響,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傳了過來,蕭暉連忙扯開她的手,“等等……你在這等下!”扔下這一句,他轉身離去。丁菲手中一落空,麵色更是蒼白,手不住地還往前撲棱了下,奈何對方跑得太快,她手隻滑到了對方跑開衣服飄起來的衣角,然後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周圍的人逐漸湧了過來,有的和蕭暉一起跑了過去,有的帶著怯色佇立在丁菲旁邊。


    丁菲左右看了看,見人越來越多地擠了過來,眼睛朝蕭暉跑開的方向望了一眼,他早已融入人群,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她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抑,人群的擁擠讓她很是恐懼,她望不到蕭暉,在一片吵鬧中蕭暉也聽不到她的叫喚。


    再一聲慘烈的尖叫響起,丁菲一臉害怕地連連後退,然後轉身跑開。


    “快點報官,瘋子殺人了!”蕭暉趕到之時,所有人圍成一圈,中間一片空地,一人揮舞著沾滿血的大刀,腳邊躺著兩三個人。


    “這是瘋子啊!”


    “無緣無故就殺人了!”


    “你看到了嗎?突然衝了出來,朝著那年青人腦袋就砍了下去!那血噴得……我的天啊!”


    “有人報官了嗎?”


    “去了,去了!”


    圍著的人群既害怕的保持一定距離,又不想錯過這殺戮的熱鬧,站成一圈指指點點。殺人者相貌堂堂,衣著打扮像是貴族子弟,他眼裏泛著紅光,舉著刀又撲了過來,人群一聲聲驚恐,蕭暉衝身上前,截斷下他的刀,將他打趴在地,意外地那人很快暈了過去,似乎是狂躁已過。


    這時官府人員匆匆趕到,見淄陽王世子也在場,連忙行禮問安。接著遣散人群,問了世子一些問題,便將行兇者帶走了。


    事情一了,蕭暉就急忙往迴趕,迴到原地,在店鋪門口周圍找了下,沒見到丁菲。他一慌,著急地先趕迴蘭園看看,一打開門,她一個人好整以暇的坐在廊下,抬眼淡然地看向他。


    蕭暉一看到她,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一臉嚴肅地走到她旁邊,“我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的嗎?”


    “人太多了……”丁菲眼神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本想再解釋下已經叫了他很多遍,他都沒聽到,她便先走,可又覺得有點多餘,“我就先迴來了。”


    蕭暉臉上有些怒氣,“就因為人多,你就拋下我走了?怎麽,一開始不想和我出去的話,直接說不就好了。”


    丁菲見他生氣,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語氣冷淡地問了其他:“你母親病好了嗎?”


    蕭暉感覺到她心情似乎不佳,也並不理會他的責問,頓時怒氣泄了一半,輕聲迴道:“好多了,那花偶真的是很神奇的藥材,多謝你的慷慨贈予。”


    他覷看著她的臉色,忽聽她道:“不必謝,我一直忘了問你,你來這裏是還有什麽事嗎?”


    她忽然間好冷漠,又有點下逐客令的意思,蕭暉有些不適應。心道:“現在該生氣的人不該是他嗎?”


    蕭暉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迴答,她又那般肅然,仿佛片刻間就要把關係分斷清楚似的,他愣愣地望著她,她冷冷迴視。


    “你怎麽了?”蕭暉先彎下身子,眼裏滿是關切,低聲問道。


    丁菲垂下眼簾,冷漠的臉色柔和了些,淡淡道:“沒事,隻是覺得你不該與我待在一起.....”


    不過帶她出去走了一趟,她竟情緒波動如此大,整個人變得很是憂傷,一點笑容都沒有。蕭暉不是很了解她,隻覺得一般小姑娘都喜歡熱鬧才對,看她一直住待在蘭園,太過無趣,所以才想著帶她出去走走。


    不過仔細一想,丁菲也不是個小姑娘了,被冰封了幾百年,隻是相貌是個少女,實際應是幾百歲的老人了吧。


    難道她喜歡安靜?蕭暉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她生氣的原因,歎了一口氣,道:“為什麽?”


    “我不知道,直覺吧......”


    蕭暉與她的身份本就尷尬,這個他很清楚。長久以來,他們甚至是敵對關係,隻是這敵對關係是單方麵的,而另一方大概完全不知曉,也不在意,在蕭暉見過丁菲後,他有這個自覺。


    他要來蘭園找丁菲時,心裏也是掙紮糾葛了好久,在心裏不住的說服自己,找各種理由,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費勁心思,他自己心中無比清楚與她的終結點最好在那一天夜裏,拿了花偶後,就再也不要有牽扯的好。


    隻是他忘不了那天他離開時,後方那人默默注視的目光,他一個迴頭,望見幽深的大園子裏,一個人站立方寸之地,身後是幽深蔓延的黑暗,眼裏留戀不舍地望著前方。那時蕭暉親眼見證了一個人最是極致的孤獨,還有強製自己壓製著不敢唿喚的無助。


    蕭暉看她低垂著眼簾,神色清淡,看起來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他走了過去,坐在她旁邊,淡淡道:“你知道你的口頭禪是什麽嗎?”


    “什麽?”


    “不知道。既然你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懂,那就不要給意見了,我猜你也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的,又哪裏好,哪裏不好的....”


    丁菲聽他直言不諱,言詞鋒利,揶揄人來甚是痛快,她不由得想笑,等她笑著朝他那邊看去時,發現他兩眼直盯著她這邊,似乎看了許久,她頓了頓,道:“你說得倒也沒錯,我確實什麽都不知道。”


    蕭暉第一次見她那樣舒心的笑,不由得有些看呆,她長得並不出眾,可一笑起來卻別有風貌,平添了柔美。他故意把話說得重一點,沒想到對方不但不生氣,還笑了起來,而且表示非常讚同他的說法。


    丁菲的憂思似乎一下子就被衝散了,整個人感覺輕鬆了些,並且對蕭暉為何還來蘭園找她的理由也不在意了。


    淄陽王妃自從吃了蕭暉帶迴來的補藥後,身體已逐漸康複。雖心中傷痛未能有所紓解,但總算身體輕了許多,人一病,心思更重,傷痛也就越加痛苦,現在陽光下散步,聞聞花香,已能讓她感覺到片刻的安寧了。


    “世子呢?”王妃由侍女扶著,徐徐漫步,一手搭著侍女的手,一手托著梅花聞香。


    “迴王妃,世子一早就出去了,”侍女微微低頭,柔聲答道:“說是去找朋友,要傍晚才會迴來。”


    王妃繼續往前走著,臉上帶著微笑,道:“暉兒最近經常去找這個朋友吧,難得他如此上心一個人,以往那些皇家子弟來找,他還總是一副不耐煩的神色........”


    她記得問過蕭暉這個朋友的來處,隻是近日記憶越加不行,這邊聊著想說又說不上來,“世子說這個朋友是怎麽認識的來著?我怎麽又忘了?”


    “迴王妃,世子說是在外為王妃遍尋名醫時認識的一個江湖人,”桃衣是王妃的貼身侍女,從小便留在王妃身邊,與世子同歲。


    王妃愣了愣,仔細再迴想了下,疑道:“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嗎?”


    蕭暉有說過這個藥材是從哪裏得到的,說是出門在外認識了一個朋友給的,可這個朋友難道長住在京城了不成。所以蕭暉才會這樣天天出門去找他?


    乍聽桃衣這麽一說,她才詫異,原來給藥的人和世子天天出門找的朋友,原來是同一個人。桃衣低著頭道:“王妃不是一直都想請世子的朋友過府好好答謝一番嗎?”


    王妃懵然,“我這麽說過嗎?”


    耳邊一陣蠱惑音調,“是啊,王妃,等世子迴來,”這時一直低著頭的侍女一個抬眼,一臉陰森道:“請君入甕,務必要記得啊。”


    王妃眼睛一闔一開間,眼裏的迷蒙愈盛,她沒有答話,隻是微微點了下頭,隨桃衣牽著走動。


    “你、你贏了.....”蕭暉咬牙認輸,棋盤上布的大好河山被丁菲一擊即碎,他找不到出路,隻好再次認輸,“你什麽時候開始學棋的,我的棋藝在王族中也是佼佼者,怎麽在你這,就那麽不堪一擊,你師傅是誰?”


    “以前在旁邊見過別人下棋,看著看著就會了,沒有什麽師傅吧。”丁菲有這樣的印象,一張桌子,兩邊有人,這兩個人的臉是模糊的,但看得出是一男一女,棋盤上棋子的走向卻很清晰,也就是不記得這兩人是誰,但記得那盤棋是怎麽下的。


    “你想說你是天才嗎?一看就會,過目不忘,天資英才。”蕭暉一股酸勁,連連酸氣,雖有些不甘心,但近日與丁菲的接觸當中,她的確才能眾多,並且每一項才能都十分出眾。比如下棋無輸手,踢球也是能手,爬樹更是無人可及;撲,跳,飛,騰,比那些野生動物還要敏捷,抓個兔子更是手到擒來,這些本不該一個女人擅長的才能,她都一一精通,讓蕭暉佩服得五體投地。


    丁菲微微一笑道:“我可沒說。”


    蕭暉低頭收拾棋盤上的棋子,丁菲望著院子,淡淡道:“你父王都走了一個多月了,怎麽還不迴來?”


    聞言,棋盤上的手一頓,蕭暉的臉色忽而陰沉,將棋子收好,蓋子蓋上的時候略微使勁了些,發出一聲響,遊離思緒的丁菲怔了一下,轉頭看他。


    “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


    丁菲坐在原地看著他起身,看他神情不悅,想著他是不是輸棋很不高興,心想下次得讓他一次了,他走了幾步,停下背身低聲道:“晚飯我已經做好了,你到時候自己去廚房熱一下就好,不要再燒大火了,按照我上次教你的去做就行了。”


    後方傳來低低笑聲,蕭暉本來繃著臉不想迴頭,一聽到她在笑,立馬迴頭看她,“你笑什麽?”


    丁菲一聽他諄諄教導別人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好像上次燒大火的人是你吧,你不會做飯就不要做了,你差點把房子給燒了。”


    “這是你對冒著生命危險給你做飯的人該有的態度嗎?”蕭暉看她笑,想起上次兩人瘋狂逃出廚房,被嗆得滿口鼻煙,臉上烏漆嘛黑的醜樣,不覺也笑了起來,“我可是堂堂世子,吃喝都是別人給我準備的,哪有我給別人做飯的時候,你是三生有幸才會有這個榮幸,不懂得珍惜,還敢抱怨。”


    “是是,真羨慕你,你可以吃別人做的飯,我卻得吃你做的飯,我真是三生有幸呢,這麽高的廚藝,這麽獵奇的食物,我怕我得提前投胎去過第四世了。”


    “你....”蕭暉嗤笑一聲,方才的煩悶之氣消散了不少,“真是不知好歹。”


    “不過你們父子廚藝這點倒是不太像,”丁菲見他高興起來,自己也有些高興,故而話越說越多,“你父王做的飯就比你的好吃多了。”


    蕭暉微微笑著的嘴角一僵,瞳孔裏的冷意倏然而現,他驚詫不已,冷聲道:“我父王.....他...親自為你做飯?”


    丁菲已察覺到他臉色不對,說笑的語氣收了起來,“怎麽了?”,然後怔怔地看著他,想著自己是哪裏說錯了,怎麽氣氛有些不對勁了。


    蕭暉低頭冷笑了下,抬眼瞪著她,朝她走近,語氣尖刻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你是個多麽珍貴的存在,在他眼裏,你就是他的心頭肉,他的命,堂堂淄陽王親自為你下廚可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你怎麽了,”他忽然逼近,抓著丁菲的手,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她,丁菲一頭霧水,“我說錯什麽了嗎?”


    蕭暉看她蹙著眉頭,纖細的手腕攥在他手裏有些掙紮,他忽地放開她,有些泄氣道:“我母親從來沒有吃過他做的飯,我也沒有,可他卻獨獨給你做了,他是真的.....非你不可了。”


    一聽到這個,丁菲以為他想吃他父王做的飯,連忙答道:“等你父王迴來了,我一定叫他做飯給你吃,還有你母親.....”


    蕭暉這些日子與她相處,早就知道她思路不清晰,常常不懂別人在意的點是什麽,總是繞彎子曲解別人的意思,雖心裏知道她沒有別的意思,可還是會為她說的話感到生氣,他氣問道:“你一直在等父王迴來是不是?”


    丁菲看著他,剛要迴答,蕭暉卻馬上起身,轉過身去,扔下一句:“以後不要再拿我父王和我做比較,我做的飯再不好吃,你也得吃。”


    說完就走,丁菲心裏納悶,怎麽調侃了好幾次他廚藝不佳都笑笑而過,這次為何發那麽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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